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苗
(南京林業(yè)大學 思想政治理論教學研究部,江蘇 南京210037)
重溫阿多諾的“否定的辯證法”
——詹姆遜《晚期馬克思主義》的文本學解讀
梁 苗
(南京林業(yè)大學 思想政治理論教學研究部,江蘇 南京210037)
資本的擴張和商品經濟的發(fā)展,將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個由同一性原則所支配的單調的世界,阿多諾的“否定的辯證法”試圖通過建立一種非同一性的哲學來打破這個單調的世界。在《晚期馬克思主義》中,詹姆遜充分肯定了阿多諾的這種哲學嘗試,指出阿多諾是20世紀偉大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之一,認為重溫阿多諾的“否定的辯證法”,對于我們理解和把握當今世界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否定的辯證法;非同一性;商品經濟;資本邏輯
一
在《晚期馬克思主義——阿多諾,或辯證法的韌性》(LateMarxism:Adorno,or,ThePersistenceof theDialectic)這一著作中,詹姆遜一改其在《馬克思主義與形式》中對阿多諾的批評立場,對阿多諾的思想進行了整體上的重新認識。為了更好地理解詹姆遜對阿多諾的這種重新認識,有必要對詹姆遜這種重新認識的時代和理論背景作出探究。
《晚期馬克思主義》出版于1990年。聯系蘇東劇變和資本主義的全球擴張,我們不難知道90年代的世界形勢。20世紀70年代前后,資本主義的經濟危機和社會危機并沒有使其趨于崩潰,經過新左派革命風暴的洗禮,它反而進入了一個更加穩(wěn)定的時期,而蘇東劇變則使國際社會主義運動的前景更加晦暗不明。與此同時,經濟全球化腳步的加快將資本的擴張帶入了一個史無前例的新階段,阿多諾所憂慮的同一性的牢籠在“社會的麥當勞化”的形式下獲得了更加廣泛和深入的發(fā)展。世界形勢的變化,使各種后現代主義理論蜂擁而起,各種后馬克思主義思潮紛紛告別馬克思主義和無產階級。所有這些都使一個為人們所普遍關注的問題顯得異常扎眼,那就是,在這樣的形勢下,馬克思主義在哪里?馬克思主義是否還有存在的價值和合法性?當代能夠真正代表馬克思主義的聲音在何方?
如果說作為法蘭克福學派第二代代表人物的哈貝馬斯能夠代表馬克思主義在后現代語境中發(fā)出馬克思主義的聲音的話,那么我們不妨來看看他這個代表是否稱職,或者說他究竟代表了誰。我們將在哈貝馬斯與利奧塔關于現代性與后現代性的爭論中對此作出分析,這一方面是因為隨著20世紀80年代現代性話語成為社會理論的主題,馬克思主義的當代性問題在關于現代性與后現代性問題的爭論中凸現出來,另一方面是因為詹姆遜也介入了這場爭論。
就利奧塔來說,從早期對軀體和欲望的癡迷,到后來對語言和哲學的推崇,其中不變的主題是對他所認為的現代性霸權話語的無情批判和顛覆,“他拒斥普遍主義和基礎主義理論觀,拒絕承認在諸如哲學、社會理論或美學這些根本不相同的領域內存在著擁有特權地位的某種方法或某一組概念。出于對于他稱之為‘恐怖主義’和‘極權主義’理論的反對,利奧塔堅定地捍衛(wèi)話語的多元性,同一元化(unifying)理論進行著針鋒相對的斗爭”[1]191。遺憾的是,利奧塔的思想“太片面、太獨斷”,因此,利奧塔的激進最終只是停留于哲學中,并且像其他多數后現代理論一樣,沒有提供一種切實可行的社會政治理論。就哈貝馬斯而言,他的理論一方面繼承了深厚的德國古典哲學傳統(tǒng),另一方面對英美的分析哲學也有所吸收。雖然哈貝馬斯致力于將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與實際生活結合起來以解決“社會和文化的整合”問題,但由于他將這種努力的落腳點置于一種普遍交往的語用學中,所以最終不過是為人們提供了另一種令人向往但卻并不現實的道德烏托邦。
