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洋”
——以其“海洋”義為重點

趙寶靖

(廣西大學(xué)文學(xué)院，廣西 南寧 530004)

釋“洋”
——以其“海洋”義為重點

趙寶靖

(廣西大學(xué)文學(xué)院，廣西 南寧 530004)

通過對文獻的考據(jù)，訓(xùn)釋“洋”字，重點在訓(xùn)釋其“海洋”之意，并擬探討“洋”之“海洋”意最早出現(xiàn)在宋代的原因。且通過“洋”之“海洋”意出現(xiàn)的時間指出古籍注釋中的兩處瑕疵。

“洋”;“海洋”;指瑕

在“洋”的眾多義項中，有些是后起之義，比如其“海洋”義，以及與之相關(guān)的義項。就筆者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洋”之“海洋”義最早出現(xiàn)在宋代，在此之前“洋”并無此義。本文即擬訓(xùn)釋此字，重點在其“海洋”之義，并以此為據(jù)，指出古籍注釋中的兩處瑕疵，拋磚引玉，以待大方。

一 洋，水名

1.洋水，《說文解字·水部》:“洋，水。出齊臨朐高山，東北入鉅定。從水，羊聲。似羊切?！保?］《廣韻》:“洋，水名，出齊郡臨朐縣北。”［2］可知此古洋水在今山東境內(nèi)，典籍多有記載，《水經(jīng)注》(卷26)論說尤其翔實，茲不贅述。

2.洋水，《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卷2):“西南四百里，曰昆侖之丘，是實惟帝之下都，神陸吾司之。……洋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丑涂之水?！保?］《玉篇·水部》(卷19):“洋，以涼切，水出昆侖山北。又音祥?！保?］可知此古洋水源自昆侖山。

3.洋水，即西鄉(xiāng)河，在陜西省南部，源出西鄉(xiāng)縣南星子山，北流經(jīng)縣東，合木馬河北入漢水?！端?jīng)注·沔水上》(卷27):“漢水又東，右會洋水。川流漫闊，廣幾里許，洋水導(dǎo)源巴山，東北流，逕平陽城，《漢中記》曰:本西鄉(xiāng)縣治也，……洋水又東北流入漢，謂之城陽水口也?！保?］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亦載洋水出星子山，注于漢江?？芍搜笏陉兾骶硟?nèi)，注入漢水。

4.洋水，即藉水，出上邽邽山(在今甘肅省天水市)?！端?jīng)注·渭水上》(卷17):“藉水，即洋水也。北有濛水注焉。水出縣西北邽山，……《山海經(jīng)》曰:邽山，濛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洋，謂是水也。……藉水又東入于渭?！保?］《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卷2)“又西二百六十里，曰邽山?！瓭魉鲅?，南流注于洋水，其中多黃貝，……”［3］可知此洋水即藉水，在甘肅境內(nèi)，注入渭水。

二 洋，地名

1.洋州，《通典·州郡》(卷175):“洋州今理西鄉(xiāng)縣。春秋、戰(zhàn)國皆楚地。秦屬漢中郡，二漢因之。三國時，蜀之重鎮(zhèn)。晉、宋、齊、梁亦屬漢中郡。西魏、后周并為洋州因水為名。及洋川郡。隋初郡廢，煬帝初州廢，并其地入漢川郡。大唐復(fù)置洋州，或為洋川郡。”［6］《舊唐書·地理志》(卷39):“洋州下隋漢川郡之西鄉(xiāng)縣。武德元年，割梁州三縣置洋州。四年，又置洋源縣。天寶元年，改為洋川郡。乾元元年，復(fù)為洋州?！鬣l(xiāng) 本漢成固縣地，蜀立西鄉(xiāng)縣。后魏于此置洋州，以水為名?！保?］由以上所引可知，洋州建制代有沿革，皆于典籍有載，茲不贅述。

2.洋縣，《明史·地理志》(卷42):“漢中府元興元路，屬陜西行省。洪武三年五月為府。六月改名漢中府。領(lǐng)州一，縣八?！蟾畺|南。元洋州。洪武三年降為縣。十年六月省入西鄉(xiāng)，后復(fù)置。北有興勢山。東有黃金谷。南有漢水。西北有壻水，西有灙水，亦曰駱谷水，又東有酉水，俱南入漢?！保?］由此可知，明洪武年間置洋縣，由洋州改制而來。陜西至今有洋縣。

