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火燒不透

風為裳

思念一種遺失的感覺

葛生幾乎是在宛言的默數(shù)聲里走進咖啡店的。

葛生不知道，在他進來的前幾秒，宛言伸開右腿做了個鶴立式。那條腿不爭氣，抑或是有意，人向一邊傾倒，不偏不倚，剛好倒在林書宇的懷里。

像是彩排好的一場戲，恰在此時，葛生推門而入。那正如葛生所料，他跟宛言虛晃一槍，說了出差上海，半途轉(zhuǎn)回來，也便是為了看到這一幕。只是，這一幕真實上演，葛生的心“咚”地沉到了無底洞里。

倒是林書宇嚇了一跳，迅速推開宛言，站起來紅著臉說：宛言跳舞跌倒了。

葛生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我說什么了嗎？我說你們什么了嗎？別此地無銀三百兩！

宛言的嘴角扯開一抹微笑，千真萬確是微笑。這惹火了葛生。她不應(yīng)該急于解釋嗎？她不應(yīng)該痛哭流涕承認錯誤嗎？她有什么道理笑，笑得那么輕描淡寫，笑得那么不屑一顧？她當他葛生是什么？

宛言的心如同放在了煎鍋上，她聽得見滋啦滋啦地響，但是，她笑得風輕云淡。如同她被醫(yī)生告之此生再不能跳舞的那一剎那，她笑了，但心在流淚。

林書宇倉皇逃走。

宛言端端正正坐在葛生的對面，說：你看到了，你想怎樣？

葛生側(cè)了下身子，眼睛變成一把錐子想從宛言的臉上扎出點什么來。我想怎樣？這句不是應(yīng)該我問你嗎？

宛言的目光落下去，說：分了吧。

葛生站起來，當?shù)匕岩巫犹叩揭贿叄曇籼岣吡税硕?，可毫無底氣。

謝宛言，你有沒有良心，你說分就分？你忘了我是怎么對你的？當初……現(xiàn)在你翅膀硬了，要事業(yè)有事業(yè)，要……

宛言抬起頭，目光灼灼：我沒忘，當初是你把我救出苦難的，當初我欠你多少，我都還給你！

終于還是沒撐住，宛言一屁股坐下，哭聲撕云裂帛。

她很想那個寬厚的肩膀，像從前那樣把她攬在懷里，輕聲說：沒事，有我。

宛言懷念那種遺失掉的感覺。

只是，葛生沒有那樣做。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株披了陽光的樹。

娜塔莉·波特曼踮著腳尖降落

宛言三歲學(xué)芭蕾。一路哭著跳舞，再不愛，最終還是愛上了。

宛言知道自己有多美。小時候，走在人群里，再多的孩子也掩蓋不住宛言的光芒，宛言的媽媽說那便是天鵝的氣質(zhì)。高貴、優(yōu)雅、不卑不亢。

宛言進了舞蹈學(xué)院才知道，自己不是老天爺唯一偏愛的孩子。那些女孩個個修長得如同一桿竹子，走在這些女孩里，宛言的那些優(yōu)越感不自覺地就藏了起來。

宛言很刻苦，她的時間大部份都花在了練功房里。

所以，葛生說起他們那些男生常常跑到練功房外看女孩們練功被保安驅(qū)逐的事，宛言幾乎都沒印象。

那時，娜塔莉剛憑借《黑天鵝》摘下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桂冠。宛言一遍又一遍地重溫著。

學(xué)校的匯報演出臨近了，排演的是《天鵝湖》，白天鵝的競爭者很多，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宛言。但宛言還是瘋了一樣把自己關(guān)在練功房里苦苦修煉。

說也巧，那天排演的老師恰巧經(jīng)過，然后欽點了宛言演黑天鵝。宛言欣喜若狂，腦海里《黑天鵝》的畫面不斷重播著。

演出那一天很成功。用葛生的話說，她簡直就是娜塔莉·波特曼踮著腳尖降落在小劇場里。只是，演出一結(jié)束，宛言的腳便不能動了。她沒跟誰說，只是坐在那傻笑。身邊的人一個個走掉，直到葛生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怯怯地說：同學(xué)，能送我去趟醫(yī)院嗎？

葛生是舞蹈學(xué)院隔壁理工學(xué)校的學(xué)生。也是因為看了《黑天鵝》對跳舞的女孩有了興趣。人跟人是有緣份的，練功房，葛生一眼就看到了汗水浸濕頭發(fā)的宛言。

