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島前總理的女婿在華“落難”記

　?。玻埃埃鼓辏苍拢玻度?，在全國一片“推翻”聲中，冰島前總理吉爾·哈爾德黯然下臺，隨后他因涉嫌貪污腐敗和對冰島“國家破產(chǎn)”負有責(zé)任而受到了指控和審判。
　　哈爾德的女婿拉格納是冰島一家旅游集團的老總，當時正在中國考察旅游市場，因為岳父倒臺，嚇得他連國都不敢回了，只得留在中國，不得不打起了工。然而，身為前總理的女婿、曾經(jīng)身家數(shù)千萬歐元的集團老總會做什么？現(xiàn)在怎么樣了？前不久，冰島國家廣播電視公司報道了拉格納的經(jīng)歷……
　　岳父倒臺
　　今年３３歲的達維茲·拉格納是冰島華納達爾旅游集團總經(jīng)理，他的妻子是冰島前總理吉爾·哈爾德最小的女兒卡特琳，兩人育有兩女一子。
　　冰島是個旅游業(yè)非常發(fā)達的國家，為了吸引中國游客，２００９年１月底，拉格納帶著策劃總監(jiān)、營銷總監(jiān)和秘書來到中國考察旅游市場，他們先后考察了北京、西安、四川、江西、浙江等地，２月底到了安徽黃山，準備考察后從上海回國。
　?。苍拢玻啡胀恚谔胶e館休息的拉格納忽然從電視上看到，因金融危機，冰島面臨著“國家破產(chǎn)”，民眾認為責(zé)任在政府，有人還舉報總理哈爾德有貪污腐敗行為，國內(nèi)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推翻政府的運動，示威者包圍了岳父的專車，以易拉罐和雞蛋為“武器”向車上扔，要求岳父下臺。在種種壓力下，岳父不得不于２月２６日向總統(tǒng)提交了辭呈！
　　拉格納連忙打電話回家，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妻子卡特琳在電話里哭著說：“我們家也受到了沖擊，現(xiàn)在連門都不敢開，你的公司已經(jīng)被查封了。他們說父親貪污、受賄、瀆職，還說我們都跟著沾了光，要追究我們，特別是你的責(zé)任，并要起訴父親和你，你千萬別回來！”
　　拉格納蒙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更讓他蒙的是，跟他一起來中國考察的幾個人顯然也都從電視上看到了報道，第二天一大早，拉格納準備趁著吃早餐跟大家商量商量下一步該怎么辦，卻發(fā)現(xiàn)他們一個人也沒來吃早餐，原來人家害怕惹火燒身，天還沒亮就全提前走了，連聲招呼都沒打。可是，拉格納的護照和機票都在他們手里，他的身上也沒有多少錢。
　　拉格納跟賓館商量：自己先住在賓館，等家里打錢來再付費。然而，當他打電話給妻子讓她給自己補辦一張護照并打點錢到卡上時，妻子卻說：“家里的銀行賬戶都被查封了，現(xiàn)在我連門都出不去，你自己想辦法吧。我們的電話可能有人監(jiān)聽，就這樣吧。”說完就掛了電話。
　　拉格納徹底蒙了，本來他出門吃喝拉撒所有雜事都是由秘書幫他安排好的，現(xiàn)在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他付清了房費，總共只剩下４２０元人民幣了。太平湖地處皖南山區(qū)，老待在這里也不算個事啊！于是他帶著簡單的行李，上了開往上海的汽車。下了車他又迷茫了：自己沒有護照，又不敢去北京找冰島大使館，這可怎么辦？想來想去，他決定先在上海待一段再說，也許事情還會有轉(zhuǎn)機。
　　他在上海待了半個月，因為沒有護照，連旅社都住不上，只能在車站、屋檐下甚至立交橋洞里過夜，４２０元很快就花得差不多了。當他用最后一點錢又給家里打電話時，發(fā)現(xiàn)連家里的電話都不通了，他絕望了。
