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價值

張大可

山西大學崔凡芝教授向我推薦了一本山西一位作者的新作《讀史論政——史記漢書縱橫談》，要我談一談讀后感。作者薛俊華同志1968年畢業(yè)于山西大學中文系，雖學文卻又雅好歷史，可以說是文史兼通，于是有這本《讀史論政》的《史記漢書縱橫談》，三晉出版社2010年出版。在科舉時代，不“為學”則不能“從政”，所以“從政”者都能“為學”，正如子夏所言：“仕而優(yōu)則學，學而優(yōu)則仕?！敝袊鴱U科舉，興學校，與世界接軌，步入現(xiàn)代社會，科技文化日新月異，學校專業(yè)分門別類，培養(yǎng)各別人才。現(xiàn)代社會“從政”與“為學”難以兼任，魚與熊掌不可得而兼。當然，任何時代都有特異人才，有通才大家，那畢竟是鳳毛麟角。做到“從政”與“為學”兩不誤的人在當今社會是很不多見的。

作者學以致用，不是為學習而學習，也不是泛泛的以學養(yǎng)心，提高個人修養(yǎng)。作者是“從政”的干部，操心的是大眾民生，讀史是為了搞好工作，作者論史，抒發(fā)的是人生感悟，所以題其書曰《讀史論政》，現(xiàn)實性、功利性十分強烈，這是該書的特點。

由作者的書名，感悟另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學習歷史有什么用？換句話說：歷史有什么價值？似乎人們的答案十分肯定：歷史有借鑒的價值，宋人司馬光寫的一部古代編年體通史，宋神宗題名《資治通鑒》?！扒笆虏煌笫轮畮煛保@也是一句古老的人生格言。可是在20世紀80年代中，曾經(jīng)有過一陣“史學危機”的討論，起因于大學歷史系畢業(yè)生不好分配，各高校歷史系的招生大幅度萎縮。作者恰是在這一背景下“從政”而不放棄“為學”，而且還迷上了史學，讀《資治通鑒》，讀《史記》，讀《漢書》，心得感悟，發(fā)于筆端，積篇成冊，而成煌煌大著?！蹲x史論政》對歷史的價值和功能提供了生動的例證，概括其內(nèi)容，具體說，歷史的價值有四個方面：其一，歷史知識，提高修養(yǎng)；其二，智慧謀略，增長才干；其三，經(jīng)驗教訓，警世取諭；其四，懲惡勸善，做人準則?！蹲x史論政》全書55篇文章，篇篇精彩，有的放矢，閃射著思想的光芒，兼之文辭優(yōu)美，感情真摯，讀之如飲醇醪，不覺自醉。下面試做具體分析。

1、傳播歷史知識?！蹲x史論政》，顧名思義，寫的是政論文，只是以史為載體。正因為是以史為裁體的政論，伴隨論題傳播了歷史知識。作者用筆很活，有的論題像傳記，如《項王悲歌》、《談劉邦》；有的論題像紀事本末，如《長平之戰(zhàn)遐想》；全書貫通，依時間順序展開，像編年體。就全書總體風格，夾敘夾議，以敘為主，篇篇如同說書，用故事性展開，作者議論縱橫馳騁，古今中外，全方位講故事，說歷史，落實在當今，讀者仿佛是在聽人講身邊的故事，潛移默化懂得了許多歷史知識，提高了自身的素質(zhì)修養(yǎng)。不須舉例，篇篇都是故事。司馬遷寫《史記》，人物情節(jié)故事化，顯然薛俊華同志是活用司馬遷筆法，議論故事化，自然論從史出，不下大工夫，不能有此境界。