葛生不同于舞蹈學(xué)院的男生般纖細，葛生高高大大，像一棵松樹。宛言被他用公主抱抱著進醫(yī)院時，臉紅通通的，不知是疼還是害羞了。

情形很不樂觀。膝蓋處的兩塊軟骨撕裂。醫(yī)生的嘴里輕輕吐出幾個字：再別跳舞了。

宛言的笑凝固在臉上，說：好。

葛生走過去很自然地把她攬在懷里：別撐著，想哭就哭吧。

淚水終于泛濫成災(zāi)。

葛生說：沒事，還有我。

宛言揚起頭，她連這個男生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還有他能怎么樣？

她問：你能讓我重新跳舞？

葛生搖了搖頭，他說：我能給你幸福。

如同溺水的人，有一塊浮木抓著，總比沉下去好得多。葛生便是宛言的浮木。此時此刻她相信，這份愛情是老天爺送給她最好的禮物。

從醫(yī)院出來時，葛生背著宛言，她問，我沉嗎？他說：整個世界都背在身上了，你說沉不沉？

那晚，在她的寢室里，她第一次接吻。感覺濕漉漉的，有些讓人煩，但又讓人向往。

那是宛言的初戀，只是，他不知道。

行走的樹木和愛的花朵

像是逃避，宛言把自己沉溺在愛情里。

那個寒假之前，她辦了退學(xué)手續(xù)，然后跟著葛生去見了他的父母。

宛言沒想到葛生的家那么富有。那陣勢簡直把她嚇住了。很顯然，她手足無措小白兔的模樣深得葛生母親的好感，她說：跳舞到底是吃青春飯，早結(jié)束也好。她不知道那是一根針，扎到宛言心里。但是宛言沒說話，她想，忠言總是逆耳，不然，不癢不痛地安慰自己幾句，值什么呢？

葛生的母親給了宛言一個打發(fā)時間的選擇，做些小打小鬧的生意。至于做什么生意，宛言跟葛母的意見不大一致。宛言想開家花店，葛生的母親卻執(zhí)意開家頗顯檔次的咖啡店。

花店也好，咖啡店也罷，只不過是有錢人家附屬的消遣，宛言也就了意見。

沒想到咖啡店慢吞吞的氣質(zhì)跟宛言的個性一拍即合。她在咖啡店里漫不經(jīng)心地設(shè)計著自己的小心思，那些都是星星點點的小創(chuàng)意，用葛生的話說，上不得大臺面，但咖啡店就是這樣留住了每一位經(jīng)過的客人。

葛生說：很多客人來咖啡店，不為喝咖啡，就是為看你的。宛言輕輕地笑了，捏著他的臉說：你去山西了？

葛生說：你什么記性？我明明去的是廣州。彼時，葛生大學(xué)畢業(yè)，領(lǐng)導(dǎo)著集團里的銷售團隊天南地北地跑。

宛言說：那怎么身上一股子山西老陳醋的味道呢？

葛生恍然大悟，身體侵上去。宛言招架不住，便也慢慢迎合著，到底是練過舞蹈的女孩，身體柔軟得像楊柳枝，葛生覺得自己要被宛言融化掉了。電光火石間，他呢喃：如果失去你，我可怎么活？

這話驚了宛言一身汗。任何的依賴都是可怕的。

她的唇在他的耳際起合：離開誰，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

因為這句話的涼薄，葛生努力讓宛言化成了一汪水，他說讓她永遠都忘不掉他。宛言在心里嘆息，他早已如同胎記一般深刻，怎么會說忘就忘。

那時光，葛生已經(jīng)把宛言控制得像個犯人。他這不許那不許，甚至跟常來的客人打架。他跟她嚷，關(guān)掉咖啡店，我養(yǎng)你。全然不顧宛言的淚水漣漣。就好像她是個娃娃，把她藏在家里就最好。

他是行走的樹木，而她，只能是他呵護下的嬌弱花朵。

第一?？圩記]扣對，注定整排扣子錯到底

宛言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那么牙尖嘴利地跟人吵架。那人還是她最愛的葛生。

她一句都不相讓。他憑什么懷疑自己對愛情的忠誠？

林書宇是葛生的表弟，跟葛生情同手足。他總來咖啡店里玩游戲。跟宛言也熟。

某一日，葛生出差回來，看到林書宇小跟班似的幫宛言送咖啡，他黑了臉，四處找茬兒。宛言對葛生的醋意有些厭倦，她揚著頭問：你需要的只是一只金絲雀嗎？

葛生沒吭聲，一個晚上，喝光了一瓶紅酒，醉成了爛泥。就在這一晚，宛言下了決心要跟他分開。

因為愛著，也便恨。她設(shè)計了跟林書宇的那一幕，事實上，那是她給葛生最后的機會，如果他相信她，她還是會留下來。

可是，站在咖啡店里披著一身陽光的葛生對宛言說：收拾好你的東西，從這里滾出去。

宛言站起來，一句話沒說，走進陽光里。午后兩點的陽光甜膩得像剛出烤爐的甜甜圈，宛言被陽光擊得晃了神。

一個月后，葛生跟另一個集團的千金結(jié)了婚。

此時，宛言已經(jīng)坐在南方一個小城的花店里擺弄著新進來的玫瑰花。不經(jīng)意，手被玫瑰的刺扎到。她疼得把手指放到嘴里吮吸著。

晚上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宛言的身上起了紅紅的斑點?；ǚ圻^敏，終究是開不了花店。只是……宛言摸了摸肚子，那里面有個寶寶在悄悄孕育，無論如何，她得堅強起來，她要好好把這個孩子養(yǎng)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