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芙小姐》和《哐哐哐》

皮三的工作室位于798凋敝的舊廠房。老式建筑的挑高很高，抬頭能看到犄角墜滿灰塵的蛛網(wǎng)，沉甸甸的；天花板上泛著一圈圈年輪似的水痕。酥掉的墻皮不時能看到拙稚的簡筆涂鴉，不知哪只手扣掉一塊墻皮，里面的紅磚像內(nèi)衣一樣裸露。走在樓道里，仿佛穿越到上個世紀的80年代，似乎一轉(zhuǎn)身就會有一個滾鐵環(huán)的小男孩呼嘯經(jīng)過，帶著汗味道的笑。

木質(zhì)樓梯扶手在北京干燥的天氣里裂出一條條紋路，若手扶在上面，會粘上一些破碎的漆皮。哐哐的學(xué)校應(yīng)該也是這種樓梯。放學(xué)鈴剛一響，他就沖出教室，把樓梯的扶手當滑梯 如果褲子被掛破了，回家少不了跪搓衣板。還有……還有很多哐哐鮮活的細節(jié)撲面而來，沒錯，這就是哐哐的誕生之地。

哐哐不懂得什么叫審時度勢，趨利避害，遇事只會長驅(qū)直入，自取其辱。

這也是泡芙小姐的誕生之地——來798的人，和故宮、長城之類的游客基本不會交集，他們大多是文藝青年，趣味偏小資，但如果你當面這么說他們，一定遭到橫眉或白眼。泡芙也是如此。她喜歡放空，話少，習(xí)慣宅著；她能跟你討論薩特和海德格爾，也能聊LV的手柄和YKK的拉鏈；她喜歡繪畫、音樂、藝術(shù)電影，以及清涼性感的衣服；喜歡細細的肩帶滑落時，男人眼中的心驚肉跳；也喜歡熱褲配搭運動連帽衫，人多時就拿帽子兜住腦袋 ……泡芙小姐拒絕人群，因此顯得有些游離，看似不食人間煙火，但從不拒絕“陌生人的好感”，更不會拿道德自我挾持，庸人自擾。泡芙小姐喜歡和朋友在一起，但更喜歡一個人坐在暮色四合的窗前，守著膝蓋，或點一支煙，哭和笑都淡淡的。

不可否認，每一部杰出的動畫都和時代背景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20世紀初的《丁丁歷險記》中的那個四處尋求冒險的丁丁，恰好隱喻了歐洲社會處于擴張時期的雄心勃勃；50年代的《史努比》則象征了在美國戰(zhàn)后一代少年中所出現(xiàn)的不安與焦慮感，他們?nèi)狈ψ孕?，過分理想主義；至于70年代末出現(xiàn)的《加菲貓》中，物欲橫流的肥貓則意味著處于消費時代的我們對于自我欲望的縱容。

在中國，沒有任何一個時期像今天這樣，人文精神遭遇空前的挑戰(zhàn)，不斷發(fā)展的技術(shù)與不斷擴張的物質(zhì)欲望把人類的心靈擠壓得越發(fā)干癟。就像卓別林在《摩登時代》里譏諷的一樣，我們正可悲地成為機器流水線上的一部分。我們被迫越來越現(xiàn)實，不斷有人告訴我們，要追求更高的職位，更多的錢，更大的房子，成功變得越來越具體，也越來越狹隘。但是，在“普世價值”之外，總有一些“另類”不接受社會的暗示。比如哐框，比如泡芙。

在我的身邊，知道“泡芙小姐”的人很多。男人說起“泡芙”時，眼睛瞇縫著，嘴角輕佻地上揚，好像在說“小姐”。知道“哐哐哐”的人相對較少，但只要看過的人，都成了“哐人類”。豆瓣上哐哐的分數(shù)高達8.9，而泡芙的單集最高分只有7.5。盡管兩個小人有許多共同之處：比如都喜歡特立獨行。但泡芙最多算無政府主義——這也是她最酷最拽的地方——她筆直地游走在城市邊緣，從不用余光去搜集別人的看法，更不屑于去打碎什么或建立什么。泡芙只對自己的生活負責；不愛我的我不愛。

哐哐則激進得多，他不懂得什么

叫審時度勢，趨利避害，遇事只會長驅(qū)直入，自取其辱。哐哐就像一只體態(tài)不夠輕盈的笨鳥，只會用千斤撥四兩。在《一毛錢》里，他為了索要被流氓搶走的一毛錢，不惜以自殘的方式朝自己腦門拍磚——這和好萊塢式的結(jié)局——如屌絲瀟灑地逆襲，有著本質(zhì)上的不同。好多人看到這一集都哭了，有人留言說心疼哐哐，有人留言說他看到了民工討薪的艱難。皮三看到留言，只是未置可否地一笑。