在利奧塔和哈貝馬斯的理論都出現的這種語言學轉向中,他們都強調語言游戲和判斷形式的多樣性和差異性。所不同的是,哈貝馬斯倡導共識,主張用共識來解決不同話語領域之內和之間的紛爭,而利奧塔則傾向于強調不同“語法體系”以及不同情景之間的差異性。換言之,哈貝馬斯認為存在裁決不同觀點的規(guī)則,存在通過達成共識以解決紛爭的途徑,而利奧塔希望的則是通過保留差異來解決紛爭。事實上,正是對差異的不同看法構成了哈貝馬斯和利奧塔之間的重大分歧。但不管怎樣,哈貝馬斯和利奧塔的初衷卻是相同的,即捍衛(wèi)話語政治。為此他們都譴責權威或霸權的政治話語,并提出了能夠使邊緣話語參與對話以及更充分地參與政治和其他理論爭論的前提條件或實現途徑。也許正是在此意義上,貝斯特和凱爾納發(fā)出這樣的感慨:“利奧塔和法蘭克福學派之間的論爭可以看成是兄弟之間的一系列爭論,就好像一家人之間的爭吵一樣,雖然整日吵鬧不休,卻又有著許多重大的相似之處以及完全相同的敵人?!保?]324就當時的語境來看,他們這個“完全相同的敵人”指的或許就是馬克思主義。利奧塔將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宏大敘事”而樹為批判的靶子,哈貝馬斯則要用他的普遍交往理論去重建歷史唯物主義。
正是在這種彌漫著失敗主義氣氛和各種“后”學話語盛行的背景下,詹姆遜出版了他的《晚期馬克思主義》,以悲觀主義著稱的阿多諾又一次進入人們的視野。在詹姆遜看來,哈貝馬斯和利奧塔等人的話語政治顯然過于樂觀和過于幻想,而時代的征兆已經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印證了阿多諾的悲觀主義有其歷史正確性。
二
對于阿多諾的思想,人們似乎有一個普遍的印象,即理論上的激進性和政治上的保守性并存?!啊穸ǖ霓q證法’將理性批判偏激化到自我指涉的程度,一開始就摧毀了自己的社會根基及與交往實踐的聯系,使自己蜷縮在理性的范圍之內。因此,阿多諾不得不‘試圖使用由意識哲學衍生出的未受壓迫的綜合概念作為烏托邦觀點移向對話理性(discursive reason)之界域:未受損害的主體間性,未經強迫的多樣性的總和,使得近與遠,同一性與個體之差異的并存成為可能,呈現出一種烏托邦之映象’”[2]。因此,阿多諾的反體系的否定性哲學思想不僅遭到哈貝馬斯等人的批判,而且被后現代思潮所利用和宣揚,成為后現代主義的理論先驅。
那么,哈貝馬斯眼中的阿多諾與后現代理論家眼中的阿多諾究竟哪一個是比較本真的阿多諾呢?在《晚期馬克思主義》中,通過對阿多諾的解讀,詹姆遜認為,不僅哈貝馬斯關于阿多諾走向理性的對立面的指控不能成立,后結構主義以及后現代主義關于阿多諾徹底反對總體性和同一性的理解也不能成立。詹姆遜指出,在這個剛剛過去但卻依然屬于我們的時代中,阿多諾關于“總體系統(tǒng)”的預見,最終不折不扣地以出人意料的方式變成了現實。因此,“雖然阿多諾的馬克思主義在以往的歲月中無甚裨益,卻可能正在成為我們今天所需要的東西”[3]5,而《晚期馬克思主義》所做的工作就是要將阿多諾作為20世紀最偉大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之一的地位確立起來,并將他對當代馬克思主義的貢獻記錄在案。
如果聯系詹姆遜的重要著作《為60年代分期》,我們可以看到,同當時的其他理論家如??隆⒗麏W塔、鮑德里亞、德勒茲等人一樣,詹姆遜也為20世紀60年代的政治騷動所深深影響,內心充滿著對革命的熱望和對未來的憧憬,而阿多諾卻對當時的蘇聯、第三世界、美國的黑人運動深表不屑。在被革命的幻象和期待沖昏了頭腦的60年代,這當然顯得不合時宜,因此詹姆遜曾批評阿多諾說:“在民族解放戰(zhàn)爭的年代,阿多諾的末日啟示錄意識的確顯得是一種異常的倒退,仿佛我們仍處于奧斯維辛的時刻,仍陷于‘極權體系’的魔障和劫數中不能自拔?!保?]4-5甚至在寫于60年代出版于70年代初的《馬克思主義與形式》中,詹姆遜身上這種革命的烏托邦沖動和激情依然依稀可見,他指責阿多諾是缺乏政治責任的悲觀主義者,批評他自覺地放棄對未來烏托邦前景的想象和追求,說阿多諾的否定的辯證法“歸根結底是一個巨大的失敗”[4]。
