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中國要避免走德國的老路

　　《脆弱的崛起——
　　大戰(zhàn)略與德意志帝國的命運》
　　徐棄郁?著
　　新華出版社
　　2010年4月第1版
　　
　　中國崛起可能是21世紀國際政治中最重要的事件。像歷史上的大國崛起一樣，國力不斷上升的中國也面臨著各種震蕩與沖擊。要應對這些挑戰(zhàn)、真正實現(xiàn)和平的崛起，恐怕不能僅僅憑著良好的愿望，也不能完全靠摸著石頭過河。深入了解自身弱點、吸取歷史教訓，對今天的中國來說顯得既必要又緊迫。
　　《脆弱的崛起——大戰(zhàn)略與德意志帝國命運》通篇講的都是1871～1914年的德國，但從一開始，當今中國的影子就在其中揮之不去?，F(xiàn)在常常聽到這樣一種觀點，那就是中國有著自身獨特的國情，不能與歷史上西方國家的崛起進行類比。這種觀點似乎有理，不過中國作為一個大國，有一些大國的共性是很自然的，特別是在國際政治領域，中國遠遠沒有強大到可以擺脫普遍性規(guī)律的地步，“中國例外論”明顯不符合歷史唯物主義。如果抱著這樣一種承認共性的心態(tài)來解讀歷史，也許對今天的中國更有裨益。正如新加坡東亞研究所所長鄭永年對本書的評論：該書使讀者很容易感覺到，如果要避免德國的老路，今天的中國就要走和平崛起的道路。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前，德國離成為真正的世界大國只有一步之遙，德語也差點取代了英語的地位。一位美國學者曾說：“在1900年，如果不能很好地掌握德語知識，就基本上無法學習從化學到希臘詩歌等眾多學科，而英語只有在學習英國文學時才是必不可少的?！比欢谝淮问澜绱髴?zhàn)使這種前景破滅了，德國此后再也沒有到達如此地位。現(xiàn)在國際上紛紛拿當時的德國與今天的中國類比，如果我們不忙著進行反駁和反擊，而是靜下心來重讀一下歷史的話，就可以發(fā)現(xiàn)，德國的經歷確實有很多值得我們深入思考的地方。敢于以史為鑒、善于以史為鑒的永遠是強者。
　　作者徐棄郁選擇從大戰(zhàn)略的角度來剖析這段歷史，從而使這本書脫離了歷史學的范疇，也減少了經院氣。貫穿全書的是一個中心問題：為什么第二帝國在俾斯麥時期能夠實現(xiàn)和平崛起，而后來卻越來越陷入矛盾沖突的中心，最終在“必有一戰(zhàn)”的理念下走向毀滅性戰(zhàn)爭？這本書給出了一個基本的回答：德國在物質力量強大的同時，戰(zhàn)略思維卻不斷退化，只看到力量，卻看不到風險正迅速積聚。同時，由于決策機制、社會結構等各方面的原因，德國難以形成一種大戰(zhàn)略，不僅無力化解各種矛盾和危機，而且在強大的民意壓力下鋌而走險。在探索這一問題的時候，一些生動的歷史情節(jié)也慢慢展開，有些甚至可能是顛覆性的。比如，以“鐵血宰相”著稱的俾斯麥實際上并不是強硬派，而是一個靈活務實的政治家，富于耐心，非常善于搞平衡、搞妥協(xié)；德軍的“施利芬計劃”絕不像通常所說的是一個“通向勝利的公式”，而是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矛盾和缺點，是對德國軍事傳統(tǒng)的嚴重偏離；殖民地爭奪并不是像列寧所說的那樣是英國和德國之間的主要矛盾；德國的大海軍建設并沒有幫助德國提升大國地位，反而惡化了它的國際環(huán)境，并導致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失敗。
　　但是，書里并沒有提到一個原因，依我看卻是成立的。那就是德意志帝國在物質上迅速發(fā)展時，在精神層面上卻出現(xiàn)了問題，或者說德意志民族的精神出現(xiàn)了危機。德國政治家、工業(yè)家瓦爾特·拉特瑙曾說過，第二帝國物質繁榮的表象下是精神世界的日益空虛淺薄，而兩者的結合對德國來說絕對是一種兇兆。這種精神危機的一個表現(xiàn)，就是從官員到民眾越來越傾向于用一種簡單化的思路來看問題，在對外政策上，日益泛濫的民意則體現(xiàn)出越來越強的“強硬偏好”。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本該幫助社會變得更加理性的群體——知識界恰恰成為群眾性非理性的先導，而知識界的非理性又使群眾的非理性披上了“科學”外衣，使之“合理化”，最終使德國在全民歡呼中走向毀滅性的戰(zhàn)爭。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德國人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糾正的方式并沒有選對。他們試圖從精神層面來解決本民族的精神危機，結果反而為希特勒的上臺鋪平了道路。這當然是后話了。
　　《脆弱的崛起》選擇的是高度宏觀的大戰(zhàn)略角度，但并沒有因此陷入“高來高去”的誤區(qū)，而是從戰(zhàn)略層面一直深入到歷史的諸多細節(jié)中，把事件、評論、宏觀分析等很好地熔鑄在一起，讀起來引人入勝且頗感踏實。特別是書中精選了一些主要政治人物的電報和備忘錄，展示了國際政治中重大決策的真實一面。這些對于今天的我們也很有啟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