編劇大師羅伯特·麥基來華授課時，有人問中國編劇如何能“毫發(fā)未傷”地躲開審查這條“看不見的繩索”？麥基的答案是：用寓言。其實，這答案并非麥基原創(chuàng)。很早之前，英國作家奧威爾在《動物莊園》中通過寓言來闡述革命的異化；好萊塢卡通電影《霍頓與無名氏》也是用一個溫情的童話來尖銳地批判美國上世紀50年代盛行的麥卡錫主義。皮三的《哐哐哐》亦是深諳此道。盡管《哐哐哐》把隱喻和幽默玩轉(zhuǎn)得淋漓盡致，但《泡芙小姐》的播出平臺——優(yōu)酷網(wǎng)率先刪除哐哐哐的任何視頻，包括著名的《克瓜子》。東邊不亮西邊亮——嗅覺靈敏的境外媒體顯然對哐哐的興趣更濃；而泡芙小姐在外媒的眼中僅僅是一個“頗為下流、對政治毫無興趣的女人”；是“互象（皮三的公司）最大的收入來源”。

我看過《紐約時報》對皮三的報道。通篇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口吻；“集權(quán)”、“監(jiān)察”、“受制”……這類干巴巴的詞語被頻繁地使用。它們受到太多固定的和意識形態(tài)化的干擾，甚至失去了最初表達的準確性。像我這樣中間偏左的人都能讀出隔岸觀火的意淫，遑論他人？

泡芙小姐也難逃“意淫”的命運，只不過“意淫”的多為國人，意淫的焦點無非是泡芙小姐的肩帶和腰帶。這確實很讓人費解，一個過氣的日本AV女優(yōu)可以堂而皇之登上中國高校的演講臺，卻容不下一個泡芙？對此，皮三也很無奈，但又不得不面對現(xiàn)狀：任何作品，一經(jīng)面世，它自己就長腳，能跑到哪去，全看宿命，根本由不得造物主。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這是哐哐，也是泡芙。

新媒體藝術(shù)家皮三

好的名字不僅能代表人物性格

電視指南：你的名字特別有意思，皮三，泡芙、哐哐……是隨便起的嗎？皮三：“皮三”真的是隨便起的。我本名王波，拆開就是皮三。好多人說“皮三”太痞，我無所謂，一個代號而已，但對于作品里的人名我還是很審慎的，一個好的名字不僅能代表人物性格，而且影響你的傳播方式和輻射的人群。比如“哐哐哐”，一個擬聲詞，有點像拍磚的聲音，但這恰好能體現(xiàn)出人物的暴力感。泡芙的名字有些偶然，有一次我看到公司女生吃泡芙，拿一個給我嘗，綿軟、豐腴、芬芳、細膩，難怪會受到女生的青睞；泡芙的發(fā)音也很有意思，十足的女人味；此外，“泡芙小姐”還有一層隱匿的調(diào)侃——男人經(jīng)常說“泡妞”，那么女人為什么就不能“泡夫”呢？

電視指南：最早看《泡芙小姐的金魚缸》，是在“11度青春”的系列短片里，彼時《老男孩》紅得一塌糊涂，但我認識的很多圈內(nèi)人都說，其實《泡芙》才是最好的作品。后來你跟優(yōu)酷簽約，《泡芙》變成了季拍形式的動畫片，應(yīng)該說，玩轉(zhuǎn)的空間更大，“泡芙”應(yīng)更加的縱橫捭闔，但事實上許多人卻很失望。對此，你怎么看？皮三：我覺得首先是時間和精力的投入嚴重傾斜。最開始制作《泡芙小姐的金魚

缸》時，我們是兩個月制作10分鐘，到了季拍就成了一周10分鐘，質(zhì)量可想而知。其次，我們的季拍要有植入廣告，而廣告商對我們提出的要求就是：對性的表現(xiàn)要抑制；情緒不要太灰色，不能有太多幻滅。事實上，這些都是《泡芙》最大的特色，我自己也很糾結(jié)，嘗試過走情節(jié)劇路線，新聞拼貼，引入熱點話題，甚至還玩過哲學(xué)。我想把各種路子都走完一遍，再確定哪一條是最適合的。從觀眾的點擊率來看，最受歡迎的還是偏向勵志的，像《心靈雞湯》那種路子。

