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練而又瀟灑

　　凝練而又瀟灑，在詩美的基礎上，吸納散文隨意性的精魂，這是散文詩這一文體獨有的藝術魅力，要做到，相當不易。讀了方舟新出的一個集子《穿過酒杯之中的醉》，從中欣喜地讀到不少精美的篇章，油然而生驚羨之情，便想選出幾章，探索一下其藝術技巧。
　　先看他的兩個短章，開卷之作《冬天的湖》和壓卷之作《日子》，高度的凝練和深厚的意蘊是她們的共同特色。什么是散文詩最典型、最突出的藝術風采，我以為，這兩章散文詩作品相當集中地有所體現(xiàn)。
　　如題目所示，《冬天的湖》寫的就是冬天的湖。寫足了她特有的美，卻毫無慣常所見的意象和詞語，幾乎每一句都有新意，都是詩人獨特的發(fā)現(xiàn)和精心的創(chuàng)造?！袄嘶ǖ蛑x了，水還在眠”，多么簡潔地畫出了湖的“冬景”。“水還在眠”的一個“眠”字，以及這樣的語境，有散文詩獨特的韻味。與那些散文式的語言可以比美?！昂谔禊Z的羽毛，劃過湖面的冰肌”，這“冰肌”是一個創(chuàng)造。“如搔著冬的癢”，尤富情趣。第二節(jié)更美?！八疂u漸地醒了，魚濕了那輪明月的眼睛”，在這個句子里，水、魚、明月原都尋常，由于詩人創(chuàng)造性的美的組臺，就產(chǎn)生了無限的新意。結句更佳：“流動的不是水，是魚，是黑天鵝的翅，是一朵朵尖尖的荷?！睂⑵胀ǖ氖挛铮Ｒ姷募毠?jié)，甚至于想象中的虛構(尖尖的荷)如此信手拈來，仿佛毫不費勁地賦予了冬湖以生命活力的跳躍，是方舟別具匠心的創(chuàng)造，極見散文詩美語言的功力。
　　《日子》就更單純，也更隨意。不過是通過晨昏的變幻，感慨于時光之易逝而已。這“主題”不算新鮮，但是他的藝術處理十分輕巧，充分體現(xiàn)了散文詩靈活運轉的能量?！包S昏。沙塵”，然后是“一抹霞光，沉重如夕陽之西墜，漸漸地黯然”，然后是人的動作，“一閉眼……如枕邊的夢語。一片落葉驀地飄落”，再便轉到“拂曉。微曦”。寫早晨就更“吝嗇”了，只用了“殘月如鉤，星若露滴，潤開一片天地之光”這樣簡捷的“點擊”，便煞住，“一切又開始了。”這種惜墨如金的高度洗練，這種節(jié)制力，這種快速轉折。是散文詩藝術技巧的重要特色，千萬不要小看了她。那些啰里啰唆，將散文詩寫成抒情或敘事散文的作品太多了，正因為沒認識到或不善于運用節(jié)制、簡潔、凝練的技巧，才陷入那種困境。
　　《坐對佛塔》也是很具散文詩結構特色的篇章。誰坐對佛塔?“一個獨立思考的人”，凡俗者，“居外之士”。這“坐對”寫的是佛門內(nèi)外，宗教信徒與“方外人士”的那種心理隔閡，卻又并無惡意。既簡單又復雜的微妙心態(tài)。由于詩人充分運用了散文詩結構靈活、語言輕巧、跳躍隨意的優(yōu)勢，使她有著一種撲朔迷離、若隱若現(xiàn)的遙遠、陌生而又親切、熟稔的感覺。非常富有個性色彩，有常見散文詩中少有的情趣，使人不由想起許多?！耙蛔呛退聫R的距離，一個陽臺和塔的距離，一個人和佛的距離”，這樣的語言，很平常，很質樸，卻自有其獨特的表現(xiàn)力，意味無窮，留給人們想象和思考的空間很大，這就是十分到位的散文詩語言。
　　《雨》可以說是完全寫感覺的詩。雨就是雨，詩人們千遍萬遍地寫過，說多如牛毛，不如就說多如雨絲。方舟的可貴之處在于他的“雨”幾乎找不出人們常見的陳詞濫調(diào)，全是眼前雨景中的新鮮事物，全出自他獨特的印象、想象和審美附加。你看：
　　“行走之痕，細如蠶絲，閃亮且柔潤”，句式多變，新穎而又貼切。“人就在夢寐里，撫摸著一粒飽滿的麥子。猶如撫摸著一頭乳牛的溫順”，完全來自他獨特的感受：“一粒飽滿的麥子”，是雨；那種柔和感，卻有“乳牛的溫順”，這且不說，他的隨意性。引向了眼前的景象，便又搖出新的鏡頭：“籬笆墻上。蜂尾蝶翼，貓的啼聲如訴，濕了三月的窗口?！奔娭另硜淼囊庀?，豐富了“雨”的畫面和內(nèi)涵。
　　這種鏡頭推移的結構方式，使詩的節(jié)奏有一種快速流轉的特色，如雨點那樣密集，卻無雨的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