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13

　　用娶媳婦的錢買回烈士證
　　
　　兔年春節(jié)，李紅旗又一次來到了父親的墓前，看望已經(jīng)去世3年多的父親?！鞍郑?個烈士證已經(jīng)找到家屬了，現(xiàn)在只剩下廣東楊會縣這個有點不好找?？姑涝?0周年都已過去了，我不管花多大的力氣，怎么也得送他回家，您就放心吧!”說著，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李紅旗是河北省定興縣固城鎮(zhèn)國興村一個普普通通的農(nóng)民，在村里老輩人眼里，他也沒做出過什么值得說道的事兒。然而，這個不起眼的年輕后生卻因5張已經(jīng)發(fā)黃的烈士證書，和60年前一場遙遠(yuǎn)的戰(zhàn)爭聯(lián)系在一起。
　　那是1997年8月的一天，李紅旗和未婚妻徐艷華一起到保定城游玩，并打算順道買些結(jié)婚用品。平素就愛在古玩市場淘貨賺點外快的他在保定古玩市場上意外看到了5張烈士證明書，一份唁電，還有一本油印的《全軍第二次作戰(zhàn)會議錄》。落款顯示這5張烈士證均系志愿軍某部于1951年7月簽發(fā)。上面有“機密”兩個字，蓋著小紅戳，還有當(dāng)時軍長、政委、副軍長、主任的簽名。
　　未婚妻當(dāng)時覺得死人的東西有點犯忌諱，咱是來購買結(jié)婚物品的，干嘛看那個去?李紅旗也懷疑這些東西是假的，因為烈士證應(yīng)該在家屬那兒放著，誰家會拿出來往外賣啊?李紅旗雖口中說是假的，但攤主2500元的要價，卻讓他按耐不住想探個究竟，因為他知道一封解放前軍人的家書，在市場上都值2500元。
　　果然，對郵票特別懂行的李紅旗把烈士證拿到手中，一看一聞，眼睛就亮了，這是好東西呀!這紙時間長了發(fā)脆，顏色也不是特別鮮亮，而是一種自然陳舊的感覺，聞起來還有一股霉味。李紅旗首先感覺到的是經(jīng)濟上的分量，“絕對能掙錢!”于是他咬咬牙，用“娶媳婦的錢”將5張烈士證買了下來。
　　
　　父親的囑托，兒子的奔走
　　
　　剛買回來時，李紅旗沒敢告訴父親。他把烈士證悄悄鎖在柜子里，偶爾拿出來看看，但不久還是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面對兒子高價淘來的5張抗美援朝烈士證，李紅旗的父親開始“研究”起來——
　　陳玉山，河北省磄河縣二區(qū)鐵佛堂村人，1950年12月31日在突破“三八線”的戰(zhàn)斗中犧牲，34歲，家屬陳玉清。呂奎才，河北省北京市人，1950年12月1日在第三次戰(zhàn)役中犧牲，22歲，家屬呂邦俊。李金樹，河北省天津市滿樓區(qū)張窩管村人，1951年2月9目在584高地戰(zhàn)斗中犧牲，24歲，家屬李同玉。陳武昌，廣東省陽會縣人，1951年2月在584高地戰(zhàn)斗中犧牲，23歲，家屬陳王氏。周明星，四川省中賢縣五燕區(qū)獅子村人，1951年2月在楊子山戰(zhàn)斗中犧牲，25歲，家屬周明發(fā)。
　　1951年頒發(fā)的證書，為什么到現(xiàn)在都沒有送到家屬手里?是地址不詳?還是地址有誤?時間已經(jīng)過去多年了，怎樣才能讓這些烈士早日回家?如果這些證書不能“回家”，烈士的家屬會是怎樣的心情?社會上會有怎樣的議論?
　　老爺子盤腿坐在床上，把這些東西對著光線看了很久，冒出一句：“這些物件屬于那些烈屬，咱不能據(jù)為己有，更不能用來賺錢，咱應(yīng)該還給人家。”“還?這是我花錢買的，還指著這個掙錢呢?！崩罴t旗覺得父親是年紀(jì)大了，“腦子有問題”。
　　“快50年了，地址都變了，不可能的事啊?！崩罴t旗一開始并沒有把父親一遍一遍的催問放在心上?！昂髞砦彝獬龃蚬?，每次回家都看見父親站在村口張望。我突然想到‘烈士證’里的人，將心比心，他們犧牲時也就20多歲，幾十年音訊全無，他們的家人這么多年該怎么過啊?”