然而,時過境遷,詹姆遜對阿多諾的這一指責在《晚期馬克思主義》中得到了修正。詹姆遜悟稱,阿多諾當然不是30年代的哲學家(因為從今天的眼光來看,這個稱號恐怕是屬于海德格爾的),他也不是40或50年代的哲學家,甚至不是60年代的哲學家(因為60年代的哲學家被認為分別是薩特和馬爾庫塞),而無論從哲學還是從理論上看,他的老派的辯證話語與70年代也不相容。然而,在時代的變遷中,他卻變成了我們當前時代的分析家。他沒有活著見到當前這個時代,但時代卻印證了阿多諾的預見。
“否定的辯證法”反對一切將主體與客體對立起來的二元分裂,既反對客體對主體的奴役,也反對主體對客體的奴役,總之反對一切奴役性和強制性的東西。因為一切奴役性和強制性的最終結果已經為歷史所證明,那就是同一性原則,就是納粹的奧斯維辛集中營。用霍克海默的話來說,阿多諾的“否定的辯證法”集中于對同一性原則的批判,并在這種批判中試圖尋求一種二元分裂后的主客體之間“相互批判”的狀態(tài),以重新形成一種真正的理想的關系。在阿多諾心中,這種理想的關系就是一種否定的辯證法的關系,一種非中心、非等級和非奴役的關系,按照阿多諾從本雅明那里借來的術語說,這種關系就是“星叢”?!靶菂病钡囊饬x在于維護非同一性,亦即維護對象的異質性和特殊性,使存在于某一關系系統(tǒng)中的對象能夠彼此之間相互介入但同時又不存在支配關系。換言之,在“星叢”中,沒有中心,也沒有邊緣,沒有第一性的本體,也沒有總體化的體系,各種因素都獲得自身的獨立存在并與其他因素同處于一種辯證的矛盾中,因此在“星叢”中,一切等級制、壓迫和霸權都是不存在的。且不說這只是阿多諾的一種理想,或者說只是體現了阿多諾的美學浪漫主義和宗教救世主義,但就阿多諾對同一性和非同一性的認識來說,詹姆遜認為阿多諾有其無可替代的深刻之處。
按照詹姆遜的分析,阿多諾的這種無可替代之處,就是阿多諾“根據經濟系統(tǒng)或生產方式所進行的分析”[3]9。阿多諾認同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商品經濟的分析,認為同一性原則的現實社會基礎正是商品經濟的交換原則,正是這種體現并服務于資本增殖邏輯的交換原則將所有客體,甚至包括主體,轉換成能夠在市場上可以進行等價交換的商品。按照西美爾貨幣哲學的理解,貨幣是一種無形無跡卻又無處不在的統(tǒng)攝力量,它將自己非人格和無特性的特點賦予它所日益占領的人類生活世界,“貨幣通過其廣泛的影響,通過把萬事萬物化約為一種相同的價值標準,它拉平了無數的上下變動,取消了遠近親疏”[5]。簡言之,資本主義商品經濟的本質就是夷平差異。而阿多諾的意思也大致如此,“交換原則把人類勞動還原為社會平均勞動時間的抽象的一般概念,因而從根本上類似于同一化原則。商品交換是這一原則的社會模式,沒有這一原則就不會有任何交換。正是通過交換,不同一的個性和成果成了可通約的和同一的。這一原則的擴展使整個世界成為同一的,成為總體的”[6]。詹姆遜對阿多諾的這一思想予以充分肯定和高度認同,稱阿多諾哲學思想的“獨創(chuàng)性就在于他獨一無二地強調,晚期資本主義作為一個‘總體’恰恰存在于我們關于藝術的概念和藝術作品的形式之中。再沒有其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以這種專一而又無所不包的關注將普遍與特殊、系統(tǒng)與細節(jié)的關系呈現出來”[3]9。