2、啟迪智慧謀略。歷史沉淀各個時代英杰偉人的智慧謀略，那些大政治家、軍事家、哲人智者創(chuàng)世的智慧，取得事業(yè)成功的謀略，是通過歷史沉淀下來的。司馬遷為商人立傳，明確宣稱：“布衣匹夫之人，不害于政，不妨百姓，取與以時而息財富，智者有采焉。作《華殖列傳》六十九?！薄蹲x史論政》一書，非常重視對沉淀于歷史中人類智慧謀略的總結(jié)。《大禹精神》總結(jié)了大禹、李冰、鄭國、潘季馴等中國歷代治水專家和勞動人民的智慧，升華為一種“精神”，作者稱之為“大禹精神”，化為領(lǐng)導藝術(shù)。作者寫道：“領(lǐng)導在群眾遇到危難的時候挺身而出，與群眾同甘苦，共患難，身先士卒，沉著指揮，是一個領(lǐng)導人最起碼的行為準則?！薄犊部谰徒腥松芬晃模耐蹙卸荨吨芤住?，司馬遷受宮刑發(fā)憤著書，作者從中體悟到“五彩斑斕的生活永遠屬于生活的強者，坎坷就是人生”。這人生就是：“困境中懂得堅持，困境中敢于拼搏，困境中看到光明，困境中能夠苦中尋樂。”

3、警世取諭。歷史是一面鏡子。學習歷史，最大的收益，最現(xiàn)實的效應(yīng)，就是吸取經(jīng)驗教訓?！额I(lǐng)導學學秦穆公》，作者總結(jié)秦穆公治國有四大長處：第一，重用人才；第二，有國際頭腦；第三，親民愛民；第四，知過就改。秦穆公是春秋五霸之一，他是秦國發(fā)展史上的重要賢君，他當國君，拓展秦國領(lǐng)土，并國十二，疆域擴大幾倍，使秦國從一個偏遠的西方小國一躍而成為逐鹿中原的大國。秦穆公有許多缺點，犯過許多錯誤，他死后用一百多活人殉葬，歷來受到尖銳批評。薛俊華抓住主流，正面總結(jié)秦穆公成功治理秦國的經(jīng)驗，化為人人可以運用的領(lǐng)導藝術(shù)，可以說這是善學歷史者也。作者不是評價秦穆公，而是總結(jié)歷史經(jīng)驗。歷史的教訓更有警示意義?！蹲嬔灾萌怂赖亍?、《明君也有遺憾》、《當官的冷暖和扭曲》、《掌權(quán)人易受蒙蔽》、《景帝感情用事》等篇，作者從不同角度總結(jié)歷史教訓，一個領(lǐng)導者的視、聽、言、動，都要處處小心，一不留神就要犯大錯誤。楚平王誤聽費無忌的媚言、讒言，奪了太子的媳婦，導致楚國差點滅亡，不僅賠了一個兒子，害死忠正的大臣，自己死后還遭鞭尸。戰(zhàn)國時實行胡服騎射富國強兵的趙武靈王、一代明君唐太宗、文景盛世的漢景帝，都是歷史上著名的明君，只因感情用事，亂了家法，危害國家。趙武靈王寵信惠后，廢長立幼，導致長子作亂，自己餓死沙丘宮。漢景帝感情用事，說了一句討好母親的戲言“千秋之后傳位梁王”，煽起弟弟梁王的嗣位野心，導致梁王僭越犯禁而憂死。在上位的領(lǐng)導者要慎言慎行，作者總結(jié)歷史教訓升華為哲理，以凝縮為文章標題：“掌權(quán)人易受蒙蔽”，說得何等之好！

