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治療在智障兒童領域里的實踐研究

　　一、引 言
　　兒童智力障礙是一個很大的社會問題，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我國現(xiàn)有智力障礙者為一千多萬，其中的智障兒童約占總數(shù)的一半。智力障礙又稱智力缺陷，是指大腦受到器質(zhì)性損傷或由于遺傳因素的染色體畸變或基因突變等造成的大腦發(fā)育不全，形成認識活動的障礙或全面的心理活動障礙。本文通過音樂治療干預智障兒童情緒及行為的個案分析，探討如何以智障兒童對音樂和聲音的敏銳性為切入點，在治療過程中通過聲音聽覺的訓練向兒童提供更多有益的經(jīng)驗，進一步分析音樂治療在智障兒童領域的可行性及有效性。
　　
　　二、智障兒童音樂治療在我國研究現(xiàn)狀的文獻綜述
　　
　　我國自古就有音樂治療的相關(guān)思想，而音樂治療作為一門學科在我國卻起步很晚。上世紀８０年代初，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劉邦瑞教授在中央音樂學院的講學被視為開啟了音樂治療通往我國的大門，隨后中國音樂學院音樂治療大專班的開設及中國音樂治療學會的設立則奠定了音樂治療學在我國教育教學與實踐研究的基礎。
　　智障兒童音樂治療是通過治療性的音樂活動逐步改善患兒異常的情緒特征和行為表現(xiàn)，提高患兒的社會適應能力和生活自理能力。隨著近年來西方音樂治療理念及技術(shù)在我國的不斷滲透，智障兒童的音樂治療逐漸得到廣泛開展和研究。
　　張鴻懿教授①于２０００年主持了立項課題“音樂在智力障礙兒童教育中的作用”。該課題在北京海淀培智中心確定了控制組和實驗組，進行了為期三個學期的課題研究，最后測量結(jié)果表明音樂治療是改善智力障礙兒童心理能力和提高其社會適應能力的有效方法之一。
　　姚聰燕通過實踐研究認為治療性的音樂體驗可以有組織地促進智障兒童正確的行為，減少不正確的行為，音樂活動可以促進和發(fā)展運動技能和學習能力，音樂治療的體驗可以促進語言的發(fā)展和增強語音能力，設計良好的治療性音樂體驗可以協(xié)助智障兒童掌握基本的技能，如注意力集中、聽從指令、保持目光接觸等。②
　　張焱對孤獨癥兒童音樂治療過程中的若干問題進行了探討和研究，她認為孤獨癥兒童的音樂治療應以音樂治療方法技術(shù)中的主動法為核心，用多種形式的音樂活動進行干預治療，注重“一聽即動”的原則，強調(diào)“患兒本位”，透過音樂知識技能的訓練，為患兒提供有益經(jīng)驗。③
　　金野等人在研究中構(gòu)建了特殊兒童可視音樂治療系統(tǒng)，并對該系統(tǒng)的理論基礎、治療素材、場地設置、治療流程、治療原則以及治療效果等進行了探討。通過系統(tǒng)構(gòu)建與實際應用，認為可視音樂治療是特殊兒童心理與行為干預的一種重要手段，其對提高特殊兒童康復水平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與實踐價值。④
　　通過對近年來智障兒童音樂治療文獻的梳理分析，我國智障兒童領域音樂治療的研究呈現(xiàn)發(fā)展的勢頭，尤其是對孤獨癥兒童音樂治療的研究方法較為科學及專業(yè)，然而針對在治療過程中智障兒童對音樂及聲音的反應特征，以及治療師如何為患兒提供有效的音樂體驗的研究卻沒有發(fā)現(xiàn)，這也正是撰寫本文的初衷。智障兒童對音樂和聲音的興趣點及反應特征與正常兒童有著很大的差異，作為音樂治療的實踐者——音樂治療師只有充分把握了每一個患兒的個體差異之后，才能有計劃、有目地的開展針對性的治療活動，而且了解每個患兒不同的聲音取向，能夠有效地制定治療方案，使治療取得預期的效果。
　　
　　三、個案分析
　　