電視指南：為什么制作周期這么短？皮三：因為《泡芙》是采用周播網(wǎng)劇的拍法，一周一集。這種模式可以說是史無前例。通常動畫片的運作模式是，先寫100集，然后打包給一個公司辛苦憋個半年全拍完，然后再拿去播。我們現(xiàn)在的情況是，明天就要播了，可片子還沒下剪輯臺呢。但這么做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前天大家還討論PM2.5，今天泡芙小姐就戴口罩了。

泡芙的成功靠的不是低劣勵志

電視指南：但是“泡芙”之所以大獲成功，靠的絕非勵志，恰恰是與之相反的所謂的“灰色”和“幻滅”的情緒。皮三：我認為只有專業(yè)人士才能意識到這一點。任何一部作品要想在短時間內(nèi)急

速傳播，必須有一個刺激性標簽，而泡芙的標簽就是“性”。正因為如此，泡芙遭遇了許多謾罵。其實最早我還想做一個泡芙和100個男人的故事，不同男人的類型和造型我都想好了，但最后還是舍棄。一來，文化氛圍不允許；二來，廣告商也不同意。

電視指南：我看你的微博，有一條內(nèi)容說你自己特別反感勵志。皮三：我反感的是低級拙劣的勵志，僅僅溫暖你一下，然后告訴你陽光總在風雨后。你看好萊塢的電影也有勵志，但它有很充沛的情感和很扎實的細節(jié)，它能幫你打開生活的另一扇門。泡芙小姐的勵志是在于——她幫所有都市年輕人的靈魂，找到一個出口。我們也會引入一些公共事件和熱點話題，比如買不起房，但是我們絕對不會站在一個很歇斯底里的角度來聲淚俱下地控訴什么。泡芙有她的視角和處理問題的方式，她像一個都市精靈，她能帶來溫暖的撫慰——只能是撫慰，因為我們解決不了房價的問題。我不可能拍一個片子告訴大家怎樣才能買得起一套房子。動畫片其實就是一個鏡像的關(guān)系，看著逼真，其實是濾化的現(xiàn)實，這樣更好玩，因為隱喻性更強。

電視指南：為什么一直采用真人加動畫的形式？皮三：首先我們是一個都市時尚劇，真實的景觀會顯得有質(zhì)感；其次要考慮產(chǎn)品的植入，對方要的是植入產(chǎn)品的實物，你畫一個人家肯定不樂意。

電視指南：能不能透露一下《泡芙小姐》的制作成本？皮三：這屬于行業(yè)機密了（笑），我只能說目前我們每一分鐘的中期制作費大概在1.5萬以上，這還不算前期策劃、劇本費和其他勞動力成本。電視指南：所以還真不能少了軟植？皮三：沒錯。其實優(yōu)酷已經(jīng)很有氣節(jié)了，拒絕了很多低端的和我們定位不匹配的品牌商，盡管他們的出價更高。

電視指南：《泡芙》的營銷特別成功，比如劇中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微博，而且彼此之間還經(jīng)?；シ邸⒒マD(zhuǎn)、互評，特別有意思。皮三：我覺得這么做會有一個和現(xiàn)實對應(yīng)的虛擬感。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我們刻意要求在劇中出現(xiàn)的微博和現(xiàn)實中的微博必須保持同步狀態(tài)。打通了真實和虛擬之間的壁壘，而且很多網(wǎng)友的留言我們也會用上。因為《泡芙》就是新媒體，新媒體最大的特點就是互動，你找一個國際大導(dǎo)演怕一個上億元的大片擱到互聯(lián)網(wǎng)上，這也叫新媒體？

在生活中找靈感比從別人的作品里扒拉更討巧

電視指南：我感覺《泡芙小姐》在人物設(shè)置上比較像《欲望都市》。比如泡芙比較像凱瑞，也是一個文字工作者，嗜性如命的十三幺比較像薩曼莎，而一心想著結(jié)婚的小若比較像夏綠蒂。 皮三：確實也有人這么說過，但我動筆之前確實沒看過《欲望都市》。我很愛看美劇，比如《24小時》、《絕命毒師》等，但我一直不看情感類的美劇就是怕它們潛意識里影響我的創(chuàng)作。泡芙和她的閨蜜是我自己設(shè)計的角色和性格，這樣的設(shè)計比較有戲劇感。

電視指南：中國動畫存在不少抄襲的例子，怎么看待這一現(xiàn)象？皮三：我覺得在生活中找靈感比從別人的作品里扒拉更討巧。

抄襲實在是一種浪費。比如很多搞動畫的抄日本動漫，你繞那么大的一個圈子，觀眾看起來還是有距離感。當然我也理解好多同行的抄襲，因為經(jīng)費少，制作成本高，周期又短，遭遇這種情況的不在少數(shù)，所以許多人選擇抄襲。

