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小記事(組詩)

富永杰

風過村小

叫魂的風敲打著

門窗宿舍的地面

干一片濕一片

瞪大眼睛的電褥子

亮著沒有溫度

冒著煙的火爐戴著

口罩尋找復活的方向

一不留心氧氣不足

就會悄悄離去

夜晚的村小風一直

打著旋好像要說什么

寂靜孤獨每一個

彎腰久坐的人都在

風窩的邊緣背身站著

又好像在等待什么

村小的夜

這村小的夜燈光

將我監(jiān)視無處可去

也無法隱藏冰冷的

宿舍搖籃似的木頭床

漏煙的爐子一沓一沓的

作業(yè)紅筆濃茶煙

都像等待加工的物品

在這寂靜的夜晚爬上

雙手上升的情緒

遠方的人像一支

永遠盛開的玫瑰

為我的夜晚盛開著

在前世選好的土地上

日子重復著夜依舊

舍不得亮著站著

在單薄的被褥里我把

今生的想法壓到中間

在這永不翻新的桌椅上

燈光亮著心中的話

有些說不出口了

起身間我想

有個女人做夜的主人

村小春色

發(fā)綠的柳枝圍著

死草小花枯枝

欄桿雨變成營養(yǎng)水

風變成招魂幡

死和生開始談話

圍著操場跑步的老教師

悄然間多了一條鎖鏈

幾縷新鮮的陽光漸漸

遠離了駐足的我泥土

開始溫和石頭上長出

嫩芽圍墻圈著的土地

添了白發(fā)的人幾個

展示衣服的女教師

三十歲沒有老婆的小伙

沒完沒了的踩著一簇

嫩黃的蒲公英哨聲急促

臟兮兮的紅領巾伴隨著

孩子們整齊的腳步

打了一下趔趄的校長

扶住一棵青翠的松樹

小鳥歡叫高低不平的

操場上一腳空

一腳實春天走近時

好像做了許多手腳

老師

兩排高低不平的校舍

時刻凝視著所有的來往

捶著背的老教師走向

教室笑容可掬的孩子

朗朗的讀書聲一波接著

一波像遠處的麥苗葳蕤

童年從組詞造句中

鉆出跟著老師的節(jié)奏

往小溪往大海走去

風風雨雨伴著我們

一路甩著身體像蜿蜒的

山脈等著我們攀爬

一縷炊煙下的廚師

舉著夜行走在

一本本發(fā)黃的作業(yè)中

村小的民辦教師

他是一個村小的民辦教師

二十三年的奔波

熱愛過煤油燈下的夜

熱愛過當廚師的味道

熱愛過自行車繞過的八千里

泥濘熱愛過灰塵粉塵

在他身體里奔跑我看見

他的背影變成了大廈

眼下的花兒遍布全國

他離不開鄉(xiāng)村孩子

在夾縫里活得逍遙自在

在走過的地方他愛聽

書的聲響在一個

黎明與另一個傍晚的

重復里他走進去

舍不得走出來

后進生

后進生聽起來孤獨

頭疼在鄉(xiāng)村也在城市

他的迷茫你的渴盼

他的失落你的唉嘆

他的拼搏你的微笑

在通向前方的路上

不停地尋覓等待

把一顆心舉起又放下

后進生一個頻繁

叫響的名字沒有

溫暖沒有親近

只有一抹扯不斷的思緒

像遠方的遠一只螞蟻

把夢漸漸遺留在泥土里

沒有美麗沒有熱鬧

沒有話題可談的孩子

沒有傾訴對象的孩子

只能喊著老師來開心

那些廢棄的桌椅

西墻邊那些廢棄的

桌椅緊貼著前世的

戀人他們互相訴說

說綠樹成蔭說鳥語花香

說分開后孩子們的學習

說老了被退休的遺憾

說著說著睡著了種菜的

女教師靠著它們休息

春風掠過好像吹開了夢

吹醒了會說話的白菜

會發(fā)冷的黃昏黑夜

那時爐火正旺燈光

伴隨著一沓沓走向

高樓大廈的厚厚的手跡

廢棄的桌椅又做夢了

夢里它向斧頭訴說

身體的開花給每一個

老師給每一個學生

說它的溫暖就像草一樣

卻流動著花一樣的光輝

這些廢棄的桌椅

在走向斧頭的時候

散發(fā)出了火的味道

粉筆

你靜靜地坐在靠椅上

呆呆得像一個粉刷工

我忍不住挽起你疲倦的

身體你這孤獨的

沉默者滿身潔白

唯有黑板知道

誰創(chuàng)造了你你坐在

黑色的靠椅上起伏著

一生的足跡揮手間

你卻悄悄粉然落下

補課

夕陽再美卻美得

饑餓一條條命令

壓住少年的美那

彎著的腰近視的眼

是我心疼至今的裂痕

教師孩子靈魂的培育者

如今我背叛著我的心

重復的扮演著歷史的罪人

蒼白無力的教室

勝過一個得病的老者

鋪天蓋地的作業(yè)

爬滿傷痕的黃昏

看到他們我就心疼

嫩嫩的少年命令

任務長久地敲著

趕著你們的骨節(jié)里

我只能用可憐來形容

越來越多的時間

命令任務

我的祖國母親

我只能默默接受

誰讓我是你的公仆

村小思緒

只允許村小包圍

只允許孩子們包圍

不允許我們和它交流

它不停地膨脹我們

沒有發(fā)言權當我站在

校門口東來的美女

是否能給我一絲的輕松

村小的臉龐裝得堅硬

村小的眼神裝得認真

村小的手腳伸也伸不遠

那顆心貼著黑暗

可能默默為我們流淚

我們一起迎著夜幕

黎明成績排名

批斗會罰款

像一頭頭久久耕耘的牛

在這里一腳深一腳淺

我們一起在孤獨中

創(chuàng)造光榮村小的樣子

在光榮中發(fā)燙只允許

我們堅強地沉默卻

不給我們交流的權力

孩子們不知道

鈴聲的腳步還沒停

教室里的氣息便早早

被設置我想調到

溫和狀態(tài)幾個

西裝革履的身影

頓時將我的心揪起

這讓我不由地想起

一條活潑亂跳的狗

脖子上掛著粗壯的鐵鏈

就像一群不讓孩子們

玩這玩那的老師不

不是老師是我舉著的

飯碗孩子們還不知道

老師的靈魂早已被禁錮

當一名村小老師多好

當一名村小老師多好

教書育人做一些

普普通通的事

當一名村小老師多好

教書育人做一個

永遠的孩子王

起早貪黑面對春天

與太陽讓更多需要

撫慰的孩子看到我就

精神抖擻信心高漲

當一名村小老師多好

走小道爬高山

牽著我的夢姑再也

不聽喧鬧不吸塵埃

找一塊有花有草有水的

地方凌空建座溫巢

當一名村小教師多好

讀自己愛讀的書

抒自己愛抒的情

寫自己喜歡的文字

既不和城市比高

又不怕同黨歧視

自由自在地教書

自由自在地老去

當課本合住塵土落下

那里將是我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