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欺騙

　　１
　　我叫小何，我的朋友叫大嘴，我們都是水暖器材公司的業(yè)務(wù)員，合租在一套兩居室的房子里，日子過得很無聊。
　　有一天，大嘴帶回來一個女人，年紀(jì)不會超過二十歲，個子很高，很瘦。她也叫小河。屋里從此也多了點響動。大嘴每天吃完飯就拉小河進(jìn)屋，然后，咯吱咯吱的，床便吟唱起來，有時候可以唱一晚上。
　　大嘴雖然嘴大，可他是一名英俊的青年，我雖然嘴不大，可我是一個胖子，唯一比大嘴強的就是工作能力，每個月都比他賺得多。他的時間都花在泡妞和看Ａ片上，自稱是一匹熱情的種馬。
　　其實小河有點可憐，她這個年紀(jì)，應(yīng)該在學(xué)校讀書。交男朋友沒關(guān)系，可是大嘴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
　　我不討厭小河，我就是討厭每晚那咯吱咯吱的聲音沒完沒了。
　　
　?。?br/>　　我攢了一點錢，再過半年，就可以在這個城市按揭一套不大的房子。
　　小河聽見我居然攢了這么多錢，滿臉羨慕。她憂愁地說，大嘴要是有你這么能干就好了。
　　這天我便聽見小河在房間里哭，大嘴低聲地吼罵。大嘴近來脾氣非常不好，聽說是玩老虎機，輸了不少錢。
　　我躲在屋里，心無旁騖地數(shù)存折上的零，我有十萬，親河名居的一居室，首付是十二萬，我離幸福越來越近了。
　　然后一聲巨響，大嘴摔門而去。小河的哭聲由小心壓抑，變成號啕大哭。
　　我收好存折，去敲小河的門。門沒關(guān)緊，我一推就開了，然后，便赫然看見小河穿著一件被扯破的睡衣，露胸又露腿的，坐在床上，拿著一把水果刀，在手腕上比比劃劃。
　　我趕緊撲過去奪她的刀。小河虛弱地看著我，她說，他不要我了。
　　再然后，她整個人都撲過來，她說，我沒人要了，你要我吧！小河不應(yīng)該招惹一個饑渴的單身胖子。她這樣年輕，腿長得像馬，腰細(xì)得像藤，嘴唇飽滿而充盈水分。
　　我身體里的血，像井噴一樣，一股股騰躍而起。門就在這時被推開，我被人一把揪住了后衣領(lǐng)。
　　一轉(zhuǎn)頭，就看見大嘴那張鐵青的臉。小河從我身上跌落下去，驚恐地掩住睡衣，縮在床角，大放悲聲。
　　
　?。?br/>　　我以為會被大嘴狠揍一頓。可是沒有，他只揍小河，揍得小河不停哀叫。
　　我拉住了大嘴，我說，要打就打我吧，不關(guān)她的事。大嘴停了手，小河止住了哭。他們同時看著我。
　　大嘴忽然笑了笑，他說，看在曾經(jīng)是朋友的分上，我不為難你，給五萬塊，消個災(zāi)吧！
　　我看看他，又看看小河，小河一直在扯睡衣下擺的毛邊，不抬頭，不講話。我在瞬間明白了一切。我說大嘴我知道你缺錢，可你犯不著用這種辦法。
　　大嘴叫我住嘴，他說你少他媽教訓(xùn)我！不給錢，咱們就上公司說理去！
　　我給了大嘴五萬，大嘴連夜帶著小河搬走了。一個小時后，我收到小河發(fā)來的短信，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其實我可以與這種下作的訛詐斗爭到底?？墒钱?dāng)小河絕望地攀在我身上，她又薄又硬的骨頭硌疼了我，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抱住她。
　　
　?。?br/>　　大嘴辭了職，我以為此生他都沒臉見我。可四個月后的一天，我在天橋下的打火機柜臺碰見了他。
　　他一看就混得不好，穿一件皺巴巴的西裝，幫人看店，被老板呵斥。小河也走了，大嘴說，她用光那五萬塊就走了。
　　我不敢相信，勒索的事，竟然是小河逼大嘴做的，小河看見了我的存折，覺得應(yīng)該分一半過來。她對大嘴說，不肯做，就分手。
　　她幾乎可以算是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給人的感覺永遠(yuǎn)是破碎的，像根水草，漂來漂去。
　　而此刻更加破碎的是大嘴，他曾經(jīng)是我在這個城市最好的朋友，一輩子都吊在女人裙子上，因此，常常輸?shù)煤軕K。
　　分別的時候，我給了大嘴兩千塊，這是我剛剛拿到的一筆業(yè)務(wù)提成。
　　大嘴給了我小河的地址，她在ＫＴＶ做包房公主，據(jù)說是不賣的。大嘴冷笑著說，在那種地方做事，哪有不賣的。哥栽了，栽在這個女騙子手上。
　　
　?。?br/>　　小河站在我面前，驚疑不定，這使得她像一只中槍的、可憐巴巴的兔子。我絕口不提那五萬塊，也絕口不提大嘴。我只是那個被喚醒欲望的胖子，輾轉(zhuǎn)尋覓，還是尋到了這里。