　　李紅旗一下子懂得了父親的心思，“怎么著也得想法子讓這些為國捐軀的烈士回家?！彼牡谝粋€目標(biāo)，鎖定了河北境內(nèi)的陳玉山。從1998年開始，他出門打工、跑運輸，見人就打聽。一個人的送烈士還鄉(xiāng)之旅，從此開始。而原本指望能賺錢的收藏，開始讓他貼錢。
　　屬牛的李紅旗渾身透著一股牛勁。他過去最自豪的是不抽煙、不喝酒，和老婆從來不鬧隔夜的別扭。有幸與5位犧牲在朝鮮戰(zhàn)場上默默無聞的英雄結(jié)緣后，李紅旗除了像往常一樣種種玉米、跑跑運輸、打打零工外，還北上天津、北京，南下四川，通過證書中僅有的信息，查閱各時期的老地圖，請教私塾老師，又向各地民政等相關(guān)部門求助。收入微薄的他除了得到過1000元的捐助外，先后自費3萬多-元。成功將其中的4張烈士證親手送到烈士親屬手中。
　　
　　認(rèn)準(zhǔn)的事就要堅持下去
　　
　　因為證上的錯誤和歷史的變遷，李紅旗在尋訪中面對的最大難題，是考證烈士證上的人名和地名。烈士證上的地址是河北省磄河縣鐵佛堂村。想從河北就近找起的李紅旗打了河北有關(guān)部門的電話才發(fā)現(xiàn)河北根本沒有磄河縣。“他們該不是搪塞我吧。”他想了想，問對方要了個傳真號，把烈士證復(fù)印件發(fā)過去。但電話打了很多次，以至于對方一聽見李紅旗的聲音就立刻掛斷電話。
　　2003年，北京的親戚建議他去軍事博物館打聽，可軍事博物館的專家也猜不出答案。直到2007年7月，一名在北京做生意的朋友告訴他，在河北香河縣有個鐵佛堂村。結(jié)果讓“比結(jié)婚還高興”的李紅旗跳了起來。
　　李紅旗立馬撥通了鐵佛堂村唯一登記在冊的一家小學(xué)電話。但電話那頭把他當(dāng)成了騙子。受挫的李紅旗用起了笨辦法，每天工作之余，就把這個電話號碼的后3位變換組合，不停撥打，一段時間后終于接通了鐵佛堂村一個廠里的電話?！拔艺f我把烈士證復(fù)印件傳真給你看看，我真沒騙人?！睂Ψ浇邮樟诉@個傳真，就沒了下文。幾天后，正在地里干活的李紅旗接到了電話。對方說：“我就是陳玉清?！崩罴t旗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
　　烈士證能賣多少錢早已不再被提起。李紅旗決定親自去鐵佛堂村把烈士證交給陳玉清老人。老人告訴他，哥哥陳玉山十幾歲就和老父親賭氣離家，再無音訊。老父親臨終時還念叨這是個“逆子”。
　　在香河，陳玉清把烈士證放在父母墳邊號啕大哭：“爹啊，我哥不是逆子，他是個烈士，是抗美援朝的烈士，是國家的英雄!”李紅旗真切地感受到“這些烈士證在我這里只是收藏品，但是在他們親人那里，每一張紙的背后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他決定繼續(xù)尋找男外4位烈士家屬。
　　從找到陳玉清開始，媒體關(guān)注到了李紅旗為烈士千里尋親的故事，事情也容易了很多。2008年李紅旗先后找到了北京烈士呂奎才和天津烈士李金樹的家人，2009年他又找到了重慶烈士周明星的家人。
　　如今，李紅旗因為替烈士尋親聲名遠(yuǎn)播，但樸實的他仍然本本分分地生活著。村里人都知道，李紅旗很孝順，照顧病重的父親時，曾端茶倒水3天沒合眼。結(jié)婚10多年來，更是與妻子相濡以沫，共同分擔(dān)家務(wù)，以身作則教育子女，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丈夫、好父親。
　　“當(dāng)時看見他買回這幾張紙片的時候我很生氣，他看了非要買，我說買它干什么呀?”對于李紅旗當(dāng)時這一反常舉動，妻子徐艷華極為不解。直到現(xiàn)在徐艷華仍未“嘴軟”：“老百姓需要他這樣執(zhí)著的人，不想要冷血動物，可我就不喜歡他這樣刨根問底翻舊賬的人?！彪m是這樣說，但不難看出，徐艷華其實是為自己的丈夫感到驕傲的。
　　在找到第一個烈士家屬后，不少人找上門來，愿以高價購買他手上剩余的4張烈士證。李紅旗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盡管獲利是他最初買烈士證的動因，但這每張紙片里，都寄托著一個英雄的靈魂。他們要回家。“生命是無價的，你說我能賣掉他們嗎?”李紅旗反問。
　　李紅旗手里最后一張烈士證上的烈士叫陳武昌，上面地址是“廣東省陽會縣”，聯(lián)系人“陳王氏”?？蓳?jù)調(diào)查廣東境內(nèi)并沒有一個叫“陽會縣”的地方，尋找起來難度非常大。李紅旗只有把尋找目標(biāo)放在了廣東惠陽市，原因是他在一個李姓廣東人那里得到消息，當(dāng)時的惠陽所轄的縣包含“陽春”、“陽東”、“陽西”等“陽”字地區(qū)，這跟烈士證書上所標(biāo)的“陽會”縣可能會有聯(lián)系?！霸倮щy我也要去，告慰英烈的在天之靈是我最大的心愿?！崩罴t旗的態(tài)度十分堅決。
　　13年過去，李紅旗人生中這次特殊的旅程還剩下最后一站，還有一位烈士沒有找到任何消息。李紅旗始終在打探著，希望趕快能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可有時候他心里面也會有點隱隱的不舍，不希望那么快的結(jié)束，因為他所要找到的這些人和那場看起來和他毫無干系的戰(zhàn)爭，其實無意間早已成了他過去10年生活中最重耍的一部分。李紅旗自己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么，但他還是在等待著最后一名烈士的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