雪蓮花:高海拔之戀

安東

雪蓮花，聽名字就神秘得不得了。在武俠小說里，它是可以恢復青春的仙草；在電腦游戲里，它是能夠起死回生的良藥；在民間傳說里，它是王母贈給天子的長生不老藥。千百年來，帶有神秘色彩的雪蓮一直是人們夢寐以求的珍品。

雖然早在清代，趙學敏所著的《本草綱目拾遺》中就有“大寒之地積雪，春夏不散，雪間有草，類荷花獨莖，婷婷雪間可愛”和“其地有天山，冬夏積雪，雪中有蓮，以天山峰頂者為第一”的記載，準確描述了雪蓮的形狀和產(chǎn)地，可在人們近乎神話的口口相傳之下，這種神奇的植物始終籠罩著一層朦朧的面紗，讓人看不分明。

那么，現(xiàn)實中的雪蓮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

能恢復青春的珍奇寶貝？

金庸在自己的第一部小說《書劍恩仇錄》里就寫到過天山雪蓮。小說里陳家洛和喀絲麗走到西疆一座大山之側(cè)時，“只見半山腰里峭壁之上，生著兩朵海碗般大的奇花，花瓣碧綠，四周都是積雪，白中映碧，加上夕陽金光映照，嬌艷華美，奇麗萬狀”。而且有“幽幽甜香，從峭壁上飄將下來，那花離地約有二十余丈，仍然如此芬芳馥郁，足見花香之濃”。

梁羽生的小說《白發(fā)魔女傳》中，練霓裳未老白頭，卓一航為恢復愛人黑發(fā)，枯守數(shù)十年，癡等天山雪蓮開花。小說里，卓一航撥開繁枝密葉，鉆進花叢，“忽聞奇香撲鼻，精神頓爽。仔細看時，只見兩朵蓓蕾，都如拇指般大。紅的有如胭脂，白的宛如白玉，都被花瓣緊緊地包著”。

小說家言，自是當不了真。這兩位大師的描述，相形之下還是金庸寫得更靠譜一些，從花瓣的大小、顏色到生長環(huán)境，都與真實的天山雪蓮相差不大。只是真實的雪蓮并不如何漂亮，也并不香，金庸那時并未真正見過雪蓮花，多是憑想象寫就的。幾十年后，金庸去了天山深處的雪蓮谷，不但看到了夢中才得一見的雪蓮花，還欣然提筆寫下了“天山雪蓮人間絕艷，療傷健身花中之仙”的句子，也算是一段佳話。

清代的紀曉嵐曾被流放新疆，他的《閱微草堂筆記》里收集了許多西域的趣聞軼事、志怪傳奇，其中也寫到了雪蓮：“塞外有雪蓮，生崇山積雪中，狀如今之洋菊，名以蓮耳?！卑醇o曉嵐的說法，發(fā)現(xiàn)雪蓮時，要靜悄悄地走過去，一聲不吭地采摘，才能得手。如若大呼小叫，指指點點，雪蓮就會縮入雪中，杳無痕跡，即便挖地三尺也是徒勞。這當然也是文人的想象，紀曉嵐這思維比金庸還開闊呢，沒寫武俠小說太可惜了。

海拔4000米的百草之王

這些生長在高山雪線附近的神秘花朵，承載著各種美好的傳說，有些地方的人們認為，雪蓮花生長的山坡象征著圣潔，毗鄰的溪流之水可以治病；有些地方的人們認為，雪蓮花四周不會出現(xiàn)毒蟲害獸，甚至懷揣著雪蓮花行走于山麓之間，就會得到神秘力量的庇護。這被賦予眾多神話的雪蓮，究竟是何物？

狹義的雪蓮，唯指天山雪蓮一種，在我國僅分布于新疆。如果把標準放寬一些，雪蓮的分布范圍就廣泛得多了，它們多生長于中國西部高海拔的林線與雪線之間，靜靜綻放在高山草甸或流石灘上，因其苞葉形如花瓣，盛開時如大朵蓮花，故名雪蓮花、雪荷花。哈薩克、維吾爾等少數(shù)民族稱雪蓮為“卡爾萊麗”，意為雪中蓮花，過去高山牧民在行路途中遇到雪蓮時，被認為有吉祥如意的征兆，并以圣潔之物相待。

雪蓮種子在零攝氏度發(fā)芽，三到五攝氏度生長，幼苗能經(jīng)受零下二十一攝氏度的嚴寒。在生長期不到兩個月的環(huán)境里，高度卻能超過其他植物的五到七倍，它雖然要五年才能開花，但實際生長天數(shù)只有八個月，這在生物學上也是相當獨特的。雪蓮形態(tài)嬌艷，這也許是風云多變的復雜氣候的結(jié)晶吧！它根黑、葉綠、苞白、花紅，恰似神話中紅盔素鎧、綠甲皂靴、手持利劍的白娘子，屹立于冰峰懸崖?？耧L暴雪之處，構(gòu)成一幅雪涌金山寺的絕妙畫圖。

在武俠小說中，天山雪蓮常被賦予神化的功效，不但可起死回生，還可增強功力；根據(jù)藥典記載，天山雪蓮如同一般清熱解毒中藥，主治肺疾、閉經(jīng)、腰酸及關(guān)節(jié)炎，另相傳有壯陽效果。但該藥性屬大熱，吃了會大汗淋漓，從武俠小說中的練武者藉服用天山雪蓮逼出體內(nèi)毒物，即可得到印證。有的天山雪蓮如大苞雪蓮含有毒性，需嚴格限制服用劑量。

恥與眾草之為伍，何亭亭而獨芳

清代流放新疆的文人中，有不少寫雪蓮的詩章。如齊韻士的“一枝應折仙人手，豈向汙泥較色鮮”，宋伯魯?shù)摹般U華滌盡更芳菲，舞罷瑤臺雪乍飛”，王樹楠的“矗翠嶙峋石柱天，好花開偏雪中蓮。世間冷盡繁華夢，天外飛來綽約仙”。這些詩句或觸景生情，或以蓮自喻，聯(lián)想到這些人的境遇，各種滋味，值得細品。

在寫雪蓮的詩章中，最著名的是唐代邊塞詩人岑參的那首《優(yōu)缽羅花歌》（優(yōu)缽羅是雪蓮的印度名字）。岑參覺得雪蓮沒有生在中土，而在遙遠的邊地，從而使牡丹價重，芙蓉譽高，真是可惜??！又覺得天地無私，陰陽無偏，萬物隨本性生長，豈能因偏地他鄉(xiāng)而不生長，因無人喝彩而不芳菲？這朵雪蓮讓岑參想到了那些懷才不遇之士，想到了難遇伯樂的千里馬。詩云：

“白山南，赤山北。其間有花人不識，綠莖碧葉好顏色。葉六瓣，花九房。夜掩朝開多異香，何不生彼中國兮生西方。移根在庭，媚我公堂。恥與眾草之為伍，何亭亭而獨芳。何不為人之所賞兮，深山窮谷委嚴霜。吾竊悲陽關(guān)道路長，曾不得獻于君王。”

這首詩是一個精辟的自喻，用純潔無暇的雪蓮來比喻自己的高潔性情，用不為人所賞的雪蓮來比喻自己的懷才不遇。唐代的邊塞詩在審美上通常都在追求一種“大”氣象，用于入詩的都是大漠、戈壁、狂風、山川、明月，能在這樣的詩歌里看到一朵小小的雪蓮花，著實讓人驚喜。

天災人禍，雪蓮有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