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縣古城閱盡滄桑今猶在

撰文、攝影/山小白

是否知道“淝水之戰(zhàn)”這個以弱勝強的著名古戰(zhàn)役？是否了解古代城池水利工程的秘密所在？“歪門斜道”從何說起？“大救駕”是什么意思？安徽的壽縣古城會給出答案。

這個位于淮河南岸，淝水東北的淮南小縣城，知道的人不多，專程來的人就更少。但諳熟中國通史的人，提起壽縣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壽縣有著4000多年的歷史，是楚文化的發(fā)源地，“一城人文典故，千年魅力楚都?！币蛔袣v史、有記憶的城市，總會讓人對她心生敬仰、夢生依戀。

金城湯池

從安徽的合肥市乘車出發(fā)，約2個小時便來到了壽縣。遠遠地就看到一片高峻峭拔的暗灰色城墻，蒼龍般橫亙眼前，門闕巍峨，城樓壯偉，雉堞起伏有致，氣勢非凡，中間一座威武的城門，刻著的“通淝”二字分外醒目，但見城里城外，人來車往很是熱鬧。正在出神之際，忽聽“叮鈴鈴”聲響，騎車的老伯自稱是土生土長的壽縣人，熱情地邀我坐著他的車去逛古城。

壽縣，古稱壽春、壽陽、壽州，古城池疊壓在楚壽春遺址之上，棋盤式布局，是我國保存最完整的七座古城之一，比聞名的山西平遙古城還早100年。由于壽縣襟帶淮淝，控扼吳楚，地理形勝，古稱要害。因此，歷代對其城垣修筑頗為講究，屢毀屢建，日益堅固，千百年來一直是兵家爭奪的軍事重鎮(zhèn)。在這片土地上，曾出現(xiàn)過多次“落日照大旗，馬鳴風(fēng)簫簫”的驚世之戰(zhàn)；更有無數(shù)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钟诖说爻赏鯏】?。有史為記的就有著名的東晉時在壽州城外八公山下，淝水河邊發(fā)生的以少勝多的“淝水之戰(zhàn)”；秦滅楚時兩軍在此決戰(zhàn)，秦王嬴政終破楚國都城壽春，而完成滅六國，一統(tǒng)天下的大業(yè)；劉邦、項羽楚漢相爭時，漢王劉邦據(jù)八公山斷了楚王項羽的后路，逼其敗走烏江，自刎以謝江東父老，終成漢室大業(yè)……

注視著古老的城墻，摩挲著粗糙的磚石，數(shù)百載風(fēng)雨摧損剝蝕，碩大的城磚上烙下了歲月斑駁的印跡。萋萋草莖，絨絨青苔，攀附蔓延，透出幾許荒蕪，特別有著一種零落空洞，曲終人散的迷茫意味。西風(fēng)颯颯，奏出蕭瑟的天籟，古城往昔光榮與壯烈的歲月痕跡，一時涌上心頭，瞬間便使我陷入無以名狀的淡淡悵惘里?；秀敝?，有種超越時空的悠遠，仿佛聞聽到了蒼涼的聲聲羌笛，感受到鐵馬金戈鏗鏘的雄壯。

歪門斜道

想像中的壽州城，有楚故都浪漫高蹈的風(fēng)韻，有八公山上修道成仙迷幻的韻致，有淝水之戰(zhàn)凜冽的風(fēng)骨……應(yīng)當(dāng)是雄渾大氣的，畢竟，古城承載的歷史深沉厚重。然而，今見壽縣，我卻大大地驚詫于它的纖小精致，繞城一周的7141米城墻鎖定了古城3.65平方公里的面積，小則小矣，神態(tài)卻森然凝重。古城基堅墻固，古樸雄偉、氣勢磅礴，如蒼龍環(huán)繞?，F(xiàn)城墻為南宋重筑，高8米多，墻體以土夯筑，外側(cè)貼磚，不少墻磚面隱約可見“建康許都統(tǒng)造”字樣。磚石用糯米汁、石灰等物彌合，固若金湯，有“鐵打的壽州城”之譽。外壁下部有兩米高條石砌基，通體向內(nèi)傾斜，層層收分。城外東南為濠，寬約60米，北環(huán)淝水，西接壽西湖，外壁墻腳筑有寬約8米的護城石堤，成就了壽州金城湯池的鏗鏘聲名。