阿多諾提出要推翻“錯誤前提的本體論”,其意在于以更加根本的方式去重建一種哲學,而這一提法中隱含的事實就是眾所周知的資本邏輯(Capital-logic)。詹姆遜認為,如果交換階段衍生出一般意義上的“同一性”,并且隨之引出我們已經提出的那些主題和分析的話,那么以更為復雜的資本出現為基礎的情況就必須與它區(qū)別開來。因為雖然交換由來已久,同一性的觀念也自人類出現以來就與我們同在,但是,“資本是后來以那些觀念為基礎而出現的一種歷史構建,它有自身原始的邏輯衍生物,它們大都把資本的矛盾運動視為一種單一的普遍力量并唯其馬首是瞻”[3]239。根據馬克思的《資本論》,詹姆遜認為,人們有望得出一種與資本同一性邏輯大不相同的邏輯形式,而阿多諾關于普遍與特殊、主體與客體之間張力的思想將為我們確定這些邏輯形式帶來寶貴的啟示。因此,詹姆遜認為,從馬克思政治經濟學出發(fā)的阿多諾的否定辯證法雖然充滿了悲觀主義情緒,但卻不能說走向了虛無主義。與后現代主義消極的犬儒主義和盲目的樂觀主義相比,阿多諾呈現的是一種對事物發(fā)展態(tài)勢的異常的清醒,對人類基本痛苦的正視,同時也呈現他內心深處那種深刻的政治責任感,因為他不是真的缺乏政治責任感,而正是因為他擔負了太重的政治責任感,所以致使他的心靈是如此沉重,以至于他在政治上變成了一個悲觀主義者。
三
在詹姆遜看來,哈貝馬斯、利奧塔等人偏離了馬克思的資本邏輯,將資本主義的商業(yè)邏輯與晚期資本主義更復雜的資本或價值的辯證邏輯混淆到了一起,因此他們無法理解阿多諾,也無法理解當前情勢下資本與文化之間的復雜關系。哈貝馬斯沒有認識到,“正是資本邏輯的活力成就了阿多諾”[3]240。正因如此,詹姆遜說:“在各種后馬克思主義流派那里,比如哈貝馬斯或德里達,甚或比較平庸的英第斯和赫斯特,都斷言這種或那種考察事物的方式現在已肯定過時,然而就在這種斷言聲中,我們可以充滿信心地期望這種公眾以為已經滅絕的范式會在不久的將來有序地重新出現?!保?]241如前文所說,哈貝馬斯以交往行為理論和話語倫理學來捍衛(wèi)啟蒙的現代性立場,同時他也把自己看做一個帶有強烈現實關懷的公共知識分子,自覺地充當社會良知和道德尺度的化身,這都是無可厚非的。但出于對現代性的維護立場,哈貝馬斯還是過分夸大了阿多諾對理性承諾的質疑[7]。所以我們看到,與哈貝馬斯的看法恰恰相反,其實不是阿多諾低估了文化現代性的合理內容,而是哈貝馬斯自己高估了文化現代性的合理內容,以至于過分信任生活世界的理性化,夸大了交往理性的神奇魔力。
對于后現代主義對阿多諾的斷章取義的挪用,詹姆遜從兩個方面作出了分析。一方面,詹姆遜認為阿多諾的思想中的確存在著許多與后現代理論的主題暗合的地方,如阿多諾對勛伯格“無調音樂”的欣賞,對同一性哲學的拒斥,對現存體系的拒絕,對本質和系統(tǒng)真理的回避,以及對差異、片斷、偶然和一種瞬間的自由的信奉等等,這些在某種程度上都可以說是后現代主義的核心觀念。但詹姆遜認為,我們不能因此就斷定阿多諾是一位后現代主義者?!半m然阿多諾為后現代主義的出現提供了可能性是毫無疑問的,但我尚未找到用以表明阿多諾是一后現代主義者而非屬‘晚期浪漫主義者’的特點”[3]247。在詹姆遜看來,我們判斷一個人的思想立場的依據,不是他的只言片語,而是他的基本思想。雖然阿多諾激烈地批判同一性,但同一性似乎又是取消不了的,因為所有純粹的思想,只要想使自己成立,就必須經過形式邏輯的分析過濾和歷史邏輯的價值整合,換言之,就必須通過同一性的假定。因此,不像后現代主義對同一性和總體性思想所作的盲目宣戰(zhàn),阿多諾并不是簡單地反對同一性本身,他所反對的只是對同一性的抽象及意識形態(tài)利用,以及通過這種抽象和意識形態(tài)的利用而掩蓋矛盾和壓抑差異。阿多諾所主張的目標是要尋求一種“非同一性的同一性”,也就是我們上文所說的“星叢”,這是一種基于同一性、內在于同一性、支撐同一性自身邏輯中的非同一性和差異性。因此,阿多諾并沒有拋棄總體性的概念。相對于后現代主義從簡單的同一性走向極端的否定性和非同一性,看似徹底激進,其實必然因其自身的不可能性而無法對現實的同一性造成任何真正的觸動,最終以成為現實的同謀而告終。也因此,相比于后現代主義膚淺的政治責任,阿多諾顯示的是一種深刻的政治責任。或許正是因此,詹姆遜才說:“他(指阿多諾)對60年代學生運動的同情似乎比他愿意公開表達的要多(這種同情絲毫不因他將警察召進學校這個無法抹去的恥辱而遜色半點)?!保?]7
