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認尸追蹤
一夜驟雨引發(fā)山洪,琴水河頓時濁浪滾滾。次日洪水退卻后,有人在下游河灘的灌木叢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于是趕緊報了官。
知縣莊鵬帶著師爺和仵作親臨現(xiàn)場勘察。死者身著藍布長衫,讀書人打扮,臉部被水泡變了形,五官挪位,難以辨認。仵作驗尸后定為落水而亡,莊鵬便道:“死因既已查明,可貼出告示認尸,三日內(nèi)若無人認領(lǐng),可就地掩埋?!狈愿劳桩敚虻阑馗?,師爺卻雙手一攔:“且慢,此尸尚有疑點?!鼻f鵬遲疑道:“師爺莫非發(fā)現(xiàn)了什么破綻?”師爺頻頻點頭,解釋道:“我仔細察看了,死者口內(nèi)并無污物,這說明有先殺死后棄尸的嫌疑。因為倘若失足落水,必定拼命掙扎,口內(nèi)自然會灌滿濁泥污水,這是最簡單不過的道理?!?br/> 莊鵬經(jīng)師爺這么一提醒,猛然醒悟過來,正要喝令仵作再做仔細檢查,突然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的哭號聲。只見一個老婦人跌跌撞撞奔來,一頭撲在尸體上,然后便昏過去了。
莊鵬讓仵作將老婦人喚醒,他問道:“死者是你什么人?”老婦人回答死者是自己的兒子。師爺插嘴道:“你連尸體都沒仔細辨認,怎么就能確定死者是你兒子?”老婦人哭哭啼啼地解釋道:“就憑他身上這件藍布長衫下擺處打的那兩個大補丁,是我親手補的,怎么會看走眼呢?”
知縣又問:“你兒子失蹤幾天了?”老婦人答整整三天。師爺又問是誰通知她來認尸的,老婦人回答說是“喜又來”客棧的文老板,說琴水河下游發(fā)現(xiàn)了一個讀書人的尸體,她兒子失蹤三天,說不定已在河邊遭了難。
原來死者為盧秀才,老婦人周氏性情剛烈,人稱“辣椒嬸”,對兒子向來管束甚嚴。去年冬天兒子完了婚,娶了位叫李桃花的村姑做媳婦。這李桃花是個十足的美人坯子,成家以后,小兩口卿卿我我,羨煞旁人??伞袄苯穻稹眳s不以為然,總擔心紅顏美色招災(zāi)。三天前,“喜又來”客棧的老板文盛茍偷偷找到“辣椒嬸”,吞吞吐吐地告訴她說,鄰村的惡少鄭國辰與李桃花勾搭成奸,經(jīng)常在他客棧里住店“約會”。文老板怕日后鬧出事來,所以特意前來通風(fēng)報信。
“辣椒嬸”本來脾氣就急,又是個愛面子的女人,眼里如何容得下這粒沙子?她當即質(zhì)問兒媳,兒媳也不爭辯,只是不停地啼哭。“辣椒嬸”便認為把柄在握,當即要兒子寫下休書,將這不爭氣的媳婦逐出家門。盧秀才性格懦弱,只得遵母命,一紙休書將妻子趕出門去。誰知這李桃花哭哭啼啼沒走多遠,迎面便來了一頂轎子。油頭粉面的惡少鄭國辰從轎里鉆出來,一把拖住李桃花往轎里一塞,吩咐轎夫抬上便走。這情景剛好讓盧秀才母子倆瞧了個正著,盧秀才突然醒悟過來,竟然不顧母親的反對,直朝那頂轎子追去……
莊鵬等老婦人哭哭啼啼地說完,才不慌不忙地問道:“如此說來,你兒子這么一追便再也沒回來?那你為何在他失蹤后沒報案呢?”
