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目前被查處的國家藥監(jiān)局貪腐官員中,陳海峰屬級別最低、賄額較小的官員之一,但他同時又是最年輕、學歷最高的官員之一
2011年初,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原副局長張敬禮被逮捕的消息被媒體曝光,從而引發(fā)了人們對藥監(jiān)部門第二波地震的大猜測。事實上,此次地震從2009年5月中紀委派調(diào)查組進入藥監(jiān)局調(diào)查就已經(jīng)開始,一些官員盡管與張敬禮并無關連,但都被震落下馬。國家藥監(jiān)局審評中心八室主任陳海峰就是其中典型一例。
2010年9月15日,陳海峰被北京市海淀區(qū)人民法院一審判處有期徒刑十一年后提起上訴。在法院審理過程中,陳海峰提出撤訴。2011年4月,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準許陳海峰撤訴。
潛力股陳海峰
陳海峰是山東菏澤人,大學期間成績優(yōu)異,研究生畢業(yè)后進入山東省藥檢所工作,曾任該所化學藥品室副主任。在藥監(jiān)行業(yè),陳海峰技術精湛、工作踏實,多次獲得上級表彰,并得到國家藥監(jiān)局領導的賞識,于2003年初調(diào)入國家藥監(jiān)局審評中心工作。
2003年6月,正是“非典”肆虐之時,33歲的陳海峰被國家藥監(jiān)局派往浙江杭州支援當?shù)亍翱狗恰?。在杭州期間,陳海峰在一次應酬的宴會中認識了一個名叫王紫筠的少婦。王紫筠身材窈窕,面容姣好,且能說會道,被杭州一家藥企委以重任,主要負責藥品注冊和政府公關事務。
出于職業(yè)的敏感,王紫筠敏銳地嗅出陳海峰是只業(yè)績優(yōu)良的“潛力股”,對她肯定有用。于是,她主動與陳海峰聯(lián)系,時不時發(fā)短消息問候,還主動約陳海峰吃飯、唱卡拉OK。已婚的陳海峰很快跌入王紫筠精心編織的溫柔陷阱。兩人相識不到一個月,就越過了道德的底線。
陳海峰結束杭州的工作回到北京。王紫筠幾乎每天都與他聯(lián)系,還經(jīng)常飛到北京看他。她對陳海峰提出分居兩地不好,并表示要到北京來發(fā)展,這樣他們就能經(jīng)常在一起了。
王紫筠的提議未嘗不是陳海峰所想,但他覺得自己也是剛到北京工作,現(xiàn)在還在租房,僅憑工資,恐怕不能負擔兩個人的開支。
王紫筠不以為然,說陳海峰是“捧著金飯碗討飯吃”,并表示到北京不僅不需要陳海峰的供養(yǎng),還能幫他賺錢。
藥監(jiān)局是個“金飯碗”
2004年3月,正在上班的陳海峰接到王紫筠的電話,她告訴陳海峰,自己已經(jīng)辭去杭州的工作來到北京,正著手辦一家醫(yī)藥公司。對于王紫筠的“突然襲擊”,陳海峰并不驚訝,但他覺得一個女人創(chuàng)業(yè)不容易,而且藥品行業(yè)不好做,就表示要給王紫筠重新找份工作。
王紫筠并沒有理陳海峰的茬。在她看來,北京城里像陳海峰一樣的處級干部很多,憑借他的關系不可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但陳海峰有他的優(yōu)勢,就是對藥品的技術上很精通,而她自己則對藥品的市場很嫻熟,合作做生意簡直是黃金搭檔。
陳海峰覺得王紫筠的分析很有道理,也就不再堅持,而是主動幫王紫筠跑藥品公司的審批手續(xù)。很快,王紫筠的藥品公司就張羅開張了。但陳海峰看著空蕩蕩的公司,又有了新的愁緒:公司要技術沒技術,要項目沒項目,要資金沒資金,典型的“三無公司”,業(yè)務怎么開展?