古城有四門，各按地理位置取名，東為賓陽門，南為通淝門，西為定湖門，北為靖淮門。四門皆有護門甕城，其中西門的外門朝北，北門的外門朝西，東門內(nèi)外兩門平行錯置，有“歪門斜道”之說，這種門向的特殊設(shè)置，具有軍事防御和防汛抗洪雙重功能。城內(nèi)北部東西兩側(cè)各有一泄水涵閘，平時城內(nèi)積水可由此排出城外，當(dāng)洪水季節(jié)，又可自行關(guān)閉涵閘，防止外水倒灌。閘額鐫有“金湯鞏固”“崇墉障流”題名，是對這堅固雄偉的壽州城墻的真實寫照。這一水利設(shè)施，曾被譽為古水利工程的一顆明珠。

打小就在城墻根下長大的老伯說，最讓他驕傲的是，別處的古城墻因年代久遠早已完成歷史使命，但壽縣古城墻，直到現(xiàn)在還在護衛(wèi)著古都的居民?！白罱?jīng)常聽到報道，許多城市都存在排水防洪問題，壽縣雖古，卻很堅實。1954年淮河泛濫，洪水圍城，最高水位離北城墻頂部不到半米。1991年特大水災(zāi)，洪水圍城50多天才退去，但城內(nèi)的10萬居民安然無恙！”

淝水繞城

聽著老伯的介紹，徜徉其間，路之盡頭赫然矗立著一座暗灰色的高大城樓，城門之上鑿刻著“靖淮”二字，正是北門。北門至今保留完整的甕城結(jié)構(gòu)，城樓下的青石板，千年來已經(jīng)磨出溝溝壑壑，見證著古城的歷史。樓為重檐歇山頂，飛檐高琢，城墻高大險峻，以土為基，通體向內(nèi)收斂，層層收分，側(cè)面望去極富層次感，氣魄之雄渾足與古城之聲威相匹。城樓上立有一排鑼鼓，游人可登樓擊鼓，以感受當(dāng)年鐵馬金戈，兵臨城下的氣息。

信步登上城頭，向南望去，竟能看到南門高大的城樓，足見古城之小巧。舉目四望，暮靄蒼茫迷離中，秋色如畫。但見淝水自西北蜿蜒而來，一灣流水將城護，水波粼粼，水勢平緩，河道不寬，幾乎緊貼著古城墻的墻根往東南流去。繞堤柳翠，一帶平坦曠闊的田野隱隱沉浮在淡淡的霧靄里，農(nóng)家零星散布其間。河畔青草綿延葳蕤，散發(fā)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恬靜和慵懶的清香，略有幾分白居易詩中“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的古意。水邊則三三兩兩地有人悠閑垂釣，好一片田園牧歌式的山水風(fēng)光。正是這番景致，給古老的城墻平添了幾分活力。

回身放目城外，遠山含黛，蔚然清秀，輕嵐鎖了峰腰，那便是曾經(jīng)“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令一代雄主苻堅黯然驚魂的八公山。當(dāng)年的叱咤將士俱已白骨成土，若非籠在蒼煙落日中一方“淝水古戰(zhàn)場”的獨碑，誰會想到在這樣的水光山色中，曾經(jīng)崛起過無數(shù)赫赫英豪呢！遙想前賢英雄勛業(yè)，令人思緒片片飄飛，《樂府詩集》中“囂聲動山谷，金光耀素暉。揮戟陵勁敵，武步蹈橫尸。鯨鯢皆授首，北土永清夷?！彼坪跻巡辉偈窃娂锬前l(fā)黃的幾頁，而是正恣意揮灑著光影的鮮活具象，撩人心醉情動。

古城信步

倚在富有舊時代味道的交通工具三輪車上，穿梭在古城中，不經(jīng)意間，就叫人咂摸、咀嚼出古城浮華過后的從容淡定，而油然生發(fā)出滌盡塵慮的閑逸心境。尋常巷陌基本上還保留著原來的格局，屋宇鱗次櫛比，人字形的青灰色瓦面層疊參差，無言地訴說著久歷風(fēng)塵后的滄桑，水墨畫般拙樸、恬淡。由絢爛歸于平淡的老城鉛華洗盡，與繁華喧鬧的通衢不過咫尺之隔的諸多巷道古韻猶存，執(zhí)著地記載著逝水流年中的一個個生命片斷，提供著憶念的線索。楚令尹春申君黃歇故城遺址（明清時猶稱春申坊）、蔡侯墓、孔廟、奎光閣、清真寺、留犢祠等，或為氣勢恢弘、構(gòu)造玲瓏之古建筑，或為弘揚先賢遺風(fēng)之勝跡，各有千秋，彰顯著古城的魅力，讓人感受到古壽州文化的博大精深和強烈烙印。一個個凝定的瞬間托著一份份沉甸甸的歷史，依然可以追尋到蘊藏其中的厚重人文和美麗傳說。