　　小河很拘謹(jǐn)。連我這個胖子都放開了，她還是猶豫得很。我拉她的手，說，我現(xiàn)在還能要你嗎？
　　我說，我買房子了，產(chǎn)權(quán)證還沒下來，我可以寫你的名字。
　　她被火燙了般抖了抖，眼睛里細(xì)碎的光像水波一樣流開去，我的心臟，就被狠狠地晃了一下。
　　我最終把小河抱在懷里，我們在包房的沙發(fā)上，就那么一動不動抱了很久。然后外面有人叫，小河，過來開酒！
　　小河便像一只真正的兔子，從我懷里躥了出去。臨走的時候，她塞給我一把鑰匙，她說，秀水苑１幢８號，我住的地方，去那里等我。
　　
　　６
　　秀水苑１幢８號，三居室的房子，小河和另外兩個女孩各居一間，倒也干凈明亮。
　　我憑直覺就尋到屬于小河的那一間，我認(rèn)得那件睡衣，破成那樣，居然仔細(xì)補好了，疊放在床頭。
　　小河就是在這時進(jìn)來的，她提前下了班。
　　我們對望了很久。然后我像堵墻一樣把小河撲倒。她短促地尖叫一聲，就像一只被沖撞的瓷瓶，轟然破碎。她碎在我懷里。
　　她是我想象中的味道，瘦得只有小小一把，可也柔軟得無處著力。我以為只有胖女人才能令男人如臥綿上，沒想到小河也能。
　　當(dāng)我久久盤桓在她身體里時，才發(fā)現(xiàn)，她是我的施予者。予我身體，予我溫柔，予我不想結(jié)束的迷失。
　　一雙細(xì)瘦的胳膊汗涔涔地伸過來，把我重新拉回到那段迷失里。黑暗里，小河氣若游絲，她說，你說要我，是一夜，還是一輩子？
　　
　?。?br/>　　我在秀水苑停了一周，公司有點事，我得回去處理一下，然后，我會帶給小河一個驚喜。小河期待地問，是什么？我用手指在空中比劃了一個本子的形狀，然后對她說，希望你到時約齊所有好姐妹，共同見證那一刻。
　　小河問，你會不會把自己也裝在一個大盒子里，像禮物一樣出現(xiàn)？
　　我說，你猜？
　　我們完美演繹了一段甜蜜的臺詞，就連彼此眼里噙著的淚，都像是真的。
　　小河將再也見不到我?？墒?，她仍然會等到我給她的“驚喜”。就在明天上午，她將接到快遞員的電話，請她帶上她的姐妹，去樓頂?shù)奶炫_集合。
　　我花了兩百塊錢才令那個快遞員接下這樁生意，他說他怕被打。
　　快遞員將當(dāng)著小河與她眾姐妹的面，鄭重打開一個盒子，可是盒子里沒有房產(chǎn)證，大家將眼睜睜地看著快遞員拿出盒中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除了我的精液，你什么都不配得到”。
　　這一招很惡毒，很下作，可是當(dāng)初她騙我的時候，難道不惡毒，不下作嗎？
　　我不是在為大嘴報仇，我是為我自己。我永遠(yuǎn)記得那一夜，一個孤獨的胖子，像氣球一般，在滿漲的憐惜和疼痛里，是如何被炸飛的。
　　
　?。?br/>　　這一夜，我怎么也睡不著。第二天被電話吵醒時，頭還是暈的。
　　電話是大嘴打的，他哭喪著說，能救我一回嗎？
　　大嘴被一個男人堵在了屋里，不拿一萬塊，就不放人，同時被堵的，還有大嘴新交的女朋友。
　　大嘴竟然和女朋友聯(lián)手玩仙人跳，由女朋友去勾搭男人，大嘴再跳出來勒索。他們干這事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可惜這次遇見的是個硬茬，白道黑道都有人。
　　我明明能聽見大嘴的聲音，可是我滿腦子都是小河，小河，小河。
　　我沖著電話喝問，當(dāng)初你也是逼著小河做這種事，還把責(zé)任栽到她頭上是不是？
　　大嘴默然，最終開口，他說，是。
　　我摔了電話，我說，你去死！
　　我一邊跑一邊給快遞員打電話，怎么都打不通，我真想殺了他。
　　小河穿戴整齊來開門，她的姐妹坐了滿滿一屋子，看得出，她們正在等待她的“驚喜”。
　　我一把抱住小河的肩，問了她一個問題，我說，如果我暫時沒有房子，你還會不會要我？
　　她的笑容凝在嘴邊，只有一秒鐘，然后鄭重地點頭，說，要。
　　身后的女孩們鼓起掌來，我真的想暈過去了。
　　就在這時，小河的手機響起來，看見那個快遞員的號碼，我使出全身的力氣大喊一聲，別接！
　　我喊晚了，小河已經(jīng)接起來，聽了一會兒，然后疑惑地把電話遞給我。
　　我接過來，快遞員在電話里說，這活兒太缺德，我不干了，把錢退你吧！
　　看著小河充滿期待的眼神，我對電話里的快遞員說，謝謝你！
　　我沒有對小河解釋快遞員的事，她也沒空追究，因為我接下來問她，愛心金店今天二十周年慶，據(jù)說鉆戒可以打六折，不知道這個驚喜怎么樣？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