王紫筠對此卻不放在心上。
不久,王紫筠告訴陳海峰,她經(jīng)過深入的市場調(diào)查,獲知“甘草酸二胺”和“硫普羅寧注射液”具有良好的市場潛力。陳海峰憑借他的技術敏感,也覺得這兩種藥品有著廣闊的市場,但他擔憂藥品審批手續(xù)很嚴格,憑借王紫筠的“三無公司”根本通過不了審批手續(xù)。所以他建議:找個現(xiàn)成的藥品代理商來運作此事。
王紫筠對陳海峰的建議沒有表態(tài),而是讓他放心,聲稱自己已經(jīng)規(guī)劃好事后的運作,只要陳海峰能把兩種藥品的技術研發(fā)材料搞到手,立刻就能掙大錢。。
陳海峰隨后按照王紫筠的叮囑,查找甘草酸二胺和硫普羅寧注射液的研發(fā)材料。這兩份材料陳海峰所在的部門并沒有備案,他只得找研究所的朋友幫忙,朋友很快就把兩份研發(fā)材料查找出來交給了陳海峰。
在交接材料時,朋友還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跟他講:這些研發(fā)材料拿出去就能賣錢,我可是絕對信任你??!而陳海峰顯然對此并沒有當成一回事。
被販賣的科研資料
拿到兩種新藥研發(fā)材料的當天下午,陳海峰就約好王紫筠,要當面把材料交給她。王紫筠一聽說材料到手,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她迫不及待地打開材料袋驗明正身。陳海峰想起研究所的朋友說的話,就試探地問王紫筠:“我聽說拿到這研發(fā)材料就能賣錢呢?!?br/> 王紫筠卻對陳海峰保證,只要掙了錢,絕對少不了他的。
王紫筠畢竟在藥企摸爬滾打多年,對新藥的申報流程稔熟于心。2004年5月,全國藥品交流會在長沙舉辦,王紫筠帶著甘草酸二胺和硫普羅寧注射液的研發(fā)材料赴會。她準備將這兩份頗有分量的研發(fā)材料見機“拋售套現(xiàn)”。
巧的是,王紫筠在藥品交流會上遇上了一個她在浙江工作時的一個老熟人——浙江某醫(yī)藥有限公司的董事長顧長風。兩人寒暄一陣后,王紫筠把顧長風拖到一個角落里,說自己有兩份新藥的研發(fā)材料想要轉讓出去。
顧長風也是藥品生產(chǎn)領域的老行家了,他接過王紫筠的材料看了看,就深知新藥里面的商機。但顧長風也有自己的算盤,按照規(guī)定新藥申請必須要藥品生產(chǎn)
企業(yè)才有資格,并且藥品評審相當嚴格,像他這樣以做藥品流通為主的醫(yī)藥公司,根本通不過評審。
王紫筠早就料到顧長風會有這樣的顧慮,她再次掏出研發(fā)材料,給他出示了上面的一行字。
顧長風看到上面寫著 ““國家藥監(jiān)局審評中心八室主任陳海峰”的字樣,并且還留著手機號碼。王先是吹噓了一番自己與陳海峰的關系,隨后擔保幫忙操作新藥的評審環(huán)節(jié)。
見王紫筠言之鑿鑿,顧長風聯(lián)想到之前也曾聽說過王是個有能量人的,就同意以50萬元的價格購買這兩份資料,跑手續(xù)所需要的經(jīng)費單獨計算。顧當場就拿走的資料,隨后到銀行轉了50萬到王紫筠帳上。
被侵占的行賄款
回到北京后,王紫筠對研發(fā)材料的事只字未提,只是告訴陳海峰,她聯(lián)系了一個藥企老總,他對這兩個新藥感興趣,屆時申報評審請陳海峰幫忙。陳海峰雖然答應下來,但他對研發(fā)材料分文未收有點不信,又怕提出來傷了王紫筠的面子,只得把疑問藏在心里。
2004年7月,在王紫筠的“穿針引錢”之下,顧長風與沈陽某藥品生產(chǎn)企業(yè)達成了合作協(xié)議,即甘草酸二胺和硫普羅寧注射液由沈陽藥企的名義向國家藥監(jiān)局申報評審,如果通過評審,那么這兩種新藥就在沈陽生產(chǎn),顧長風的公司則獲得新藥的全國總代理權。
一切外圍條件具備后,王紫筠轉身專攻陳海峰這一關。她打電話給顧長風,稱新藥評審要活動經(jīng)費,顧長風爽快地答應了。王紫筠得到顧的承諾后,立即聯(lián)系陳海峰,向陳海峰挑明說新藥馬上就要申報評審了,評審的事交給他辦,對方會支付給他40萬元。
40萬,對于正買房的陳海峰來說是一筆巨款,他把自己的銀行卡號報給王紫筠,剛報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怕報自己的卡出事。幾經(jīng)猶豫后,他將以他父親的名義辦的銀行卡號碼報給了王紫筠。
幾天后,陳海峰收到王紫筠發(fā)來的短信:“40萬已匯,請查收。”陳海峰一陣驚喜,抽空到銀行一查賬,果然卡上多出了40萬元。然而,他這40萬拿到手沒幾天,興奮之情就開始云散。原來,他見到王紫筠這段時間出手十分大方,又是買車又是買名牌手包,與剛開始到北京時的寒酸不能比。他頓生疑慮:會不會王紫筠給他的錢只是一小部分,她得了更多的錢?
陳海峰幾次對王紫筠旁敲側擊,王紫筠一直說她只收了14萬元,是與那40萬一起打過來的。陳海峰不好再追問,但心中的疑云始終郁結著。他決定冒險出擊,瞞著王紫筠與顧長風直接聯(lián)系,以將活動費用搞個“水落石出”。
為審批再索賄40萬
陳海峰拿定主意,他以申報資料上有些問題要問顧長風為由,向王紫筠要來了顧的手機號碼。王紫筠的警惕也相當高,陳海峰為了麻痹王紫筠,他當著王紫筠的面撥通了顧長風的手機號,但陳海峰并沒有表明身份,他僅僅就申報材料的一些事項向顧長風簡單問了問,然后就掛了電話。王紫筠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然而與王紫筠甫一分開,陳海峰又給顧長風打了電話,這次,他依然沒有表明身份,而是單刀直入問顧長風到底給了王紫筠多少錢?