三 洋，多，廣，盛

《爾雅·釋詁》:“洋、觀、裒、眾、那，多也?！焙萝残辛x疏:“洋者，《匡謬正俗》云:‘今山東俗謂眾為洋。’按:以洋為多，古今通語。故《詩·閟宮》傳:‘洋洋，眾多也?！洞T人》傳:‘洋羊，盛大也。’《衡門》傳:‘洋羊，廣大也?！洞竺鳌穫?‘洋羊，廣也。’廣、盛、大，具與多義近?！保?1］郝說征引宏富，論說明白。

四 洋，海洋

“洋”之“海洋”義最早出現(xiàn)于宋代?！稄V韻》:“洋，水流兒，又海名。”［2］又宋人徐兢《宣和奉使高麗圖經(jīng)》(卷34)載:

白水洋

二十九日辛巳，天色陰翳，風(fēng)勢未定。辰刻，風(fēng)微且順，復(fù)加野狐帆，舟行甚鈍，申后風(fēng)轉(zhuǎn)，酉刻云合雨作，入夜乃止，復(fù)作南風(fēng)，入白水洋。其源出靺鞨，故作白色。是夜舉火三舟相應(yīng)矣。

黃水洋

黃水洋即沙尾也。其水渾濁且淺，舟人云:“其沙自西南而來，橫于洋中千余里，即黃河入海之處?！敝坌兄链?，則以雞黍祀沙。蓋前后行舟遇沙多有被害者，故祭其溺水之魂云。自中國適句麗，唯明州道則經(jīng)此，若自登州板橋以濟，則可以避之。比使者回程至此，第一舟幾遇淺，第二舟午后三舵并折，賴宗社威靈得以生還。故舟人每以過沙尾為難。當(dāng)數(shù)用鉛硾時其深淺，不可不謹也。

黑水洋

黑水洋即北海洋也。其色黯湛淵淪，正黑如墨，猝然視之，心膽俱喪。怒濤噴薄屹如萬山。遇夜則波間熠熠，其明如火。方其舟之升在波上也不覺有海，惟見天日明快，及降在洼中，仰望前后水勢，其高蔽空，腸胃騰倒，喘息僅存，顛仆吐嘔，粒食不下咽。其困臥于茵褥上者，必使四維隆起，當(dāng)中如槽。不爾則傾側(cè)輥轉(zhuǎn)，傷敗形體。當(dāng)是時求脫身于萬死之中，可謂危矣。［10］

此處所載白水洋、黃水洋、黑水洋，其“洋”雖已有“海洋”之義，然細察之，則此處“海洋”乃是近海，皆在我國內(nèi)海范圍之內(nèi)，而非更為遼闊的海域。而后到了明清時期，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中外交流的頻繁，“洋”之“海洋”義，其所指范圍才漸漸變得更為廣闊。

“洋”之“海洋”義產(chǎn)生于宋代，蓋有因也。自唐宋以來，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關(guān)系更加密切，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特別是此時期中國與日本、朝鮮等國的宗屬國關(guān)系，使得雙方交往日益密切。嗣后到了明代，鄭和下西洋，更是加強了與太平洋、印度洋等國的聯(lián)系。明清時期西方傳教士的東來，帶來了種種新知識和新觀念，其中就包括地理知識，讓中國的上層人士更加了解了世界地理，于是西洋等概念產(chǎn)生，亦頻頻見載于典籍。此時的“洋”之“海洋”義，已經(jīng)基本上同于今天所說的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等海域。