老婦人連連點頭,哽咽道:“老婦原以為兒子追上媳婦后與她一同回娘家去了,所以沒去追究。這會兒見了兒子的尸體,才知道他已遇害,肯定是鄭國辰對我兒子下了毒手!”
知縣聽罷沉吟不語,師爺開口道:“大人,無風(fēng)不起浪。既然這盧秀才的死牽涉到了惡少,我們就循著這線索查下去,也好給死者和他的家屬一個說法?!敝h聽后朝師爺一點頭,于是帶人奔鄭國辰府上而去。
二、案起奸情
鄭國辰出身豪門,是個紈绔子弟,家中良田千頃,奴仆成群??勺鏄I(yè)傳到他手上幾乎被毀掉,父母也被活活氣死。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祖上的余財還夠他花半輩子,所以這花花公子成天不干正事,只愛尋花問柳,這李桃花就是他施展陰謀詭計奪到手的。
一見面,知縣便單刀直入問道:“盧秀才的娘子李桃花現(xiàn)在何處?”鄭國辰理直氣壯地回答道:“這女人被盧秀才休了,前天來投奔我,只住了一晚便走了?!敝h又問:“盧秀才是否上門來尋他的娘子?”鄭國辰吞吞吐吐回答道:“這窮酸打上門來無理取鬧,被我攆出府去了?!睅煚斆偷馗吆纫宦暎骸氨R秀才現(xiàn)已遇害棄尸河灘,你可脫不了干系!”鄭國辰聽后喊起冤來:“說我犯法總得有個憑證啊!”
“我就是憑證!”隨著一聲女人的厲叱,從東廂房走出一個少婦,滿懷悲憤地撲向鄭國辰。這惡少不由大吃一驚,頓時嚇得臉色蒼白,半晌說不出話來,身子篩糠似的抖了起來。
這少婦正是李桃花。只見她梨花帶雨,滿腹辛酸地朝莊鵬腳下一跪,便大放悲聲,一五一十地倒出了自己一肚子苦水。
原來,鄭國辰暗中瞄上了這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后,便要“喜又來”客棧的老板娘宋珠珠設(shè)法接近李桃花,并將她騙進客棧,在茶水中暗下迷藥,然后趁機誘奸了她。李桃花失身后有苦難言,只好被迫就范。事發(fā)后,婆婆喝令兒子寫休書,于是鄭國辰就名正言順地將李桃花搶回了家。但盧秀才心里萬般舍不得妻子,一路跟著來到了鄭國辰的莊院,要求接回妻子。鄭國辰勃然大怒,厲聲喝道:“你這書呆子想得美,而今你已寫了休書,這李桃花就是我的了,這里哪有你說話的地方?私闖民宅,非盜即搶,給我狠狠地打!”主子一聲令下,惡奴蜂擁而上,亂棒似雨點般地朝盧秀才身上砸來。李桃花與丈夫本來情深意篤,這會兒眼見丈夫挨打,如何忍心,便想撲上前去保護,卻被鄭國辰一把拉住,鎖入了東廂房。就這樣,盧秀才活活死在這群惡奴的亂棍之下……
知縣聽罷李桃花的哭訴,當即要她帶路來到后花園,勘察了盧秀才遇害的地方。他們在后院不僅發(fā)現(xiàn)了被踐踏的花草和許多凌亂的腳印,還有不少血跡,師爺還在草叢中發(fā)現(xiàn)了兩枚沾血的牙齒。
“喜又來”客棧的老板娘宋珠珠也被傳喚到案。望著威儀的公堂,這個女人還沒等動刑,便老老實實地招了供,承認了惡少鄭國辰指使她合謀騙奸李桃花的事實。案情真相大白,鄭國辰難以抵賴,只得長嘆一聲,畫押認罪。
莊鵬想不到只用半天時間便了結(jié)了一樁人命案,心中十分高興,便要擺酒慶賀,師爺卻在旁邊微微笑道:“老爺,此案還只破了一半,慶賀為時尚早?。 敝h微微一怔,驚疑道:“難道說此案還有疏漏之處?”