　　對于智障兒童來說聲音是如何存在的，他們又是怎樣捕捉自己感興趣的音響呢？在圍繞這個話題深入之前，首先要拋棄成年人的一些觀念，站在孩子的立場，從他們的角度作細致的觀察。只有通過觀察我們才能知道面前的這個孩子對什么樣的聲音感興趣，應該采用怎樣的治療手段，從中整理出指導的方向。
　?。ㄒ唬┥朴诎l(fā)現(xiàn)聲音的小明（５歲，孤獨癥）
　?。保l(fā)現(xiàn)聲音
　　小明總是在治療室里很忙亂地走來走去，但是他時常會蹲下來用手指敲打地毯，筆者發(fā)現(xiàn)小明蹲下來敲打的總是同一個地方。筆者對小明經(jīng)常敲打的地方做了觀察后發(fā)現(xiàn)，這一處的地毯由于和地面產(chǎn)生間隙并進入了空氣而翹了起來，用手指敲上去會發(fā)出一種很悶的聲音。可能是小明在走動的過程中，用腳部皮膚感到了這一處地毯的不同后促使他發(fā)現(xiàn)了這個細微聲音的來源。
　　小明也很喜歡擺弄硬質(zhì)的繩狀物品例如電線，他經(jīng)常趴在地板上把繩子在耳邊滾來滾去。筆者模仿他做了同樣的嘗試后發(fā)現(xiàn)，繩子在滾動時會發(fā)出極其微弱的聲音，如果不集中精力仔細傾聽幾乎很難察覺。小明對這種發(fā)現(xiàn)聲音的過程很感興趣，他會很長時間聚精會神地重復這種動作。
　?。玻治?br/>　　通過對小明的行為觀察可以總結(jié)出以下幾點：首先，小明的音樂治療必須要采用細微的、安靜的聲音效果，不能使用強音。其次，小明是情緒不穩(wěn)定而且極其好動的孤獨癥患兒，但是他卻能夠長時間集中精力來傾聽和研究他發(fā)現(xiàn)的聲音。
　　在這個個案里敘述的情況是在一種非常自然的情況下，兒童所表現(xiàn)出來的極其任意的、不加任何修飾的行為，這點雖然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兒童對聲音的喜好，但由于兒童所表現(xiàn)出來的都是在他們經(jīng)驗范圍之內(nèi)的行為方式，所以對各種聲音的嘗試仍然存在局限性。這就需要在被設定的環(huán)境里，人為地提供聲音及音樂的刺激提示，從而觀察孩子們的反應。
　?。ǘ┯弥讣饴犚魳返男∶溃ǎ稓q，盲、聾及智力障礙）
　?。保弥讣饴犚魳?br/>　　筆者第一次看到小美的時候，她顯得很害羞有些不知所措。筆者把她抱在腿上，讓她靠在胸前，盡可能地用胸腔共鳴的方式作即興的演唱。最初小美對筆者的舉動沒有任何回應，過了一會兒，她好像很集中精力地在感覺些什么。然后，小美用左右手從筆者的上臂開始摸索，小美的手在筆者胸腔位置停留了幾分鐘，在感受到了胸腔的起伏與振動后她的手又繼續(xù)向上摸，最終在筆者喉嚨處停了下來。筆者采用重復“啊、啊、啊——”這種節(jié)奏型的方式，并在每次重復的時候用不同的音高。小美雖然對音高沒有做出回應，但她卻對這種節(jié)奏型做出了非常明顯和強烈的反應，她的呼氣漸漸表現(xiàn)出了與筆者的哼鳴同樣的節(jié)奏，雖然沒有聲音，但是小美的“呵、呵、呵——”的吐氣聲與筆者提示的節(jié)奏型幾乎完全一致。和小美的這種聲音游戲持續(xù)了近二十分鐘。
　?。玻治?br/>　　在這里，首先要提出的觀點是，要努力創(chuàng)造兒童與聲音及音樂相互作用的機會。不能因為面前的這個孩子看不見、聽不見就斷然否定了他和音樂的關(guān)系，一旦努力地嘗試了必然會發(fā)現(xiàn)解決問題的線索。
　　針對小美的行為舉動，大致可分為以下幾個特征。①能夠發(fā)覺震動的存在，并能控制自己的行動。②用手指尋找震源。③能夠準確地找到如胸腔、喉嚨這樣的震顫部位，手指能夠在震顫部位停下來表達出正在感知震顫的意愿。④吐氣與反復提示的節(jié)奏型一致。以上的行為都是小美自發(fā)的行為，由此筆者判斷出小美具有依靠觸覺感知聲音（震動）變化的能力，而且具有模仿節(jié)奏的能力。這些信息對小美的音樂治療是非常重要的。