“信步東禪寺，夕陽古塔尖。 ”在東門不遠的大寺巷盡頭，是千年古剎報恩寺，始建于唐朝，據(jù)說是為御弟唐玄奘奉敕而建。入得寺門，滿目樹影飄拂。草木盈庭，苔痕點徑，經(jīng)營出一份能蕩滌塵世煩擾的清幽。大殿前已經(jīng)歷了一千三百載滄桑歲月的古銀杏，老干虬枝，意韻古拙。明妍的陽光自糾結(jié)的枝葉間篩下點點斑斕的碎影，交相映得一地黃葉如金箔打就般，流金溢彩，詩意盎然。步入大雄寶殿，空闊幽深的殿堂供奉著兩尊唐宋時期所塑菩薩像——地藏王菩薩低眉垂目，若有所思；大勢至菩薩頰豐頤滿，莊嚴(yán)怡靜。旁列清乾隆時期泥塑十八羅漢，悲喜愁怒，形神兼?zhèn)?，超逸脫俗，精致的程度讓人驚艷，似乎有著一種融合實質(zhì)與幻覺的美感。日光自殿門、窗欞間溢瀉而入，反透出一片朦朧的光暈。幽幽漫漫的光線，為寧靜的禪房增添了安詳而幽邃的氣氛，叫人心境寧恬。

美食救駕

登古城墻，游古街巷，訪報恩寺……如果說，這是賞心悅目的精神美餐，那么，壽縣的豆腐、豆腐腦、粉皮等諸多美食就更能讓人大飽口福了。不必說花樣繁復(fù)的豆腐宴，單是買兩個甜香飄漾的“大救駕”，尋一個街邊小攤，配上碗白嫩滑爽的豆腐腦，風(fēng)味之佳，就別具異趣。

古城街道兩旁，好多沿街門店上，都書有醒目的“大救駕”三字，我想這一定是當(dāng)?shù)匾怀鰬騽』蛞环N物件的名稱，循著過去，卻有一股濃濃的香味撲面而來，是那樣的誘人，那樣的沁人心脾。進到一家門店，只見店里滿是標(biāo)有“大救駕”的紙盒前，全是一種形狀扁圓，色澤金黃，中間呈急流漩渦狀的小點心，店主熱情地招呼著我，隨手拿起一個點心遞到我手上。我捧住仔細看，點心不大，卻是多層花酥疊起，如金絲盤繞，輕輕掰開，餡兒繁多，五顏六色，品嘗品嘗，酥脆可口，重油而不膩，香甜宜人。原來，“大救駕”指的就是這個小點心，我見過的點心都是稱“糕”“酥”“餅”之類的，叫這么奇怪的名，還是第一次聽說。

店家看我疑惑，告訴說，當(dāng)?shù)氐奶禺a(chǎn)——“大救駕”在這兒家喻戶曉，這種以“大救駕”為名的傳統(tǒng)糕點，早在一千年前就享有盛譽。提起“大救駕”的來歷，還很有傳奇色彩。五代十國后期的周世宗柴榮遠征淮南，命大將趙匡胤率兵急攻南唐（今日壽縣）。經(jīng)過了9個月的激戰(zhàn)，趙匡胤領(lǐng)軍終于攻進了壽縣。百姓們把芋、豆之類的面粉，摻些蔗糖糅合一起，用油炸成餅子，敬送給帶兵的大將趙匡胤。趙食之香甜可口，一食而飽，感慨而又風(fēng)趣地說：“好吃，好吃，真是大救駕了！”不久，陳橋驛兵變中，趙匡胤黃袍加身，當(dāng)上了宋朝第一代皇帝。談起圍困南唐時在壽縣吃的點心，總有念念不忘之意，百姓們也就稱之為“大救駕”了，并成為宋朝的貢品和皇帝的禮品。這雖是千年來的傳說，但以“大救駕”為名的這種糕點，一直在壽州古城流傳至今。此時此刻，大救駕的香味彌漫我的周身，鉆入我的鼻孔，融入我的心田。

數(shù)百載風(fēng)雨的摧損剝蝕，給古城墻烙下歷史痕跡，斑駁的城磚依舊能讓人感受到當(dāng)年鐵馬金戈鏗鏘的雄壯；而潺潺的護城河，城墻邊靜靜流淌，又為這座古城帶來了些許靈性……風(fēng)光閱盡，悠哉古城，笑看興衰，如夢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