師爺點點頭,悄悄從袖袍中掏出兩枚牙齒:“這是從盧秀才被毆打的現(xiàn)場上拾來的??蓜偛旁诮咈炇瑫r并未發(fā)現(xiàn)死者口內(nèi)缺齒,這證明死者并非盧秀才,其中定然有詐!”
“啊!”莊鵬失聲驚呼,一時愣住了。
三、死人復(fù)活
“喜又來”客棧的老板文盛茍是個頗有心機的偽君子。自從妻子宋珠珠入獄后,他人前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背地里卻高興得笑豁了嘴。原來,他是倒插門的女婿,這偌大的一份家業(yè)都是妻子宋珠珠的。所以文盛茍入贅以后,還得仰宋珠珠的鼻息,一切由妻子說了算。
文盛茍對外掛名是老板,在家只有受氣的份兒。偏偏這宋珠珠又是個不安分的女人,平日里最喜歡與男人打情罵俏,勾引有婦之夫。她對這些情夫出手大方,這就更讓文盛茍氣得兩眼充血,恨不能將這淫婦一刀宰了。只可惜他有賊心沒有賊膽,最后還得跪在這女人跟前唯命是從。這下好了,天助人愿,這淫婦終于被收了監(jiān),文盛茍如何不欣喜若狂?從此,這“喜又來”客棧就要名正言順地歸到他文盛茍的名下了,這豈不是一樁大喜事么?
宋珠珠入監(jiān)的第二天一早,文盛茍便迫不及待地擺上供品,點燭祭拜,感謝神明庇護。因為實在太興奮了,中午便多喝了幾盅,一個午覺睡到日落西山。剛從床上爬起來,突然發(fā)現(xiàn)門口黑影一閃,他以為是來客人了,急忙迎上去,定神一看,不由嚇得連退幾步——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死去的盧秀才!
文盛茍好不容易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這才裝腔作勢地問道:“盧秀才,我不是給了你十兩銀子讓你遠走高飛嗎?這兒可不是你待的地方,鄭國辰被官府抓起來這消息不假,罪名是打死了你,可你如今突然出現(xiàn)了,這惡少不就被無罪釋放了嗎?到時候,恐怕這小子不會放過你的!”
盧秀才哆哆嗦嗦地回答道:“文老板,我前天晚上承蒙你搭救后連夜?jié)撎?,不承想迷了路,天亮?xí)r才發(fā)現(xiàn)還沒跑出這鄉(xiāng)間。我白天不敢出來,只好躲在荒山野嶺,今天剛出山,便聽得四鄉(xiāng)人議論紛紛,說鄭國辰因為殺人一案給官府抓起來了??磥砩茞旱筋^終有報,所以我又潛回來向你討教,打聽個清楚后再說?!?br/> 文盛茍“嘿嘿”一笑:“你還是個秀才,連最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你要是不露面,繼續(xù)裝‘死’,那惡少就要一命還一命,等他秋后被官府斬決后,你再回來,這時生米煮成了熟飯,不僅大仇已報,而且也無后顧之憂了,豈不是一舉兩得的大好事!”
盧秀才聽罷,連忙點頭:“多謝文老板指點迷津!”
文盛茍“嘿嘿”冷笑:“只怪我多管閑事哩!當初若不是心善搭救了你,何至于今天還得替你背包袱!”
盧秀才感激地連連打著拱手:“救命之恩,終當報償。盧某自會終生牢記文老板的大恩大德!”
文盛茍眼珠一轉(zhuǎn):“那我就好事做到底,送佛上西天!”于是,他為盧秀才安排了一間暗屋,讓他吃飽喝足后上床睡了。
半夜間,盧秀才正在酣睡,一條黑影悄悄溜進了他的房間,黑暗中傳出令人恐怖的聲音:“盧秀才,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尋來。這就對不起了,為了我的身家性命,不得不送你上西天了!”
