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到森林里來了。昨天在寫了一天之后,我來到森林里。森林呈現出一派秋色。我很驚喜地看到這樣茂盛的秋色。
生命流逝。秋天如此美好。又是一年過去了。在這片森林里,我已經走過了五個秋天。我熟悉這片森林里的松樹、柏樹、竹林和野花。春夏秋冬,我跟著這片茂密的森林一起經歷生命的四季。記得一個早春的中午,在殘雪中看到剛剛發(fā)芽的Daffodils——野水仙花。野水仙花是春天第一個開花的鮮花,她預示著冬天的結束,新春的開始。我記得自己欣喜地凝望著野水仙,想,又一個春天來到了。
接著是芬芳得嗆人的丁香花。森林里的小路旁有很多丁香樹叢,淺紫色的丁香花燦爛地搖曳著,總是讓我忍不住想起戴望舒的一句詩:丁香花搖曳在寂寞的雨巷。我喜歡夏天這片森林的濃蔭。到處都是松樹和柏樹,我喜歡掐一點松樹枝,揉碎了,涂抹在身上,我的身上就有了松樹的芬芳。冬天的時候,這里的竹林卻永遠綠意盎然。一次我跟砍竹子的人說話。他說,這竹子總有一天要征服森林,因為竹子比任何其他植物的生命力都強。真的嗎?我問。在中國的文化里,竹子有不同的文化含義,不是征服,而是正直,而是一個人的道德品質。
我們的生命和日子就是這樣流逝,一年又一年。孩子長大了。孩子結婚了。孩子會有新的孩子。生命生生不息,一代一代。早上我看到學校的汽車在我們這個街區(qū)接孩子。小孩子們如小鳥一樣蹦跳著,歡笑著,如鮮花一樣聚集在一起。我停車等學校的車過去,看著孩子們,笑容忍不住漾在我的臉上。我微笑著看他們,我愛每一個孩子,希望每一個孩子都成為一個正直的好人,而不要成為陰暗的壞人。一個明亮的好人會有好的幸福的生活,一個陰暗的壞人自己的日子恐怕也好過不了多少。
回到家我在網上看今天的詩歌。沒想到是這首詩歌,正好應和了我所想的。平淡的語氣中有對生命的深思。
我們的生命流逝(大衛(wèi)·巴德比爾)
夏天的陽光
在水面上閃耀。
秋天甜蜜的色彩
飄下來落在
我的新的木頭堆上。
冬天充滿了雪和
寒冷,但是燒木頭的爐子
里面閃著光。
然后又是春天了
我們的生命流逝。
(沈睿譯)
愛丁堡:世界的文學城市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于2004年命名愛丁堡為世界文化遺產城市,其正式名稱是 “文學城市(UNESCO: City of Literature)”。這是世界上第一個獲得“文學城市”稱號的城市。到目前為止,世界上只有五個城市獲得這個殊榮:愛丁堡(2004),墨爾本(2008),愛荷華城(2008),都柏林(2010)和雷克雅維客 (冰島首都, 2011)。
獲得這項榮譽要符合很多標準,其中一條就是強大的文學傳統(tǒng)和文學活動,就是作家和思想家必須云集,就是在這個城市里每個人的閱讀量要達到一定的標準。愛丁堡于2004年成為符合這些標準的世界上的第一個城市,愛丁堡深以此為榮。在愛丁堡古舊的大街小巷里走,你是走在文學的殿堂里。
我也是因此而向往愛丁堡。我能隨口說出的住過愛丁堡或出生在愛丁堡的蘇格蘭作家和思想家有:蘇格蘭民間詩人羅伯特·彭斯;浪漫傳奇的作家斯蒂文森;浪漫傳奇小說家華爾特·司考特。
在中國的知識者中,有誰不知道羅伯特·彭斯呢?雖然彭斯對中國詩歌影響似乎不大,因為他的語言太本土化了,但是他的名字卻人人皆知。斯蒂文森寫的《金銀島》是西方小孩子人人都讀過的傳奇。我不知道這本書在中國的影響。在每個人的少年時代,我們誰不想做一個探險者和發(fā)現者?發(fā)現金銀也許是不列顛資本主義者的向往,我少年時代最希望發(fā)現的是一個新大陸,一片荒蕪人煙的土地。而華爾特·司考特的《艾凡赫》給我提供了歐洲中古時代的生活的畫卷,我對中古騎士精神的全部概念都來自他的這本小說。
