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鎮(zhèn)

　　一說到龍門鎮(zhèn)，人們就立馬會想到“鯉魚躍龍門”的民間傳說。龍門是一個不大的鎮(zhèn)，位于南充市北郊15公里的龍門山與龍門壩之間的接合部，大約由20來個村莊組成，各村為了交通方便，都把屋子建在鎮(zhèn)心近旁，團團圍定，內(nèi)中自然有些略擠，而野外卻常是空闊的了。若說龍門是一個不大的鎮(zhèn)，那是沒錯，她誠然不能與鄰近高坪比肩，不足以論大；又說內(nèi)中略擠，然野外卻常是空闊的，這是事實，只是這種“略擠”并不是城里人想象的比肩接踵，而是一種既閑淡又繁忙的獨特況味。
　　這座小鎮(zhèn)雖以渾重的呼吸吐納著飛卷的煙塵，卻又用輕松的筆調(diào)續(xù)寫著墻頭的草枯草長。她不停地在時間與歲月中穿梭，然而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從舒散里泅出一絲忙碌的氣質。可以說龍門是一座在古代的韻味與現(xiàn)代忙碌間游走的小鎮(zhèn)。
　　總覺得一個地方的良心始終是凝聚在她心臟。周邊的鄉(xiāng)村雖然以搖曳的姿態(tài)推動著城鎮(zhèn)前進的步伐，不時地撿起與刻下城鎮(zhèn)前進時丟失的東西，默默地在夢里為城中的人給予一點安慰。但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她畢竟過于分散，遠望似乎氣宇萬象，細細地研究卻明白她缺少整體意義上的氣勢，無法代表甚至替代一個城鎮(zhèn)所要表達的精神。有人說周莊是以蘇州的毀滅為代價的，但我更相信古蘇州的靈魂依然留在現(xiàn)在悠然東逝的秦淮河里，留在蔓藤爬滿的古城墻上；留在幽靜的園林里，還留在那些已經(jīng)進入了夢的傳奇里。即使是現(xiàn)在脂粉已不再散發(fā)著濃郁的香味；即使是天空已在鋼筋水泥之間迷離，但那座城市尊嚴依舊。因此我總堅持高坪區(qū)的精神是沉睡在龍門鎮(zhèn)的泥土下的，雖然龍門還沒有足夠的力量把這些渾重的氣息吐納出去，但她卻真實地游走于嘉陵江上和人們薄薄的夢里，讓每一個到這里來的人心平氣和，安顏悅色。她似乎有著神奇的魔力，即便在飛卷的煙塵里，宣泄泛濫的噪音中，也可以把人的心舒展得平平直直。
　　漫步在龍門的街道上，在迷離的招牌下面是上個世紀早期的木房，在繁雜的腳步下是建街時留下的青石。抬起頭，會看到雜亂的電線把天空縛綁，古老墻壁上的廣告更是觸目驚心，這個小鎮(zhèn)似乎在現(xiàn)代與古代之間游移。如一位堅守貞操的上了年紀的處子，她不愿失去太多，所以她保留下了古街道的原形。然而在現(xiàn)代匆忙的步伐下，看著周圍聳立的高樓，平滑的柏油路，快捷的生活方式，她顯然又有點不愿意。她有點懷疑自己，渴望著，但又不十分強烈，羞羞怯怯地開始打扮：這里添一朵花，那里著一點紅，但就是不讓自己的操守完全潰散。確然，她有權這么做，她只想讓自己不被淘汰而已，然而這種不適當?shù)拇虬鐓s令她在外人面前顯得很尷尬。論文化，這座小鎮(zhèn)并不十分自信；論科技，她顯然又夠不上格。于是踉踉蹌蹌，走一路，停一路，總在韻味與忙碌間徘徊，她似乎安排不了自己的位置。
　　人來了，人走了；記住的，遺忘了。當成千上萬的腳步邁過早年留下的痕跡時，這座小鎮(zhèn)總能找到理解自己的人。嘈雜的腳步中總不乏一些閑散與輕快的身影。只要那些街道的原形還在，只要那些墻壁上的歲月輪廓還在，總會有一些滄桑而清晰的目光重新來審視這座小鎮(zhèn)迷失的價值。龍門鎮(zhèn)總有一種力量能把人的心安撫的舒舒坦坦，在彌漫的煙塵上方總會呈現(xiàn)出她原有的氣質。這座小鎮(zhèn)的魅力在于她的悠境，雖然有著迷蒙的笑影，但從地底下，從她的瓦縫間泅出的是她獨特的境界。
　　中國古人常講悠，向往悠的境界。詩人把它化作“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的景致，而一座城市則用她的氣質來說明。靜是一種態(tài)，而悠是一種境；悠雖不能沒有靜，但靜卻不是悠的全部。顫動著的花不能說靜，但她有著悠的境界，所以可以把人的心感染。龍門也是一樣，煙塵同樣飛揚，廣告依然的迷離，然而從整體意義上講她是默然的。
　　每當漫步于龍門舊街道上，總會感覺到一股冷意，即便是艷陽當空，也會有風來吹散你煩亂的思緒，給你一個地方安置自己的靈魂。如果有雨，那更好。這雨既要不太稠，也要不太疏。過稠便少了雨的情調(diào)，如果淋得你從外濕到內(nèi)，只會向家的方向逃竄的話，即便你是詩人，我想這時什么情致也不會有。若太疏，那就不叫雨了。所以這雨要恰到好處，濃了不行，淡了便沒味道，無法品出其中的韻味，雨滴輕輕地落在你的頭發(fā)上、衣褶上，順著你的臉龐滑下，這時你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都可以不想，心情也會變得濕漉漉的。偶爾經(jīng)過街市，若看到有賣舊書的書攤，那自然更好?？v是不讀，只撿到一兩本來揩揩書脊，掂掂紙質，心也會變得極為妥帖。那些書一般都有些陳舊，紙頁或許會微微發(fā)黃，告訴你它不安穩(wěn)的經(jīng)歷。這種書，單是封皮，也會讓人想起很多。這時你會看到自己的靈魂，在雨中，在書間，在龍門的精神里像鯉魚一樣跳躍，你是自由的。
　　光是這些還不算，若是清晨外出，那舊街市又是一番新的景象。當晨曦的光還有點浮，有點濕，或許還帶著蒙眬的睡意。潛伏在霧中的夜氣便悄然散去，反射出早起人閑散的身影。光和影交織成一片絢爛的色彩，許多故事在這種色彩中跌宕，這時若有點風，吹起街道上的塵土，有一股原始但新鮮的氣味，人在這種情況下是不能不做夢的，夢中會有著甜甜的笑影。
　　人去了，人來了；留住的，丟失了。這些年，龍門變化很大，真可謂“鯉魚躍龍門”，開發(fā)了新區(qū)，也新建了許多高樓大廈。月亮島的突起，宏偉是宏偉了，但龍門鎮(zhèn)以前整體意義上的布局的純粹性已經(jīng)消失了，悠的情致已無法保持了，我總覺得龍門的精神是刻在那磨得光亮的街道上，是蘊藏在桂花淡淡的味道里。樹影婆娑，當清寂的雨點打在掉灰的屋檐上，打在靜默的石墩上時，順著水滴滲入地里的不僅僅只是塵土，還有歲月留下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