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文”為何不文明

　　長沙市出了一個朱尚同。對于任何一個城市來說，出現(xiàn)這樣一位“老干部”，都是一個“麻煩”。一個老干部真要質(zhì)疑起當?shù)卣蝸恚值蒙弦蝗骸袄p訪鬧訪”市民。我非常理解長沙有關方面的“苦衷”。長沙市有關方面，特別是區(qū)長本人的反應，也是各地干部遇到這樣的情況時，通常所能做出的條件反射。
　　但朱尚同先生舉報的這點事兒，不算特殊，不算秘密，不算尖銳，不涉及當前中國官員個人政治生命中最敏感的部位（例如，貪腐）?！盃巹?chuàng)文明城市”（簡稱“創(chuàng)文”），哪怕是“勞民傷財、偽造民意、擾民損民”了一點，“僅僅是一個區(qū)的居委會試點，就由長沙市財政撥款兩億元”也罷，具體到一個地方，你可能覺得心痛，但是，放眼全國，你就會覺得這不是新聞。
　　老干部朱尚同是“遵守紀律”的，他的舉報首先是向紀委。或許這位老干部已經(jīng)落伍了，不知道紀委可能沒有能耐，或者當前的重點，并不在這方面。因為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的紀委，會把這樣的舉報當成一個事兒。
　　在當前的中國，你居住的城市是不是“文明”，是不是“衛(wèi)生”，或者還需要以怎樣的方式變得更加文明，更加衛(wèi)生，不是居民有權(quán)確認的，而是必須由上級組織、上級官員來加冕的。所以，各地的城市必須在全國的平臺上去“爭創(chuàng)”?！皠?chuàng)文”、“創(chuàng)衛(wèi)”成為中國城市的兩大咒符，沒有一個城市的官員不全力以赴。由此鬧出了多少悲喜劇，浪費了多少錢財，制造了多少“不和諧”，產(chǎn)生了多少驚心動魄的故事，真是罄竹難書。特別地，它為城管的出行和加強城管武裝提供了必要性。
　　在某種政治邏輯下，不讓居民對城市的“文明”和“衛(wèi)生”有自治權(quán)，是可以理解的。但當前中國基層政治還有一個特色，即自動屏蔽了當?shù)卣巍霸稀钡膮⒆h能力和參議作用。82歲的朱尚同先生，有著跟共和國一樣長的革命資歷，曾經(jīng)官至這個城市的最高層面，對這個城市的歷史文化的熟悉自不待言，并且他現(xiàn)在還身體健康，舉報信表明，他仍然關心著這個城市。然而，他的意見，也等于零。
　　這也可以獲得解釋。今天的基層官員，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絕對的上級任命和全盤的異地任職，若非某種特殊的關系，他沒有必要待見地方政治元老。比方說，一個縣的退休的老縣長，也跟一般老百姓一樣，只能在電視里看到今天的縣委書記，沒有方便的陳情渠道?；鶎诱我蝗我蝗蔚馗盍阎?，基市民固然無法表達意見，地方“紳士”和“元老”也并不多一份話語權(quán)。相信各個城市都有它們的朱尚同在嘆息。
　　我并不是說“元老”和“紳士”應該比普通老百姓多一票，但是，這種“通不認”的沒有傳承的政治，可能是某種惡質(zhì)的標志。
　　朱先生的意見從網(wǎng)絡溢出之后，長沙有關方面在報紙上逐條反駁。這也是今天官方的習慣思路，盡管官員們也知道老百姓可能把他們的話反著聽，越是這種時候，越容易反著聽，但他們還是只能這么出牌。
　　至于朱先生披露，區(qū)長要他“否認”流傳到網(wǎng)上的公開信，改稱不是他寫的。這樣的情節(jié)也讓人相當耳熟，好多地方官員都會這么干。由此也可以想到，要想在媒體上看到官方的真誠態(tài)度，有沒有可能。實事求是地說，這是一個政治丑聞，比“水門事件”的性質(zhì)嚴重。如果人民有權(quán)力，僅僅因為這個情節(jié)，就應該直接導致該官員下臺、該政府重組。當然，這又是一個悖論，如果人民有權(quán)力，聲勢浩大的“創(chuàng)文”和“偽造民意”的工程，本身就難以成立。
　　對于一般老百姓而言，區(qū)長下話了，不給個面子真的相當于在斷自己后路。所以，在中國經(jīng)?？吹嚼习傩赵谌虩o可忍時，面對官府說出半句真實后，又含糊起來。但這一回，長沙方面是麻煩了。朱先生撕破臉面，沒有給官方面子。
　　按資歷，朱尚同先生應屬“離休”干部，而且已經(jīng)是“80后”。這是他“繼續(xù)革命”的本錢。一般老百姓想這樣飆一回也傷不起。朱先生的公開信在網(wǎng)上引起的反響和有關方面的“重視”，跟他的身份的反差不無關系，而有關方面對于“兩頭真”的80后老干部不抓不審，也差不多成了一個人性化的潛規(guī)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