4、做人準則。歷史實錄，善惡必書，目的是懲惡勸善，學習歷史，提高修養(yǎng)，端正做人準則?？鬃訉憽洞呵铩?，為后王立法，為人倫立準則。司馬遷效法《春秋》作《史記》，明確宣稱《史記》是一部人倫道德教科書?！妒酚洝访恳黄獋饔浂纪怀鲆粋€主題，寫什么人像什么人，全方位展現(xiàn)社會各色人物的角色，為全社會各色人物樹榜樣，立訓誡。讀了《史記》，君知道怎樣做君，臣知道怎樣做臣，父知道怎樣當父親，做兒子的知道怎樣做兒子，社會就和諧了?！蹲x史論政》闡釋做人準則，每篇有每一篇的主題，指導人們怎樣為人處世，端正做人準則，思想鮮明，無論是正面人物，還是反面人物，作者都能體悟出新意。所有歷史人物的言與行，無論是正面人物，還是反面人物，都可以做鏡子?！吨芄闹倚摹?、《領(lǐng)導學學秦穆公》、《他們是成功者》、《文帝的自律》、《群星璀璨的時代》等文，作者講述周公、秦穆公、齊桓公、晉文公、越王勾踐、漢文帝、平民出身的抗匈大將衛(wèi)青等歷史人物的功績、自律、奮斗，他們是作者學習的楷模，導人向上的鏡子?！舵Ъ骸σ灿胸熑巍?，從反面人物引出正面教訓，翻新出警世自律的鏡子。傳統(tǒng)史學觀點，對殷紂王、周幽王也予以斥責鞭撻，但更多的是譴責妲己、褒姒誤國，說她們是女孽，亡國禍水。作者批評這種觀點不只是在為殷紂王、周幽王兩位昏主開脫，也是“男尊女卑”的表現(xiàn)。這是比較中肯的評議。但作者并未止步，接著筆鋒一轉(zhuǎn)，指出妲己、褒姒并非“全無干系”。據(jù)史書記載，商紂王“愛妲己，妲己之言是從”，如果妲己盡一點勸諫的責任，紂王能不聽嗎？褒擬也無政治頭腦，幽王為了博得自己一笑，招致破家亡國的后果。作者由此聯(lián)想到現(xiàn)在的領(lǐng)導，絕大多數(shù)的領(lǐng)導配偶是“賢內(nèi)助”，“領(lǐng)導政績的一半應(yīng)該歸功于配偶”，但是也有少數(shù)領(lǐng)導的配偶效法妲己、褒擬，不僅沒有阻止貪污受賄，“而且參與其中，致使雙雙鋃鐺入獄”，當引以為戒。

《讀史論政》是一本使人開卷有益的書，談工作，談學習，講人生，娓娓道來，如敘家常，做人道理，寓于史事故事中，不僅閱讀輕松，而且是一種藝術(shù)享受。作者得益于學習歷史，更得益于筆耕寫作。作者把他的讀書、寫作融入生活之中。作者在《文帝的自律》一文中是這樣總結(jié)的：“工作千頭萬緒，但我把讀書當作休息、當作娛樂、當作享受、當作生活的調(diào)節(jié)。就像別人在業(yè)余時間打撲克，下象棋那樣，完全是一種休閑活動?！弊髡哒f得這樣輕松，因為讀書、學習、寫作，已經(jīng)是作者生命的一部分。如果當今中國的所有領(lǐng)導都有這樣一種學習態(tài)度，這樣一種精神境界，那么影響所及，將是一種怎樣的社會風景線，讓我們期待著。

《讀史論政》是作者解讀《史記》、《漢書》的人生體悟，不著眼于學術(shù)研究，而是聯(lián)系從政實踐的縱橫談，有宏觀，也有微觀，從群眾到個人，從國家到民族，從這朝到那朝，從古代到當今，從國內(nèi)到國外，天南地北，任意馳騁，但絕不是信口開河，漫無邊際，縱觀全書極有章法，前面提到，55篇史論，按時間順序排列，仿佛是一部古代記事的編年體。借用劉向評價《史記》的話來概括《讀史論政》的文風和特點：“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zhì)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政謂之實錄?！?《讀史論政》是作者人生體悟的實錄，寫的是真情實感，所以讀來親切，引人入勝。作者現(xiàn)已退休，有更多的時間來寫他的人生感悟，我們期待著作者新的佳作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