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索馬里當(dāng)“海盜”

　　從四川瀘州納溪縣黃角村遠(yuǎn)赴海外打工的穆文兵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和索馬里海盜扯上什么關(guān)系。然而造化弄人，2010年，23歲的穆文兵不僅與海盜們零距離接觸了263天，還被迫當(dāng)起了他們的“幫兇”，親身體驗了一把驚心動魄的海盜生涯。2011年3月，平安歸來的穆文兵講述了自己在索馬里當(dāng)“海盜”的奇特而恐懼的經(jīng)歷。
　　海上遇險
　　2007年11月，正在重慶萬州打工的年輕廚師穆文兵看到一則招聘海員的廣告，其中有一個廚師的職位。穆文兵動了心，當(dāng)即填寫了報名表格。幾天之后他就接到了錄用通知，登上了“泰源227號”。該漁船隸屬中國臺灣泰安漁業(yè)公司，主要從事金槍魚的捕撈。上船后，穆文兵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多國部隊”：有中國人、肯尼亞人、印尼人、菲律賓人、越南人和莫桑比克人。船長、輪機(jī)長和大副都是中國人。穆文兵的工作就是負(fù)責(zé)他們的一日三餐。
　　2010年5月6日，“泰源227號”像往常一樣在距離索馬里東海岸約900海里的海域進(jìn)行捕撈作業(yè)。雖然靠近索馬里，但當(dāng)時他們所處的位置是東經(jīng)67度、北緯2度。而據(jù)之前了解的情況是，海盜一般都在東經(jīng)55度附近活動，所以大家都認(rèn)為這片海域應(yīng)該是安全的。
　　下午4點半左右，輪機(jī)長徐建行突然發(fā)現(xiàn)一艘可疑的大船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他們附近。他預(yù)感到異常，連忙跑去通知船長。就在這時，一艘白色小艇突然從母船身下竄出，直奔“泰源227號”而來。
　　“海盜！”兩人不約而同大叫起來，船長立刻下令開船。但風(fēng)浪實在太大，阻礙了漁船的行動。轉(zhuǎn)眼之間，小艇就來到了漁船下方。一架軟梯被拋上來搭住漁船，隨即四名端著沖鋒槍的海盜跳上甲板，一上來就對空開了兩槍。很快，又一艘小船也靠了過來，跳上數(shù)名兇神惡煞的海盜。所有人被驅(qū)趕到船頭的一個倉庫里，雙手抱頭蹲下。穆文兵偷偷抬眼數(shù)了數(shù)，前后一共有11名海盜，都拿著沖鋒槍，有的還扛著火箭炮。
　　暗無天日
　　海盜控制了漁船后，讓他們將船開到一片指定海域。而眼前的情景讓穆文兵無比恐慌：海面上停泊著十幾艘被劫持來的大船，船上來來往往的海盜多達(dá)上百人，這分明是進(jìn)了海盜的老巢呀！
　　“泰源227號”成了海盜們的運輸船，來往于各船之間送油送水。被劫持前，“泰源227號”還有20多天就要進(jìn)港補給了，沒剩多少糧食。被劫持后，東西很快吃完了，只能靠海盜們偶爾從其他地方帶過來的食物做原料。亂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發(fā)餿的米飯里混雜著樹枝、雜草。而到了后來，連這些都沒有了，只能吃些用作魚餌的小魚。
　　從海盜們的零星對話中船員們得知，海盜要求的贖金高達(dá)300萬美元。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漁船老板身上。然而，海盜們氣急敗壞的表現(xiàn)讓他們明白，談判進(jìn)行得很不順利。談判過程中，船員們成了海盜的出氣筒，打耳光，繩子抽，用高壓水槍沖成了家常便飯。最后，惡訊傳來，漁船老板申請破產(chǎn)了，他拋棄了漁船，也拋棄了船上所有的人！
　　那一刻，死亡的恐懼籠罩著每個人。好在海盜們最渴望的還是求財，他們終于允許船員們通過衛(wèi)星電話與家里取得聯(lián)系，想借此斂財?？墒?，對于跑海的人來說，家境都很貧寒，根本無法滿足海盜們的要求。就這樣，“泰源227號”成了海盜們手中的包袱——得不到贖金不說，還要白白供養(yǎng)二十多人的吃喝。
　　一天上午，一名海盜小頭目突然召集所有人，指著遠(yuǎn)處的海面“哇啦哇啦”說了一通話，菲律賓船員結(jié)結(jié)巴巴地翻譯道：“他們……他們要我們作掩護(hù)，幫助他們?nèi)プゴf抓到就放了我們?！?br/>　　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穆文兵對海盜們的戰(zhàn)術(shù)基本了解清楚了，他們沒有自己的大船，都是沖鋒艇，找到目標(biāo)就沖上船去，迅速控制駕駛臺。最多的時候，這片海域停泊著二十多艘被劫持的船只。這些大船有時就被用來當(dāng)做迷惑商船的工具。
　　盡管不愿意，但他們根本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在沖鋒槍的威逼下被迫駛出這片海域去尋找目標(biāo)。每個船員心頭沉甸甸的，既不希望成為海盜的幫兇，又盼望早點逃離狼窩。就在這時，為首的海盜指著前方喊了一句什么，大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一艘懸掛著意大利國旗的油輪正向西而行?！翱欤拷c、靠近點……”海盜揮手命令著。