　　拉格納想到在上海找點事做，先渡過難關(guān)再說。他首先找到幾所高校，想給人家當外教老師，同樣因為沒有護照，人家根本不敢要他。一天，當他路過一家烤鴨店時，看著里面烤得金黃的烤鴨饞得他口水都要下來了，但他的身上只有幾元錢了，根本買不起。就在這時，拉格納發(fā)現(xiàn)路邊有一家建筑工地，他心想：幸虧自己會一點簡單的漢語，到建筑工地上打工應(yīng)該不要護照吧！我必須先解決吃飯問題再說。
　　 艱難自救
　　建筑工地老板叫陳明義，他果然沒向拉格納要護照，但見他是個老外，就問他為什么要來打工。拉格納沒敢說出實情，而是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告訴陳老板：“我是來中國旅游的，不小心護照和錢包都被小偷偷了，實在沒辦法，只好想在你這里打工賺點錢回家。”陳老板同情他，留下了他，考慮到人家是個老外，陳老板還照顧他讓他干起了比較輕松的開卷揚機的活，就是那種土電梯，每天工資１００元。
　　然而，拉格納雖然上過大學(xué)，當過大老板，但從來沒有干過這種活，特別是開卷揚機必須全神貫注，準確無誤，他由于不熟練，往往要停頓幾次才能把東西送上合適的樓層，耽誤了很多時間。
　　工頭不干了：“蠢貨！這樣開卷揚機，我們恐怕連西北風(fēng)都喝不上，滾開！”不久前還在集團里說一不二的拉格納何曾受過這等委屈，他的臉憋得通紅，剛想反擊，忽然想到馬上吃飯都要成問題了，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假裝沒聽懂，埋著頭繼續(xù)干。誰知由于緊張，他一下子按錯了電鈕，結(jié)果剛運到七層樓的一車混凝土“哐”的一聲摔了下來，手推車被摔扁了，泥漿四濺，差點砸到人。
　　聽到聲音趕過來的陳老板也說：“你連這樣的活都干不好，看來我們這里不適合你，你還是去找一份適合你的工作吧?！崩窦{急了，他知道再開卷揚機已經(jīng)不可能了，就指著一旁的小工說：“老板，我馬上連吃飯的錢都沒了，請你一定再給我一次機會，雖然我不會開卷揚機，但我可以和他們一樣搬磚、推混凝土，我一定會好好干，求求你了。”陳老板當了十幾年的包工頭，還從來沒有看過老外在建筑工地上當小工，但看著他一副可憐的樣子，他嘆了一口氣答應(yīng)了。
　　搬磚頭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首先要把１０塊磚碼起來，平均一塊磚９斤重，１０塊就是９０斤，他又一點技巧都不懂，結(jié)果只干了半天，十根手指全都磨得血肉模糊，下班后兩只胳膊都抬不起來了，連吃飯都只能低著頭去吃，睡在工棚里的竹笆上就不想動了。想到如此辛苦地工作，一天只能掙１００元人民幣，還不夠自己以前喝一杯咖啡的錢，拉格納的心里悲涼極了。
　　工友揶揄他說：“看你人高馬大的樣子，還以為你干活也像個漢子呢，沒想到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拉格納說：“你們一開始干這活的時候，難道不跟我一樣？”工友不高興了，嘲諷說：“看你長得像個指手畫腳的老板，可惜你沒有那個命！”拉格納真想把自己的實情說出來，但想到岳父和家里的情況還不知道怎么樣，還有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他只好繼續(xù)裝作沒聽懂，只是傻傻地笑。
　　干不了搬磚的活，拉格納就去推混凝土。推混凝土要推著翻斗車到攪拌機前，接上幾百斤混凝土，然后推上卷揚機，卷揚機把人和車吊上樓層后，再把車推到合適的地方卸下混凝土，周而復(fù)始。這樣的活也不好干，人特別累不說，混凝土還燒手，加上他的手搬磚磨破了皮，再被混凝土一燒，疼得鉆心。有一次他沒有把混凝土倒到位，撒到了澆灌箱外一些，工頭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罵道：“你瞎眼嗎？我們是包工包料的，混凝土不要錢??！”好在他身大力不虧，幾天干下來，他就慢慢適應(yīng)了，適應(yīng)后，也就覺得不太累了。