　　通過這個個案我們發(fā)現(xiàn)，要了解每一個孩子不同的聲音取向，仔細觀察孩子們和聲音接觸時的狀態(tài)，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表現(xiàn)各有不同：有的孩子對音色、對節(jié)奏、對音的高低反應強烈，也有的孩子對音的強弱反應非常敏感和迅速。了解殘障兒童對聲音不同的取向，對音樂治療的實施及進展是非常有幫助和重要的。
　?。ㄈβ曇裘舾械拇罅郑ǎ禋q，孤獨癥）
　?。保舾械穆犛X
　　大林對周圍其他孩子發(fā)出的很大的哭泣聲、尖叫聲以及成年人大聲說話時的聲音會反應得非常敏感和強烈。當這些聲音出現(xiàn)時大林會突然安靜下來，顯得很害怕似地尋找聲音的來源，然后在自己的座位上蜷縮身體或者退到角落，有時大林還會試圖用自己的尖叫聲來掩蓋這些使他害怕的聲音。
　　
　　對樂器的聲響大林也表現(xiàn)得很抵觸。在上音樂課的時候經(jīng)常會看到大林在椅子上不斷地扭動有時還大聲地哭鬧。在敲擊小鈴鼓發(fā)出細微聲響時，大林會有一時的安靜，但隨著鈴鼓的越來越響，大林會捂著耳朵很煩躁地要求停下來。
　?。玻魳分委煹木唧w措施
　　首先，在大林察覺不到的情況下，逐漸變化聲音的強度。然后，讓大林接觸各種不同類型的聲音，積攢這類聲音的聽覺經(jīng)驗。其次，絕對不對大林作任何強制性的要求，為他提供機會，讓他自發(fā)地接觸聲音和事物。以這些理念為指導的核心，在經(jīng)過了半年之后，慢慢地大林可以接受較強的聲音刺激了。在音樂課上他能夠自己拿著小槌敲擊鼓和小鑼，在老師的歌聲提示下他也可以面帶微笑地跟著拍手和做動作，與其他孩子的交往也變得活躍了。
　　
　　四、思考兒童的成長與聲音及音樂的關(guān)系
　　
　　人類從胎兒期開始就接觸各種聲音的刺激，并且對這些刺激會產(chǎn)生回應。嬰兒不論是在床上或是被母親抱在懷里的時候，都會從自己所在的角度去感知外界音響對他的刺激，嬰幼兒們通過各種聲音的刺激，可以體驗并記住各種新的事物。比如和自己朝夕相處的母親的聲音、父親的聲音、哺乳時的聲音、人走路的聲音、開門的聲音、物品落地的聲音等等，聽到生活中存在的各種聲音的同時，記住并分清聲音的不同及每種聲音所傳達的信號，這是對嬰幼兒的成長以及今后他們要表達情感時極為重要的情報來源。⑤
　　但是，身心有殘疾的兒童，由于他們在發(fā)育上存在欠缺，不可能像正常的嬰幼兒那樣在正常的狀態(tài)下自然地接受并逐漸理解和掌握各種外來音響刺激的作用，所以有身心障礙的兒童感受不到或者不能理解聲音所傳達的意義。有的孩子聽不到或者只能聽到微弱的一點聲音，而有的孩子雖然聽力健全，但他們?nèi)狈Ψ直孢@些聲音的能力，完全不知道這些聲音代表的含義，所以當這類兒童置身在一個充斥著各種聲音的環(huán)境里時，他們是惶恐不安的，健全人聽起來極其普通的聲音，在他們的耳朵里卻是混亂的，會對他們的情緒造成傷害和波動。
　　像上述的這種情況，面前的這個孩子正處在讓他感到恐懼和困惑的環(huán)境里時，我們應該如何處理？首先，要充分了解這個孩子所處的狀況及環(huán)境，還要考慮到目前這個孩子最需要的是什么。其次要考慮的才是怎樣幫助這個孩子從這個混亂的環(huán)境中擺脫出來，應該采用哪種辦法和技巧。
　　
　　五、如何幫助患兒感知聲音
　　
　?。ㄒ唬┲委煭h(huán)境的整理
　　健康的兒童會很輕松地就可以注意到周圍環(huán)境中存在的聲音，并能分辨聲音的不同，以及能夠理解作為信號發(fā)出的聲音所傳達的意義，但是對于不具有這種能力的兒童就必須要指導者的幫助。首先，治療師要調(diào)整治療環(huán)境，要營造一個聲音刺激相對集中的氛圍。孩子們會因為視覺刺激過多而忽略了聽覺上的注意力，所以要盡可能地減少孩子眼前的玩具以及色彩鮮艷的物品，另外，還要留意吹進來的風以及射進室內(nèi)的光線等這些容易轉(zhuǎn)移兒童注意力的外界影響。
　　向兒童提示聲音刺激時，治療師的位置也會對兒童產(chǎn)生影響。例如，治療師和兒童對面坐著，視線在同一高度的情況下向孩子展示手中的樂器時，這個孩子極其容易不去看樂器而是迎著對方的視線看治療師的眼睛。像這種情況，治療師需要及時地調(diào)整姿勢、座椅的位置以及視線的方向。