當今世界正處于經濟全球化的過程中,而經濟全球化本質上是由西方發(fā)達國家所主導并占優(yōu)勢的全球化,是西方發(fā)達國家為在全球范圍內謀取高額利潤而極力推動的。在全球化過程中,前第二世界國家迅速地退化到第三世界的地位上,新的更真實的全球資本主義的出現,無情地將東方社會主義國家在結構上的弱點暴露出來。在這些社會主義國家里,理想中的革命者的姿態(tài)逐漸變得模糊,直到這些革命者自身也轉變成外國資本的消費者或者“廉價”的勞動力。詹姆遜指出,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任何東西證明馬克思主義是錯誤的,相反,馬克思主義依然是當前唯一一種這樣的思維模式:它旨在將我們的注意力引向新的‘大轉型’的經濟后果,而甘冒給上層建筑的幻覺潑冷水的風險”[3]251。在新的社會經濟大轉型的背景下,詹姆遜認為,不管是就資本和勞動而言,還是就資本與勞動之間的對立關系而言,它們都不會消亡。而所謂在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之間走“第三條道路”的選擇既不可能存在于過去,也不會存在于將來。詹姆遜如是說,其實是給了我們一個重要啟示,就是要謹防上意識形態(tài)宣傳的當,告誡我們面對當今世界紛紛攘攘的宣揚差異性的話語,一定要保持頭腦的清醒,一定要警惕資本全球化的蒙蔽。而這或許也是阿多諾給詹姆遜的一個重大啟示,是詹姆遜在后現代時期竭力維護阿多諾的馬克思主義立場的深刻動因。資本主義的全球化將同一性原則幾乎加諸整個世界,如果不從經濟和資本擴張的深層角度對此加以審視,那么整個世界將繼續(xù)深陷資本邏輯的蒙蔽之中。因此,從90年代回頭看60、70年代,詹姆遜說:“平心而論,與其說人在變,不如說形勢在變。這也可以說明我本人對阿多諾的看法的幾次改變;對我來說,他的著作本身隨著歷史階段的變化而改變其自身的意義。”[3]4阿多諾的“否定的辯證法”在今天的意義就在于提示我們要繼續(xù)從經濟和資本擴張的角度去理解當前的資本主義,深刻把握當代世界及人類所處的處境,并沿著阿多諾的思路繼續(xù)探索可能的解放之路。
當然,詹姆遜對阿多諾的這種重新解讀和維護,既是出于從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對抗后現代主義和后馬克思主義對馬克思主義的誤讀和摒棄,也是出于糾正后現代主義及后馬克思主義在理解和利用阿多諾的“否定的辯證法”時所表現出的片面性,更是為他自己的馬克思主義文化理論尋找一個堅實的根基,否則西方學界也不會批評詹姆遜是借阿多諾闡述他自己的哲學主張[8]。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詹姆遜的《晚期馬克思主義》一經出版,“晚期馬克思主義”這一稱謂就不再是詹姆遜《晚期馬克思主義》中那樣用于指稱阿多諾的馬克思主義,也不再是西方學界批評的那樣用于指稱詹姆遜的馬克思主義,而是泛指由詹姆遜所開創(chuàng)的一種新的左派激進學術傳統(tǒng),其顯著特征就是強調當代資本主義的性質未變,強調馬克思主義在當代的重要性和價值,堅持以歷史唯物主義的生產方式構架對當前時代和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展開研究和批判。