　　拉格納在工地上干了半年多后，跟工友們混熟了，再加上他為人很直率，還喜歡幫助別人，慢慢地大家就不歧視他了。期間他無數(shù)次給家里打電話，但一直打不通，打朋友電話，那些平時見他都點頭哈腰的家伙，此時卻都像躲洪水猛獸一般躲著他，又不敢回去，只得一直堅持著。
　?。玻埃保澳暝髽欠忭?shù)臅r候，陳老板請大家喝酒。由于心情不好，拉格納醉得一塌糊涂，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竟然拉著陳老板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把自己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陳老板這才知道，這個老外竟然還是總理的女婿和集團老總！他一時非常感慨，覺得讓拉格納在建筑工地打工太委屈他了，這種事還不便張揚，就通過一位朋友的關(guān)系介紹拉格納到一家私立“貴族中學(xué)”去當英語老師。
　　由于英語是拉格納的母語，對他來說，教學(xué)生英語就像玩游戲一樣輕松，他還把西方的教育方式也帶到了學(xué)校，把課堂辦得就像大市場，誰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一點都不嚴肅，他還不喜歡布置作業(yè)，有時布置了作業(yè)也讓學(xué)生之間相互批改。
　　
　　由于東西方教育方式差別太大，盡管學(xué)生們的英語成績都不錯，特別是口語非常好，學(xué)生們也都喜歡他，但很多家長擔(dān)心這樣下去會影響到孩子們將來的應(yīng)試書面表達能力，不符合國情，紛紛向?qū)W校提意見，有的學(xué)生家長當面指責(zé)拉格納是“假洋鬼子”、“誤人子弟”，甚至有人接孩子放學(xué)時，在學(xué)校門前拉起橫幅要趕他走。
　　學(xué)校林校長幾次找拉格納談話，他都堅持自己的意見不愿意改，聳著肩膀說：“你們學(xué)英語不就是為了自由運用嗎？如果我教的學(xué)生跟別人溝通有問題，說明我錯了，反之就說明我是對的，我為什么要改？”搞得林校長無言以對。
　　林校長找到陳老板吐苦水：“你怎么把這么固執(zhí)的一個老外介紹給我？”陳老板這才把拉格納的真實身份說了出來?？偫淼呐觥⒓瘓F老總，竟然淪落到為了吃飯四處打工的地步，林校長也是感慨萬千，他有位名叫杜生知的朋友是一家旅游公司的老板，于是林校長問拉格納愿不愿意去旅游公司工作。拉格納當然想重操舊業(yè)，他馬上表示愿意。就這樣，２０１０年９月初，拉格納來到那家旅游公司當起了策劃總監(jiān)，底薪２０００元，然后根據(jù)業(yè)績拿提成。
　　勇敢面對
　　就在這時，拉格納從媒體上得知，冰島議會２０１０年９月２８日通過一項議案，決定成立“國家法庭”，審理岳父哈爾德是否有貪污腐敗行為，并為冰島２００８年金融危機負刑事責(zé)任一案。哈爾德因而成為冰島自獨立以來首個受審的部級以上官員，也是世界上第一個因２００８年金融危機受審的國家領(lǐng)導(dǎo)人。
　　這下，拉格納的神經(jīng)又緊張了起來，整天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岳父的案件牽扯到自己。好在做旅游對他來說是輕車熟路，他根據(jù)自己掌握的專業(yè)知識，很快就為公司開發(fā)了西非、歐洲古堡、美國西部等旅游市場，并對公司的很多做法提出了合理化建議，做出了很大成績，杜老板幾次給他加薪。