盧秀才突然驚醒過來,開口猛喝一聲:“誰?”話音未落,便覺得底下的床板一沉,還沒等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整個身子便朝下滾去,又聽得“啪”的一聲,似乎掉進了一個水窖里,全身給冰冷的水淹沒了。水窖中間還有一個竹筒,正朝內(nèi)灌水。他正要呼救,只聽得上面?zhèn)鱽硪魂囆[聲,洞口閃現(xiàn)出一個火把,有人朝下大聲喊:“下面是不是盧秀才?”
盧才秀急忙大聲回應(yīng):“救人啊,我就是盧秀才,救救我!”
于是,一條粗繩索很快從上面放下來了……
四、黑店現(xiàn)形
盧秀才被帶到縣衙公堂后,好長時間他還沒完全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至知縣大人升了堂,驚堂木一拍,從堂上傳來威嚴的嗓音:“帶人犯上堂!”隨著兩旁的衙役一聲吶喊:“帶人犯!”只見文盛茍雙手被綁,耷拉著腦袋,神情沮喪地被一名衙役押上來跪在一邊。盧秀才嘴里連連嚷著:“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啪!”又是一聲驚堂木,知縣大人發(fā)威了:“大膽文盛茍,你是想皮肉受苦,還是從實招供呢?”
“大人莫動刑,小人如實招供!”文盛茍嚇得渾身發(fā)抖,跪在地上。
“快招!”兩旁衙役發(fā)聲威,文盛茍直嚇得屁滾尿流,老老實實將自己的罪行全部抖了出來。
原來,文盛茍與宋珠珠兩口子經(jīng)營的這家“喜又來”客棧,乃是宋家祖上傳下來的一家黑店。店內(nèi)房間設(shè)有暗水窖,凡有前來投店的客人,只要財物露了白,便成了打劫的對象,被安排住進這裝有機關(guān)的房間。半夜一按機關(guān),客人就會在睡夢中掉進水窖活活淹死,然后拖出尸體,扔進鄰近的江中,被激流沖至下游。即使被人發(fā)現(xiàn),也會誤認為是失足落水而亡,所以這樁“買賣”一直沒有露出破綻。自從這黑店傳到宋珠珠夫婦手上后,兩口子分工合作,妻子專門拉客盯目標,丈夫自然負責毀尸滅跡。他們連著做了幾樁這樣的買賣,不顯山不露水,卻想不到今日事發(fā)了。
那天,惡少鄭國辰指使惡奴將盧秀才打得氣息奄奄,誤以為斷了氣,便將他扔在江邊的沙灘上。誰知頭天晚上,宋珠珠和丈夫剛剛做過一樁“買賣”。半夜,文盛茍背著這具男尸來到江邊處理,發(fā)現(xiàn)了死里逃生醒過來的盧秀才,頓時靈機一動,讓盧秀才脫下了穿戴,換在死者身上,然后給了他十兩銀子讓他遠走高飛去避禍,讓這尸體冒充盧秀才。一切布置妥當后,他便去盧家報訊,讓周氏認了尸,以驚動官府,牽出惡少鄭國辰,再牽扯出宋珠珠,來個一鍋端。文盛茍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借刀殺人”,除掉妻子宋珠珠,以便獨占家產(chǎn)。誰知就在他暗自慶幸大功告成之際,盧秀才突然又“死而復(fù)生”,重新出現(xiàn)在他面前。為防計謀敗露,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下殺手,企圖故伎重施。誰知,知縣和師爺判斷出盧秀才未死之后,又從宋珠珠口中套出了她家黑店的線索,于是布下天羅地網(wǎng),派人暗中嚴密監(jiān)視,終于擒獲了這只陰險毒辣的惡狼。
一石二鳥,案情終于大白。可憐的盧秀才死里逃生,這才和妻子李桃花重新團聚,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