根據(jù)以上訓(xùn)釋，“洋”之“海洋”義出現(xiàn)于宋代，我們可以據(jù)此指出古籍注釋中的兩處瑕疵。

其一乃是陳鼓應(yīng)先生注《莊子·秋水》之“望洋向若”。陳注曰:“望洋”一詞有多種解釋，舊注作:仰視貌(司馬彪、崔譔注)。按“望洋”一語，或假“洋”為“陽”，“望陽”訓(xùn)仰視之意(詳見郭慶藩《莊子集釋》)?；蚣佟把蟆睘椤把颉?，“望羊”申遠視之意(詳見馬敘倫《莊子義證》)。然“望洋”作常義解即可。“洋”即海洋，上文云北?？勺C(李勉說)?！叭簟?，海神(司馬彪說)。按“望洋興嘆”一成語即本于此。［11］

細按“望洋向若”之義，當(dāng)是河伯見到海神若，仰視之，見其壯闊浩大，頓覺己之渺小，后文于是喟嘆道:“野語有之曰:‘聞道百以為莫己若’者，我之謂也。且夫我嘗聞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難窮也，吾非至于子之門，則殆矣，吾長見笑于大方之家?！保?1］故筆者認為陳注所引郭慶藩先生注是。郭注曰:“《釋文》引司馬、崔本作盳洋，云盳洋猶望羊，仰視貌。今案洋羊皆假借字，其正字當(dāng)作陽?！墩摵狻す窍嗥?武王望陽，言望視太陽也。太陽在天，宜仰而觀，故訓(xùn)為仰視。”［12］

其二乃是宋陸佃注《鹖冠子·泰鴻》之“開原流洋”。陸注曰:“洋，若今海之有洋也?！薄尔i冠子》是先秦之書，而陸佃乃宋朝人，此注可證“洋”之“海洋”義產(chǎn)生于宋代，但陸佃卻以今訓(xùn)古，不足為取。

黃懷信《鹖冠子匯校集注》曰:陸佃曰:“洋，若今海之有洋也?！睆堉冊?“原，古源字，猶今言海也?！睹献印吩?‘原泉混混，不舍晝夜，放乎四海?！眳鞘拦霸?“洋，溢揚也。言開道德之原，而流溢洋也。《管子·宙合》:‘淵泉而不盡，微約而流施，是以德之流潤澤均加于萬物，故曰圣人參于天地?！睆埥鸪窃?“此本立道生，自得逢原之論也。君道體天，故化為流洋也?！卑?原同“源”，源頭。開其源而流其洋，言開源之重要。［13］

其上下文語境如下:“是故有道南面執(zhí)政，以衛(wèi)神明，左、右、前、后，靜待中央。開原流洋。精微往來，傾傾繩繩。內(nèi)持以維，外扭以綱?！保?3］細按此語境，筆者認為吳世拱說當(dāng)是。

［1］許慎.說文解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1:227.

［2］陳彭年，等.宋本廣韻·永祿本韻鏡［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48.

［3］袁珂.山海經(jīng)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47—48，63.

［4］宋本玉篇［M］.北京:北京市中國書店，1983:349.

［5］王國維.水經(jīng)注校［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889—890，573—574.

［6］杜佑.通典［M］.長沙:岳麓書社，1995:2398.

［7］劉煦，等.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1533.

［8］張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999—1000.

［9］郝懿行.爾雅義疏(影印版)［M］.北京:北京市中國書店，1982.

［10］徐兢，撰.樸慶輝，標注.宣和奉使高麗圖經(jīng)［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1:73—74.

［11］陳鼓應(yīng).莊子今注今譯［M］.北京:中華書局，1983:413，411.

［12］郭慶藩.莊子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1961:562.

［13］黃懷信.鹖冠子匯校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4:238;237—238.

Explanations of the Chinese Word“Yang”

Zhao Baojing

This thesis aims to explain the meaning of the Chinese character“Yang”by textual researching，focusing on its meaning of“Haiyang”.In addition，This thesis plans to discuss the reason why the meaning of“HaiYang”first appeared in Song Dynasty.And on this basis ，this thesis will point out two defects of ancient explanations.

Chinese word“Yang”and“Haiyang”;finding out the defects

H028

A

1672－6758(2012)08－0107－2

趙寶靖，在讀碩士，廣西大學(xué)文學(xué)院2010級中國古典文獻學(xué)專業(yè)。研究方向:地方文獻。

Class No.:H028Document Mark:A

(責(zé)任編輯:宋瑞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