　　可是，由于拉格納的工作成績突出，并搶了前策劃總監(jiān)的飯碗，前策劃總監(jiān)幾次找拉格納的茬子，有一次甚至找人把拉格納打了個頭破血流，拉格納委屈極了，卻連報警都不敢。誰知越是怕事越來事，２０１１年２月中旬的一天，當?shù)嘏沙鏊鋈徽业铰糜喂?，因為拉格納沒有護照和簽證，要把他帶走遣返。原來，是前策劃總監(jiān)舉報了他。好在杜老板舍不得放拉格納走，表示愿意為拉格納提供擔(dān)保，拉格納這才暫時留了下來。
　　然而，根據(jù)有關(guān)規(guī)定，為外國人提供擔(dān)保，最長只能擔(dān)保三個月，如果這期間被擔(dān)保人還辦不來護照和簽證，就必須遣返。拉格納又開始惶恐不安，他生怕一旦被遣送回國就會被抓起來。
　　杜老板問拉格納：“你在冰島當老總時，到底有沒有干過犯法的事情？”拉格納說：“我從來沒有利用岳父的關(guān)系干過違法的事，但說實話，不管怎么說他是我岳父，難免有人會看在他的面子上關(guān)照我一些，這并不是我的錯。”杜老板說：“既然如此，我們退一萬步說，就算你岳父有問題，關(guān)你什么事？你總不能在國外躲一輩子吧！”他建議拉格納勇敢面對這一切，不如回國接受政府的調(diào)查，如果有問題，就接受處罰；如果沒有問題，就趕快做自己的事，要是他還從事旅游業(yè)，兩個人還可以合作。
　　拉格納一直拿不定主意，他幾次打電話回去，都無法跟妻子聯(lián)系上。２０１１年３月底，他終于跟自己以前聘請的一位名叫波德坦的律師聯(lián)系上了。波德坦告訴他，目前，冰島“國家法庭”已經(jīng)認定哈爾德因玩忽職守，導(dǎo)致３家銀行倒閉，從而引發(fā)了２００８年冰島的金融危機，犯有玩忽職守罪，但還沒有判決。他的家人也一直被依法監(jiān)視居住，不可以隨便跟外界聯(lián)系，這也是拉格納跟妻子聯(lián)系不上的原因。至于哈爾德的貪污腐敗問題，因缺少證據(jù)，“國家法庭”目前還沒有認定。拉格納問：“政府有沒有通緝我？我可以回去嗎？”波德坦告訴拉格納，他在冰島沒有受到任何法律約束，他來去自由。
　　直到這時，拉格納懸著的心才落下了一些：幸虧自己一直坦坦蕩蕩做人，就算有人看在岳父的面子上關(guān)照過我，那也是別人的事，我為什么有國不敢回？于是他決定聽杜老板的，勇敢面對這一切，擇機回國。
　　２０１１年５月１６日，杜老板為拉格納提供擔(dān)保的日期滿了，他終于踏上了回國的班機。杜老板和陳老板一直把拉格納送到浦東機場。想到自己在中國兩年多，雖然嘗遍了苦辣酸甜，但也結(jié)識了很多朋友，拉格納忍不住淚流滿面。他跟杜老板和陳老板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說：“我在中國這兩年，最大的收獲是認識了你們，同時也知道了底層老百姓是怎么工作和生活的，我相信這些都會成為我這一生的寶貴財富?！?br/>　　回到冰島后，拉格納主動到“國家法庭”要求配合他們調(diào)查，但人家說不需要，讓他“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他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是虛驚一場！但是，因為岳父倒臺，加上拉格納兩年多失去聯(lián)系，華納達爾旅游集團已經(jīng)換了總經(jīng)理，他失業(yè)了。
　　拉格納在家里待了一個階段后，覺得這樣下去也不算個事，忽然，他想起回國前杜老板對他說的話。中國是那么大一個旅游市場，我為什么不能自己開一家旅游公司，跟杜老板他們合作呢？想到這，他很快就以個人的名義注冊了一家名為格里姆松（Ｇｒíｍｓｓｏｎ）的旅游公司，目前他正在跟杜老板商討雙方的合作事宜，相信他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東山再起。
　　編輯 / 尤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