　?。ǘ┐碳ば枰獑我换?br/>　　日常生活中存在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健康的兒童會區(qū)分和理解這些聲音并知道哪種聲響是自己有必要去認真聽取的，然而殘疾兒童不具備這種能力，他們不懂得分辨這些聲音，所以他們很有可能按相同的水平理解聽到耳朵里的所有聲音。治療師需要在調(diào)整環(huán)境的基礎上，盡可能選擇目前階段這個孩子有必要認真聽取并記住的一種聲音或音樂，進行單一的刺激和訓練。
　　（三）靈活運用視覺、聽覺和觸覺
　　通過視覺、聽覺和觸覺上的刺激幫助兒童注意到聲音的存在，引發(fā)對聲音的反應是很重要的。視覺和聽覺是一種需要隔著距離與空間才能得到信息的感覺，而觸覺則能通過接觸身體直接獲得信息。如事例２中所述，筆者認為觸覺是最容易讓孩子們理解和接受的方法之一。有些樂器具有獨特的震顫規(guī)律，這會引發(fā)觸覺上強烈的反應，運用震動對視覺殘疾、聽覺殘疾以及這兩者的雙重殘疾兒童是非常行之有效的方法。
　　在幫助孩子注意聲音的時候，因為每樣樂器都具有獨特的形狀、顏色和光澤，所以通過各種樂器進行視覺上的刺激是很有效果的。另外，治療師在演奏樂器時配合的動作對兒童的視覺也會產(chǎn)生影響。演奏弦樂器時，在撥弦的一瞬間能同時看到和感到弦的顫抖與震動，這會為兒童的感官帶來刺激和欣喜。
　　治療師在認真觀察兒童的同時，還要盡可能地提示包含各種要素的聲音。聲音的種類是無限的，例如：木頭的聲音、金屬的聲音、紙的聲音、墻壁的聲音、膠皮的聲音等等，根據(jù)音源種類的不同都會發(fā)出固有的音響。另外，摩擦聲、彈撥聲、吸氣聲、滾動聲等等，還有強音、弱音、微音、高音、低音、逐漸變化的聲音，突然變化的聲音等等各種性質(zhì)不同的音色。當然，人聲也具有同樣豐富的變化。需要注意的是，向孩子們提示各種聲音的時候，其方式方法不能過于復雜，要盡可能地采用單純的形式。
　　 每一位兒童都擁有屬于自己的音樂世界，智障兒童也同樣擁有自己的聲音世界，作為成年人要認可并理解他們的世界。音樂治療師需要經(jīng)常對自己發(fā)出這樣的疑問：面前的孩子這時最需要的是什么？如果我是他我需要什么？在治療中用到的聲音和音樂會對他的成長及發(fā)育起到怎樣的意義和作用？
　　生活中的各種看似微不足道的聲音，對殘障兒童來說，卻是他們興奮和樂趣的來源。作為音樂治療師除了要具有理論性和技術(shù)性以外，更重要的是要有豐富的情感和敏銳的觀察力。充分利用生活中的聲音資源，靈活運用方法技術(shù)，豐富殘障兒童的感觀世界并提高他們的感知能力，實現(xiàn)音樂治療的人文精神是音樂治療的根源所在。
　　
　　參考文獻
　　〔１〕張鴻懿、周為民《音樂治療在智力障礙兒童教育中的作用》，《中央音樂學院學報》２００４年第９４期，第１頁。
　　〔２〕姚聰燕《音樂治療在智障兒童教育康復中的作用》，《中國特殊教育》２００７年第５期。
　　〔３〕張焱《孤獨癥兒童音樂治療過程中若干問題的探討》，《中央音樂學院學報》２００６年第２期。
　　〔４〕金野等《特殊兒童可視音樂治療系統(tǒng)的構(gòu)建與應用》，《中國特殊教育》２００８年第５期。
　　〔５〕ジュリエント·アルヴァン著.山松質(zhì)文訳.『自閉児のための音楽療法』.東京：音楽之友社.2004年。
　　
　?。ū疚臑椋玻埃保澳旰邶埥〗逃龔d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項目編號１１５５２０８８；哈爾濱師范大學２００９年度人文社會科學科研培育基金資助，項目編號ＳＸＰ２００９—１４）
　　
　　杜青青 哈爾濱師范大學音樂學院講師
　?。ㄘ熑尉庉?金兆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