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懂事起,我就對書桌上那盞煤油燈有著莫名的恨意,也可以說是嫉妒。
父親很愛那盞燈,他總要在睡覺之前把煤油燈擦上幾遍,輕輕吹去那縫隙里的細小塵埃,然后點燃,父親呆呆地看著那豆黃的燈光,似乎所有的思想都隨著那線黑煙飄去了。
父親從不允許我碰那盞燈,當父親憐愛的擦拭時,我都只能默默地待在旁邊,偶爾也會按捺不住好奇心,想去碰碰它,但只要被父親瞅見,總是要數(shù)落一番。雖然心里不服氣,可嘴上還是滿口地答應(yīng),常琢磨著找個合適的理由毀了它。
煤油燈最終還是毀在了我的手里。
依稀記得那天,我獨自在家寫作業(yè),無聊地咬著筆頭,忽然聽見了叩門聲,開了門,才知道原來是班上的四位同學(xué),一個個的拿著筆記本,戴著雪白的太陽帽,來做家訪。
我慌忙請他們進屋坐,用衣袖擦了擦家里那幾條長凳,說:“我爸媽出去了,過會兒才回來?!蓖瑢W(xué)們倒是不客氣,一屁股坐了下來,但只有芳芳沒有。
她瞪圓了那雙大眼睛,驚訝的打量著我,打量著屋里的每個角落。她一副不屑的眼神,再確切Fy/ZpvO/PJ9K+A/I8jkiPw==地說,是鄙夷。芳芳小心的穿梭在空間狹小的屋里。生怕那些黝黑的家具弄臟了她雪白的衣服。
突然她用手指著桌子上的那盞煤油燈捂著嘴偷笑著說:“我覺得那像一個人。”
“誰?。俊蔽液屯瑢W(xué)們詫異地問道。
“你??!”芳芳用手指著我放肆的大笑道。
“哈哈……”大家齊刷刷地望著我,一齊哄笑了起來。
我只覺得臉頰一陣火辣辣的。
“它的皮膚那么黑,和你的一樣”。說著芳芳便裝作不經(jīng)意的掀起袖口,露出她雪白的肌膚。
我簡直尷尬得無地自容,忍了忍沒說什么,居然故作堅強的笑了一聲。
芳芳走到我面前,用手撩起我的頭發(fā),露出我額頭上兒時留下的那道傷疤。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小時候不聽話,你媽便把你的頭往煤油燈上燒,瞧,你們瞧,這么大一塊傷疤”。
我憤怒了,只覺得渾身熱血頓時一齊涌上腦門,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大罵了一聲,一邊把她按在地上。
正在這時,父親回來了,見此情景,連忙拉開了我和芳芳,不分青紅皂白,“啪啪”給了我兩記耳光,忙俯下身去,抹著芳芳臉上的眼淚,不停地問:“傷著沒有?痛嗎?”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眼淚嘩嘩往下流,芳芳傲慢的看著我,眼里全是得意,我任性地迎接著她挑釁的目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父親牽著芳芳的手,準備送她回家,我憤怒地瞪了一眼父親遠離的背影,轉(zhuǎn)身跑進房間。不斷用手敲打墻壁,想把我所有的委屈與怨恨統(tǒng)統(tǒng)發(fā)泄出來。我真的恨父親,恨死他了,我想不通他為什么要打我,那并不是我的錯。
不經(jīng)意間,我瞥見了書房那角的煤油燈,似乎連他都在對我竊竊冷笑。
我沖過去,一把抓過煤油燈,把它舉過頭頂,用力地摔在了地上。我聽著它脆響的“慘叫”,看著它破碎的面容,只覺得心底一陣痛快,我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坐直了身子,等待暴風(fēng)雨的到來。
“吱”的一聲,門被推開了,父親見到地上一片狼藉,臉色變得很是難看,一雙大手將我從凳子上拎起:“是不是你摔破了它,你說?”
我冷冷的望了父親一眼,咽下就要逼出眼眶的淚水:“是又怎么樣?”
“你……”父親揚起往日溫暖的大手,額上青筋暴起。
“哼,你打我啊?你若覺得你是對的,你就打我!你要是有本事,我們今天住的就是芳芳家那樣的房子,我穿的就是和芳芳一樣的衣服,你要是有錢,我腦門上根本就不會有這道傷疤,我們也不會如此窩囊!”
話音剛落,父親突然愣住了,如雷擊一般站在我面前。
半晌,他放下我,蹲下身子拾起碎片,慢慢走出了書房。
那天晚上,一向滴酒不沾的父親喝的酩酊大醉。
從那以后,我與父親開始變得越來越生疏。
兩年后的一個夏天,我正在收拾家務(wù),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本已經(jīng)有些泛黃了的記事簿,我好奇的翻開來看,一行字深深地嵌入了我的視線。
“今天,最愛的女兒打碎了我最愛的那盞煤油燈,我很生氣,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因為今天打了他兩巴掌是我太沖動。以前有人說我無能,我不在意,可今天這番話從女兒的口中講出來,我真的不敢相信,我覺得有一把利刃在割著我的心,一刀一刀,我的心在滴血,不是流淚,我何嘗不想掙很多錢,給她安逸的生活和幸福的家。小時候我總認為自己會考上大學(xué),村里人也都對我寄予厚望,可我最終還是敗給了命運,最終因為140元的巨額學(xué)費而輟學(xué)。煤油燈伴我走了這么多年,那就是我青春的影子,我不想讓女兒再走我這條路,她還小,有些事她還不明白?!?br/> 讀完,我早已是淚流滿面,兩年前的一個誤會,父親居然把他深深地埋在心底,只是不想給我太大的壓力,選擇獨自承受。
第二天,書桌上又重現(xiàn)煤油燈的身影,跳蕩的火焰上飄著一縷淡淡的黑煙,輕輕地騰空而上。
(指導(dǎo)老師:胡盛云)
短評:本文取材真實生活,拉近了與讀者之間的距離,富有感染力。作者描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