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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29 00:00:00梁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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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民族文化，原來還有人相信粗糙的社會達(dá)爾文主義，以為各個民族間的關(guān)系也一定是彼此競爭優(yōu)勝劣汰。再加上斯大林式的民族消亡論的影響，于是就有人主張漢人的“中華文化”硬是了得，其他各族不得不服，早早漢化方為上策。
　　這讓我想起幾年前拜讀人類學(xué)者蔡華教授《一個無父無夫的社會》時的震撼經(jīng)驗。雖然納西摩梭人的故事早已聞名遐邇，“走婚”的傳說也令許多人浮想聯(lián)翩，但卻是這部著作令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摩梭人社會結(jié)構(gòu)之獨特，沒想到就在中國，我們終于找到了可以改寫整個人類學(xué)的無婚姻社會的存在證據(jù)，它讓我發(fā)現(xiàn)，自己習(xí)以為常的社會生活，原來沒有我所想的那么自然那么標(biāo)準(zhǔn)。
　　假如我有一個孩子，我一定也要讓他知道摩梭人的故事。讓他曉得，我們習(xí)慣的正常其實不是唯一。
　　如果孩子稍微懂事了，開始和我一起聽我心愛的爵士樂唱片，我一定要告訴他，我當(dāng)年第一次見識到新疆“木卡姆”的感受。那是上個世紀(jì)80年代的事了，我還在讀中學(xué)，“香港大會堂”有幾場“十二木卡姆”的演出。音樂會結(jié)束之際，那幾位樂手突然來了一大段即興演出，在場的資深樂迷一下子全熱起來了。孩子，你或許不知道，中國也有這么一種音樂，它的即興火花完全不亞于歷史上第一流的爵士大師。
　　孩子或許會開始翻我的書，覺得幾本禪宗漫畫入門真有意思，里頭的公案怎么會如此古怪。然后，我會告訴他一則伊斯蘭蘇非派的圣哲傳說。
　　有一天，老師正在閉門靜修，一個冒失的弟子跑去敲門。老師問：“是誰？”小徒弟想也不想便答：“是我呀，師父?！庇谑抢蠋煱阉虬l(fā)走了。隔了一陣子，徒弟略有所悟，又去敲門。老師就問：“是誰？”這回小徒弟福至心靈地答道：“是你?！崩蠋熀芨吲d，然后告訴門外的弟子“進(jìn)來吧，因為這間房子容不下兩個我?！?br/>　　怎么樣？孩子，想不到伊斯蘭也有這么“禪”的東西吧！你知道蘇非派曾經(jīng)在新疆顯赫一時嗎？
　　如果孩子長大了，居然和我一樣迷上了哲學(xué)，他或許也會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嫌中國哲學(xué)不夠理論化，邏輯的成分不足。這時，我將向他介紹藏傳佛教格魯派開宗祖師宗喀巴的著作，讓他了解藏傳金剛乘的知識論是何等的復(fù)雜何等的嚴(yán)密，然后他將明白為什么西方學(xué)者會把宗喀巴稱作“東方的康德”。
　　當(dāng)然，身為漢人，我也會掌握機(jī)會教他一點儒家的道理，雖然我可不敢要他走我幼時走過的路，天天吃力地背誦四書。但是，我一定會盡力告訴他什么叫做“和而不同”。陸象山說得好，“千古圣賢若同堂合席，必?zé)o盡合之理”。而焦循解釋“攻乎異端，斯害也已”時把“攻”訓(xùn)為治學(xué)的“治”，也就是要告訴我們面對異端的說法時不要執(zhí)一，于是沖突之害自然就能避免了。
　　假如你問：“什么是中國？”孩子，這就是中國了。你我何其幸運，生在這樣的一個國度，同時擁有儒家、道家、伊斯蘭和藏傳佛教等深厚的傳統(tǒng)可以學(xué)習(xí)，有幾十個民族多姿多彩的文化可以繼承，有大陸的本土左翼思想脈絡(luò)，有香港的英式法治文化，有臺灣的民主實驗……這一切一切都是中國。想象一下，它們的交流沖撞，會爆發(fā)出何等巨大的能量昵？我們?yōu)槭裁礋釔壑袊?？那是因為它的多元是如此的美麗?br/>　?。ㄅ砦臉匪]自《年輕人》）

今日文摘2011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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