電視指南：“泡芙小姐”從誕生之日起，評論一直兩極化，觀眾要么愛之欲其生，要么恨之欲其死。有沒有想過泡芙小姐的特定收視人群？皮三：最早的時候，我是瞄準小資觀眾，但在實際操作中，我對泡芙的定位是要比小資略高一點。原因就在于——如果你和小資站得一樣高，他就會覺得你土。

電視指南：《泡芙小姐》最大的爭議就是她的私生活，可事實上這種爭議太短淺，幾近誤讀。我記得有一集是探討真實與謊言，泡芙小姐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電視里演的是《楚門的世界》。看似閑筆，拿掉也不影響結(jié)構(gòu)，但這是作者安插的一個非常精致的細節(jié)。皮三：我喜歡商業(yè)的東西，但同時也喜歡在作品里安插一個暗門或機關(guān)——不懂的人可以只看熱鬧，懂的人可以通過暗門讀到更大的信息量。許多動畫均是如此，典型如美國的《南方公園》，它的表殼充斥著污言穢語和下流的東西，但他的精神內(nèi)核卻異常的尖銳和犀利；辛普森也是如此，他生活在一個受工廠污染的小鎮(zhèn)，其實這就是隱喻我們現(xiàn)實中的世界嘛。

哐哐倡導(dǎo)智力生活獨立思考，不跟隨，不庸眾

電視指南：說到隱喻，《哐哐哐》似乎走得更遠。我身邊看過的人都是交口稱贊。為什么這部動畫后來擱淺了呢？皮三：不算擱淺，只是暫緩更新的時間。喜歡哐框的人肯定沒有泡芙多，但他們是真的很喜歡，每當泡芙有新一集上線，這些人就會跑來留言，你的哐哐哐呢？我自己也很喜歡哐哐，所以肯花一兩個月來制作一個5分鐘的東西。但是沒辦法，為了生存我還是要先暫緩一下它。哐哐是不掙錢的，雖然好評多，但基數(shù)遠不如泡芙。并且它沒法植入軟廣告，因為它和主流價值觀相比，還是有點擰巴。

電視指南：你覺得泡芙小姐和哐框有精神上一脈相承的地方嗎？皮三：框框是一個獨立思考的人，雖然泡芙也是，但哐哐走得更為極致。我們常說洗腦，真正的洗腦其實就是反智，而哐哐是在極力倡導(dǎo)一種智力生活，他遇事喜歡獨立思考，不跟隨，不庸眾。哐哐在探求一種其實不存在的他自己眼里的本真。喜歡哐哐的人，他們自稱為“哐人類”。他們都是真正的對獨立思考還沒有絕望的人群。

電視指南：雖然在故事的結(jié)尾，哐哐都取得了意志的勝利，但我感受最深的還是哐哐的個人的思考在龐大的體制面前，那種渺小和無力。皮三：《一毛錢》里，哐哐到手的一毛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這和好萊塢的處理方式截然不同，后者強調(diào)個人努力；哐哐是有些宿命的。這更能顯示出命運的殘酷。如果觀眾能體驗到這一點，那么盡管他看到很完滿的結(jié)局，但內(nèi)心依舊比較悲觀。

電視指南：我發(fā)現(xiàn)凡是片中象征權(quán)力的人物，比如老師，都被你解構(gòu)掉了。我看留言，有人說很解氣，有人覺得有點過。你怎么看待這個問題？皮三：我以前做過老師，我當然不會去貶低這個職業(yè)和從業(yè)者。但是你的故事必須有矛盾，必須有一個所謂的邪惡勢力，而老師相對來說是一個體制化的執(zhí)行者。有個簡單的事實被大家忽略：這只是一個動畫，而非紀錄片，動畫自然有夸張和對比。當然，體制下也有變數(shù)，有一集我就設(shè)置了一個好老師，結(jié)果點擊率特別高。這說明普通觀眾和圈內(nèi)人在審美趣味上的分野——后者看得更細致、更深入，而前者要的是最直接的感動，結(jié)結(jié)實實把他打動。《老男孩》的走紅亦是如此。

電視指南：《哐哐哐》系列對于暴力的表現(xiàn)似乎也引發(fā)了一些觀眾的抵觸。我聽到一個形象的說法，別的小孩是流鼻涕，哐哐則是流鼻血。皮三：哐哐動畫中的暴力，只是一種手段，每一部片子的核心都不是宣揚暴力的，甚至是反暴力的，哐哐沒有用暴力去解決問題，他是以暴力找回尊嚴，而不是以暴抑暴。對于哐哐而言，暴力只是弱者找回自己尊嚴的方式。