[1]貝斯特,凱爾納.后現代理論:批判性的質[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9.
[2]張亮.“崩潰的邏輯”的歷史建構[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3:11.
[3]Fredric Jameson.LateMarxism:Adorno,orthePersistenceofthedialectic,Verso,1996.
[4]詹姆遜.馬克思主義與形式[M].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7:46.
[5]西美爾.貨幣哲學[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2:404.
[6]阿多爾諾.否定的辯證法[M].重慶:重慶出版社,1993:143.
[7]參見哈貝馬斯.現代性的哲學話語[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4:122-151.
[8]See John Pizer.Jameson’sAdorno,or,thePersistenceoftheUtopian,New German Critique,No.58.(Winter,1993).
[責任編輯 張家鹿]
Review Adorno’s“Negative Dialectic”——A Textological Reading on Jameson’sLateMarxism
LIANG Miao
(Nanjing Forestry University,Nanjing 210037,China)
For the expanding of capital and the development of commodity economy,the world is becoming more and more monotonous in the reign of identical principle.Adorno’s“Negative Dialectic”attempted to break this monotonous world by establishing one nonK-identical philosophy.Jameson appreciates highly Adorno’s philosophical attempt of this kind in his bookLateMarxism,points out that Adorno was one of the greatest Marxist philosophers of the 20th century,and thinks that reviewing Adorno’s“Negative Dialectic”has important realistic significance for us to understand and grasp the world today.
Negative Dialectic;non-identity;commodity economy;capital-logic
B089.1
A
1000-2359(2012)01-0041-05
梁苗(1981-),女,河南鎮(zhèn)平人,南京林業(yè)大學思想政治理論教學研究部講師,哲學博士,主要從事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理論及國外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
2011-0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