文學的功能那就是給我們的生活提供廣闊的空間,一個我們現實生活中沒有的空間。蘇格蘭的三個我所知道的作家,他們給我們提供的是彭斯的豐富的語言和民間的質樸,對英美的鄉(xiāng)村音樂和歌曲有直接的影響;斯蒂文森的對另一個世界的想象和永遠的孩童的心。世界上如果沒有司考特浪漫主義的小說,我們對歷史的了解是不是會沒有那么有趣呢?華爾特·司考特的歷史小說把歷史變成了當代,把愛情、勇敢、忠誠、俠義精神等等變成了活生生的人和故事。我們生活在他的書里面,我們把歷史拉近并走了進去。
懷著這樣的崇敬,我在愛丁堡的象征——愛丁堡城堡的城墻上看這座靠海的文學城市。我一眼就看到一座極為顯著的中世紀的尖頂的建筑,遠看像是教堂,因為年代久遠,灰色的建筑上布滿了黑色的煙塵,反而使這座建筑別具一格:一座烏黑的中古哥特式建筑。在綠色的樹木,斑斕的鮮花,在繁忙的城市的中心,這座建筑好像是這個城市的靈魂。它的奪目的顏色讓人震顫。
從愛丁堡城堡上走下來,我走向這座建筑。我想看看這座建筑到底是什么。它的靈魂一樣的黑色招呼著我,好像呼喚著我的遙遠的古代。我近來越來越深刻地意識到,我不是生活在當代社會里的人,我是一個生活在幻想里的不諳世事的影子。對我來說,幻想與往昔比今天更真實。
穿過在綠色的草地上躺著的年輕人,長椅上吃東西的旅行的人,穿過蘇格蘭的音樂——在愛丁堡最主要的大街上,王子大道上,你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人,聽到免費演奏的各種蘇格蘭民間音樂,有軌的電車晃過去了,大街上熱鬧非凡。
我走向這座建筑,我遠遠地看到這其實并不是一個實體的建筑,很多個尖頂的烏黑的柱子支撐著遮蓋風云的拱頂,中心坐著一座雕像,一個手握著書的人永恒地坐在那里,凝視著,凝思著,藍天從四面的空間中與他作伴,白云在頭上飄蕩。
我走向這座純白的大理石的雕像。烏黑的建筑與雕像形成強烈的反差。白色的雕像有一種靈魂的安靜,而黑色的建筑有靈魂的黝暗。我被這種對比感動了。
等我站在這座建筑的正面,看建筑上的銘文:華爾特·司考特。我驚呆了。也許沒有建筑能如此代表愛丁堡的靈魂了。這是一座古城。老城里是尖頂的中世紀建筑,磨圓的石頭的馬路和狹小的窄巷。這也是一座“新城”,“新城”里整齊的建筑,現代的布局,讓我們驚嘆——這新城,其實也是1800年初的產品。愛丁堡的文化就是往昔。愛丁堡凝視的不是未來,而是過去。而華爾特·司考特的坐像凝固的、表達的就是愛丁堡的靈魂。
在愛丁堡這座城市的東邊的山上,羅伯特·彭斯的紀念堂俯視著整個城市的中心。而在城市的中心,在老城的窄巷深深深幾許的小巷里,有一座“作家博物館”。展覽著愛丁堡這三個我所知道的作家的生平,他們的畫像,照片,遺物和書籍。在這座博物館里我端詳著彭斯寫詩歌的小桌子,木質的小桌已經三百年了,在那里等待著詩人。
我走出博物館,向南走去,走到愛丁堡的文學大街上:左右都是圖書館,一家接著一家。蘇格蘭的國家圖書館,愛丁堡的城市圖書館,種種的個人圖書館。古老的建筑里有滿滿的書,讓我覺得靈魂和人生都有了依靠。
在這個不大的小街上我看到了那顯眼的紅色的咖啡館、酒吧兼餐館:大象的屋子。就是在這個地方,在靠近臨窗的桌子上,J.K. Rowling,在凝視著外面的街道,寫下了她的著名的書《哈利·波特》的第一卷。我走向這個咖啡館。我要喝一杯咖啡,我要坐在靠窗的小桌前,讓我走進愛丁堡這個世界的文學城市的靈魂里。在文學的世界里,想象力是昂然吹奏的蘇格蘭嗩吶,哈利可以自由地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