電視指南：說到暴力，網(wǎng)絡(luò)審查是不是相對更寬松？皮三：應(yīng)該是，但具體寬松的底線在哪，誰也說不清。因為目前的審查制度就是一只無形的手。

目前的政策扶持并沒有讓動畫創(chuàng)作者得到切實的幫助

電視指南：《哐哐哐》的畫面很特別，是通過什么技術(shù)實現(xiàn)的？皮三：技術(shù)上還是挺簡單的，人物動畫是Flash做的，背景是用折紙實拍的。有個別集里的個別鏡頭是用3D做的，比如旋轉(zhuǎn)鏡頭，最后用軟件合成一下。

電視指南：境外媒體顯然對《哐哐哐》更有興趣，但實際上，這部動畫的諷刺非常微妙，你認為外國人能夠完全看懂嗎？皮三：我覺得有點懸。不過也沒必要糾結(jié)，這確實也不是給老外做的，我也懶得再逐一解釋。他們就只把自己能理解的領(lǐng)回去就行了。

電視指南：問題是，如果他們不能完全理解你，就會熱衷于給你貼標簽，甚至?xí)脰|西方的意識形態(tài)的落差大做文章。皮三：客觀講，我的作品確實帶有一些讓他們興奮的東西，但是一個作者必須明白自己的職責和使命，你的力量一定要注入到作品里，而不是虛頭八腦的地方。

電視指南：看《哐哐哐》我就一直在琢磨你，猜想你是不是曾經(jīng)在體制內(nèi)受過重創(chuàng)，所以對體制特別敏感，特別嫉惡如仇。皮三：我從小就是一個特別循規(guī)蹈矩的人，全班50人我就是第25名。這個位置非常尷尬，無論表揚還是批評都跟我沒關(guān)系，活著就像個隱身人。但有一次我為了學(xué)霹靂舞翹課了，老師跟我爸告狀，我爸毒打了我一頓 ——不光是翹課，還因為在當時，霹靂舞被定性為下流的玩意。彼時我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判斷，我認為霹靂舞是好看的，健康的，是值得尊重的。但世俗的價值觀會帶著龐大的體積壓迫你。所謂體制，其實就是無處不在的一種強大的力量。

電視指南：最后我們談一下中國動畫的大環(huán)境吧。其實中國動畫是從一個很頂峰的位置上逐漸滑落式微的，盡管政府不斷扶植，但我們并沒有看到任何起色。皮三：首先我強調(diào)一下美術(shù)片和動畫片還是有點區(qū)別的，前者強調(diào)藝術(shù)性，而后者畢竟要面向市場。中國以前那些問鼎世界的美術(shù)片現(xiàn)在是無法復(fù)制的，彼時那些做美術(shù)片的可是集成全中國最優(yōu)秀最頂尖的人才，《哪吒鬧?！返拿佬g(shù)總設(shè)計張仃，那是中國的工藝美術(shù)大師。而現(xiàn)在國產(chǎn)動畫片的制作一般不會有大師級的人物參與。像《大鬧天宮》這種作品真的是無法超越，不光是美術(shù)系統(tǒng)，包括動畫系統(tǒng)都無法被超越，因為它建立了中國自己的動畫語言。目前中國的動畫產(chǎn)業(yè)得到了國家的扶持，但因為一些政策制定機關(guān)并不是十分了解動畫產(chǎn)業(yè)的機制，所以這些扶持沒有讓動畫創(chuàng)作者得到切實的幫助。還有一些政策在地方政府的執(zhí)行過程中因為種種原因而打了折扣。很多民間資金都在觀望，因為還沒有人能夠看到特別成功的例子。那天，跟朋友聊天，他提到去年光蘇州這個城市一年的動畫產(chǎn)量就有兩萬分鐘，可是觀眾最后能看到的動畫有多少？新媒體的快速發(fā)展倒是給中國動畫開辟了另一種可能性。在網(wǎng)上，我認識了很多80后的動畫作者，他們有的人花一兩年的時間制作一部作品在網(wǎng)上播放，被認為是很物質(zhì)化的一代為什么這么做？也許他們的創(chuàng)作并不能在商業(yè)性上改觀多少，但是他們會讓中國動畫的發(fā)展呈現(xiàn)出多樣性，這樣就必然會對商業(yè)市場造成很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