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狗

何君華

大黃狗虎子跟著老人已有五六年了。

老人是個拾荒漢，在這個中部的小縣城靠撿破爛為生。虎子是只流浪狗，老人發(fā)現(xiàn)它的時候，虎子渾身是傷。不知道虎子是跟哪只狗打架負的傷還是被哪個缺德鬼給打的，總之老人看見它的時候，虎子已經(jīng)奄奄一息，它就那么耷拉著腦袋趴在一個綠色的垃圾桶旁，身上的皮毛掉了好幾塊，肚子上還有不少血跡。老人看著它可憐，就把它抱上了自己那輛破三輪帶回了家。

老人把虎子抱回家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虎子是一只瘸狗，虎子走路的時候左前腿幾乎不能著地。老人找了些破布線頭什么的給虎子包扎了一下，去飯館門口找了些剩骨頭、湯湯水水的喂虎子。不出幾天，虎子竟然又能四腳著地了。

虎子不叫虎子，虎子是老人給它取的名字。這個名字還真沒取錯。不出半個月，滿身是傷的虎子竟然又重新生龍活虎起來，就跟從來沒受過傷一樣。

老人看虎子養(yǎng)好了傷，就想著把它送走。家里一下子多了一張吃飯的嘴，老人實在養(yǎng)不過來。老人把虎子抱上三輪車，一口氣開出十幾公里。出了城，老人扔下虎子就往回跑。起初虎子還跟著三輪車跑，漸漸地，沒影了。老人這才舒了一口氣，可是等老人晚上干完活回來時，虎子早就等在門口啦。

老人連忙下車摸摸虎子的頭，笑罵道：“你這個壞東西！”

老人再沒動心思要把虎子送走。其實老人心里也舍不得虎子??！扔下了虎子，老人一整天都跟丟了魂似的，心里都在想著虎子是不是還能找回來呢？如果虎子回來……聽天由命吧！

沒想到虎子真回來了！

從此虎子就再也沒離開過老人半步，老人走到哪里虎子跟到哪里。不僅是跟著，虎子還能幫老人干活。每到一個垃圾堆旁，虎子就跳下車用前腿刨垃圾?；⒆雍孟裰览先艘獡焓裁此频模们巴仍诔艉婧娴睦牙锱俪鏊芰掀孔?、紙盒子、易拉罐什么的，然后用后腿蹬給老人。附近認識老人的熟人就開玩笑說：“你可真有福氣哩，找了這么個好幫手！”老人就樂呵呵地笑。

當(dāng)然，老人也從沒虧待過虎子。如果只剩一個饅頭，老人肯定會掰半個給虎子吃。睡覺也挨著虎子，老人睡床上，虎子睡地上。老人關(guān)掉燈，喊一聲：“虎子，睡覺！”虎子就不再動彈，老老實實趴在地上。

老人每天早上載著虎子出門，晚上載著虎子回來。老人和虎子配合默契，上下車都不用老人抱了。老人喊：“虎子，上車！”虎子就跟真聽懂了老人的話似的，后退幾步，縱身一躍跳上車。老人又喊：“虎子，下車！”虎子就應(yīng)聲跳下車。后來都不用老人喊，虎子就知道自覺地上下車。老人一坐上車，虎子也跟著跳上來。老人一停車，虎子立馬跳下去。得了這么一只聽話的狗，周圍的人都羨紅了眼。

直到那天晚上，老人把虎子狠狠揍了一頓。那天大半夜的虎子突然汪汪大叫，把老人吵醒過來。莫非是遭賊了？老人爬起床，不禁兀自笑道：“遭什么賊？這破房子啥也沒有，有啥好偷的？”老人于是像往常一樣命令道：“虎子，睡覺！”可是虎子并不聽老人的，還是大聲叫?；⒆咏械萌诵臒?，老人就隨手抄了根木棒打了虎子幾下。誰知虎子不僅不住嘴，反而叫得更歡了。老人不得不起身把虎子趕出了屋外，然后啪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地震是后半夜突然發(fā)生的。老人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一塊預(yù)制板壓住了雙腿，動彈不得。外面一片漆黑，就在這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時候，老人聽到了虎子的叫聲?；⒆硬恢獜氖裁吹胤姐@了進來。虎子用嘴叼開老人身邊的幾塊雜物，就開始刨地?；⒆佑们巴扰侔∨?，不知刨出了多少土，才在老人身下刨出了一個籮筐那么大的洞，老人這才順著洞慢慢爬了出來。

老人這才知道自己錯怪了虎子，老人抱著虎子就流出了淚。他們在黑暗中緊緊抱在一起，等人來救援。一有人聲靠近，虎子就汪汪大叫。直到天蒙蒙亮，終于有救援隊發(fā)現(xiàn)了他們。救援隊救出老人的時候，老人叫喊著說里面還有一只狗，說完救援人員就要送老人去醫(yī)院。老人說：“不，我要親眼看著你們把虎子救出來我再走?！本仍藛T說：“大爺，你流了好多血，我們要抓緊時間啊！”老人說：“我不走?；⒆泳攘宋业拿?，我不能拋下它不管?！贝蠹肄植贿^，很快又把虎子救了出來。

老人看到虎子眼淚就流了下來，虎子刨地的兩條前腿已經(jīng)磨去了毛和皮，就連里面露出的白骨都被蹭掉了一層……

多虧虎子在老人身下刨出了一個坑，分擔(dān)了預(yù)制板的壓力，老人的腿竟然奇跡般地保住了。只是虎子的兩條前腿沒保住，虎子又成了一條瘸狗。

虎子的腿再也沒有好起來。老人走到哪里，就把虎子抱上車帶到哪里。從此，老人和老人的那輛舊三輪就成了虎子的腿。

老人再沒離開過虎子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