　　意大利油輪一開始對這艘正在接近的臺灣漁船沒太在意，直到海盜們向海里放下沖鋒艇才突然警覺起來，連忙轉(zhuǎn)向躲避。然而為時已晚，小艇很快就追了上去。
　　像對付“泰源227號”一樣，海盜們拋上軟梯，正要往上爬的時候，上面卻傳來了槍聲。讓海盜們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居然配備有武器。經(jīng)過一番殊死較量，先遣隊狼狽地退了回來，行動宣告失敗。
　　絕處逢生
　　又過了十幾天，“泰源227號”再度被威逼著去海上抓船，然而這次，他們的運氣更加不好。
　　這次闖入他們網(wǎng)中的是條“大魚”——一艘上萬噸位的法國商船。作為偽裝的“泰源227號”慢慢靠近商船，在兩船相距約兩海里時，對方開始有所警覺，拉響了警報?？墒沁@次，海盜們志在必得，準(zhǔn)備同時放下三艘小艇。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大喊了一聲：“軍艦！”大家這才注意到，一艘法國軍艦出現(xiàn)在他們側(cè)翼。
　　海盜頭目慌忙下令全速撤退，可是普通的漁船哪里跑得過軍艦，沒多久，就被追上了。隨著“隆隆”的炮聲響起，兩顆炮彈分別落在船頭與船尾，整條船仿佛遭遇海嘯般劇烈震動起來。剛放下去的一艘快艇也被打中了。眼見“泰源227號”成了甕中之鱉，穆文兵不由絕望地想：這次死定了！
　　海盜們也慌作一團(tuán)，小頭目揮著手，嘴里焦急地叫喊著什么，略懂一點英文的穆文兵只聽懂了一句話：“China， No．1?！边€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就被執(zhí)槍的海盜推搡著弄上了甲板，另外八名同胞也全都被推了上來。
　　這時，穆文兵驚懼地發(fā)現(xiàn)，兩艘船的距離還不到百米，他甚至能看到對面甲板上正在開炮的士兵。海盜們用擴(kuò)音器“哇哇”地喊了一通話，并再度用槍頂上了他們的腦袋。就在穆文兵以為自己快要沒命的時候，對面的炮火突然止住了。海盜頭目微松了一口氣，回頭大喊了兩聲，漁船像喪家之犬一般倉皇地逃離了這片死亡海域。
　　生死驚魂過后很長時間，海盜們沒再打“泰源227號”的主意。就在大家以為終于擺脫成為海盜擋箭牌的命運后，不料海盜們想出了一個更加讓人瞠目結(jié)舌的壞主意：讓船員們親自上陣去抓船！“一船換一船，只要能抓到一條，不論大小，你們都自由了！”海盜下令。
　　2011年1月24日，索馬里當(dāng)?shù)貢r間9點多，抓船行動正式開始。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在這之前他們已經(jīng)偷偷約定好，只要脫離海盜的控制就跑到另一條船上一起逃出去。然而精明的海盜并沒有給他們這個機(jī)會。他們有條不紊地開始分派工作：穆文兵和另外三名船員成了先遣隊，乘坐快艇搶上船控制駕駛臺。接著便會有一支海盜小分隊前去接應(yīng)。而其余的船員都被留在大船上做人質(zhì)，如果先遣隊有什么異常舉動，海盜就拿人質(zhì)開刀。
　　“泰源227號”向大海深處駛?cè)?。剛開出去100多海里，一艘莫桑比克的漁船就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穆文兵心登時一沉，完了，當(dāng)海盜的命運是躲不過去了。“快！快！”海盜們將他們驅(qū)趕上小艇。
　　由于兩條大船距離較遠(yuǎn)，而快艇放下得比較早，這讓對方有了警覺。他們迅速調(diào)頭逃走了。幾名“新手海盜” 這才松了口氣，掉頭回去交差。
　　可是海盜們并沒有就此放棄，又開著船在附近海域搜尋起來。不過幸運的是，他們在海面上兜了大半天一條船也沒有看到。最后輪機(jī)長徐建行報告說漁船沒油了！海盜們“嘰里咕?！闭f了一通話，全都跳上小艇，風(fēng)一般開走了。原來，海盜們早就對從他們身上榨取油水失去了信心，這次行動出發(fā)前就已經(jīng)作好了決定，如果能逮到一條倒霉蛋就算賺的，逮不到就丟下他們自生自滅。
　　就在大家為突然降臨的自由歡呼雀躍時，突然有人叫道：“我們的船沒有油，也沒有食物，會餓死在海上的！”笑容立刻凝固在人們臉上。
　　這時，輪機(jī)長一臉神秘地微笑著說：“不要怕，我們有油?！痹瓉砗茉缰?，徐建行就開始和船長一起冒險利用給別的船加油的機(jī)會，一點一點偷存柴油了。船上一共有八個油倉，海盜只知道六個。他們就在另兩個油倉中藏了50多噸柴油，而“泰源227號”最終就是借助這50噸柴油堅持航行到了斯里蘭卡。
　　3月1日，穆文兵和同伴們抵達(dá)上海浦東機(jī)場。此時，距離他們被索馬里海盜劫持已經(jīng)整整299天。邁下飛機(jī)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禁不住熱淚盈眶。穆文兵當(dāng)即給父母打電話，激動地告訴他們：“再也不離開祖國了！”
　　（魏傳中薦自《知音·海外版》2011年第2季版圖：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