顧有些遲疑,陳海峰于是聲稱,新藥的審評正是他在辦理的,如果顧長風不告訴其實話,就不可能通過新藥評審。
陳海峰下了最后通牒,顧長風只得實話實說,原來他前后共給過王紫筠一百多萬。
陳海峰很生氣,覺得自己找來的藥品研發(fā),自己還要想辦法通過評審,而王紫筠只不過做了一個“掮客”,轉手就賺了60多萬。心里極不平衡的陳海峰本想找王紫筠去理論,但轉念想到王紫筠畢竟是自己的情人,張不開口,于是下定決心再找顧長風當彌補損失的“冤大頭”。
在和顧的通話中,陳海峰接著威脅顧,新藥評審不是好過的關卡,如果通過不了,他的一百多萬就得打水漂。并隨后提出,幫忙通過評審需要更多的活動經(jīng)費。
2004年8月,顧長風就來到了北京,他約陳海峰在西四環(huán)邊上的世紀金源大酒店吃飯。兩人見面后,顧長風問陳海峰要不要將王紫筠請來,陳拒絕了。
顧長風聽出了陳海峰話里有話,便對他說將來有啥事會直接找陳海峰。飯后,顧長風想問一下他的真實身份和名字,陳海峰卻拒絕了。顧長風聽到這些,并沒有繼續(xù)追問,因為他曾聽王紫筠多次說起,她認識審評中心的陳海峰。所以,顧長風其實已經(jīng)認定對方就是陳海峰。
又過了一個月,顧長風再次到北京出差,陳海峰又約他單獨見面。這次,陳海峰才告訴顧長風自己的真實姓名。觥籌交錯間,陳海峰忍不住向顧長風打聽,到底給了王紫筠多少錢。顧長風算了一下說:前后加起來,共計159萬元。
因為王紫筠提交的甘草酸二胺和硫普羅寧注射液卡在陳海峰手里還沒批下來,如果不通過審評,不僅取得不了銷售代理,前期投入的100多萬元也白花了。為了加快審批,2005年1月,顧長風和陳海峰第三次在世紀金源大酒店見面。顧長風從LV手袋里取出包好的40萬交給陳海峰,他把錢往包里一放,轉身就告辭了。
心照不宣的陳海峰也沒多說話,就把現(xiàn)金提走了。
由于有陳海峰幫忙,甘草酸二胺和硫普羅寧注射液通過了評審。顧長風也從此事上看出了陳海峰的實力,與陳的聯(lián)系也日漸增多。
墮入滑鐵盧
很快,王紫筠知曉了陳海峰和顧長風直接聯(lián)系的事,曾氣急敗壞地找到陳海峰,但卻被其幾句話就氣走了。從那以后,王紫筠再沒給陳海峰聯(lián)系過“業(yè)務”。陳海峰卻嘗到了甜頭,欲罷不能。
2005年3月,陳海峰通過山東開藥企的一個叫王大維的哥們,將注射用轉化糖、注射用力肽、注射用果糖等三種新藥的技術資料轉賣給顧長風,一共得款90萬。王大維按照事先約定的“三七開”,給了陳海峰27萬。
緊接著,陳海峰故伎重施,以評審活動費的名義,向顧長風索賄80萬元。這三種新藥分別于2005年、2006年、2008年通過審批注冊,顧長風自然從這些新藥中賺得盆滿缽溢。
2007年,原國家藥監(jiān)局局長鄭筱萸案發(fā),牽出藥監(jiān)局腐敗窩案。辦案組進駐期間,陳海峰也嚇得不輕,他將所得的賄款全部托轉給朋友?!靶疫\”的是,陳海峰當時未進入辦案組的視線,他得以逃過一劫。
2009年5月,中央紀委監(jiān)察部入駐國家藥監(jiān)局查案,牽出了副局長張敬禮貪腐大案,造成國家藥監(jiān)局的又一波地震。陳海峰承受不住心理壓力,在規(guī)定自首的時間內(nèi),主動向辦案組坦白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代他保管賄款的朋友也代陳海峰積極上交了150萬元的賄款。
陳海峰自首不久,王紫筠就得知風聲,連夜逃出京城,遠走他鄉(xiāng)。
2010年9月15日,北京市海淀區(qū)法院開庭審理了陳海峰案。庭審中,他將主要罪責歸咎于王紫筠。鑒于其有自首情節(jié)且主動退還150萬賄款,海淀區(qū)法院審理判決陳海峰有期徒刑十一年,并沒收個人財產(chǎn)170萬元。一審判決后,陳海峰提起上訴后,在審理過程中又主動撤訴,2011年4月,北京市第一中級法院準許陳海峰撤訴。
目前,陳海峰已開始服刑。
?。ǔ惡7逋饩鶠榛?br/> 責任編輯: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