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兩宗轟動一時的車船劫案

　　粵漢鐵路劫車綁票案
　　民國早期，孫中山先生廣東革命政權大本營就設在廣州，但政府軍主力一直忙于東征西討，應付叛亂，經(jīng)常無暇顧及地方保安。
　　省城廣州的周邊，大小匪幫和被遣散的民軍，依仗手中武裝，盤踞郊外山林，頻頻出沒攔路掠財，洗車劫船，擄人索贖。
　　1923年，政府當局從粵軍部隊調(diào)來得力將領吳鐵城，讓他出任廣州市公安局長，決心大力整頓社會治安。他上任后，開始了一系列動作，例如，在客運車船上派設了軍警等等。但在這年的秋季，在號稱中國“南北交通大動脈”的粵漢鐵路上，粵境首次火車大劫案發(fā)生了。
　　事發(fā)的那天，夜幕低垂時分，一列普客列車按點駛離省城，搭載著300多名乘客，沿粵漢鐵路北行。
　　晚9時左右，列車駛至離廣州約一百公里的源潭、軍田地區(qū)。此時車廂中的乘客或趴或靠，在昏暗的地腳燈映照下，大多已在各自座位上漸入夢鄉(xiāng)。
　　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剎車聲，車廂里劇烈地晃動起來，各種物品的碰撞發(fā)出了巨響，車架上的行李大捆小包紛紛掉下，車內(nèi)燈火也熄滅了。
　　身陷漆黑車廂中的乘客人仰馬翻，禁不住大呼小叫起來，那些被撞傷和砸傷的人，疼痛得呻吟不已，整個車廂亂成一鍋粥。
　　原來，當列車駛進一處兩邊被小山頭包夾著的峽谷時，順著車頂上的大探燈光柱所指，司機突然發(fā)現(xiàn)前方路軌六七十米開外，竟然橫臥著一段大圓木，迎頭擋在了飛馳的列車之前。
　　事出倉促，司機只好手疾眼快地用雙手拉下緊急制動扳手，在距大圓木還有十來米的地方，火車戛然停下。
　　驚出了一身冷汗的司機松開車閘，跳下車梯趕緊趨前查看，不禁又是一陣涼氣倒抽。在明亮的車燈籠罩下，只見大圓木后方的路軌早已被人扒斷一截，鋼軌和枕木均不翼而飛，要不是及時制動，列車恐怕早已傾覆路基，釀出一宗翻車慘劇了。
　　車長及一眾押車軍警隨之急促趕來，還未來得及與司機商量對策，“砰、砰”，兩側山崗上猛然射來密集彈雨。
　　一時躲避不及，車頭附近瞬間倒下了車長等幾人，有的被子彈擊傷，有的身亡。
　　彈雨隨后又朝后方七八節(jié)車廂輪番襲去，但多半只是掃射在車門和車頂上，旅客都未遭槍傷。
　　驚魂未定的乘客，此時已心知肚明，旅途中遇上了一群亡命劫匪。槍彈無眼，乘客只得緊急趴下，不敢亂動……
　　此時，不僅車外匪情緊急，車廂中，早已混入乘客中的“內(nèi)應”劫匪，也亮出了短槍，厲聲吆喝乘客趴著不準動。顯然，這是一宗早有預謀的劫車案。
　　一百多名黑衣匪徒，已呼嘯著自遠而近，僅10分鐘左右已紛紛翻越路基，掏出特制鎖匙，迅速打開三四處車門涌上來。
　　在黑森森的槍口指嚇下，匪徒很快便控制了車內(nèi)每一角落，300多名乘客猶如一群“羊牯”，被全部集中到兩節(jié)車廂內(nèi)關押起來。
　　一場大洗劫開始了。匪徒手持三節(jié)強光電筒，分成兩撥行事。
　　一撥負責搜掠車上乘客的身上財物，他們喝令“羊牯”自動交出值錢之物，言稱“留命不留財，留財不留命”。
　　然后，他們又逐一對乘客剝衣搜身。果然查出了幾個心存僥幸的膽大者藏匿的錢物，二話沒說即將他們拖至車門，槍響人倒，踢下路基。其余乘客見狀，嚇得把藏于身上的錢財細軟悄悄丟棄在地板上。
　　與此同時，另一撥匪徒來到空蕩無人的另幾節(jié)車廂，將大包小包的行李一一拆開，值錢的衣物、貨品及細軟被搜掠一空，集中包扎起來。
　　僅過了半個鐘左右，匪徒劫車已經(jīng)得手，匪首盤點了一下?lián)尳偎?，現(xiàn)金有2.6萬多元，項鏈、玉鐲、戒指、耳環(huán)、懷表手表、鋼筆等近六七斤。
　　之后，在匪首指揮下，又開始在車上實施“綁肉參”。幾個隨隊“師爺”讓乘客伸出手，逐一捏手看相，以此甄別出家境殷實者，從而將他們押走并關禁于事前定好的秘密窩點，再發(fā)出傳票，以候其家人乖乖送錢贖人。
　　很快，大約五六十名細皮肉滑以及身光頸靚、西裝革履者被綁成一串，帶出車門。臨末，匪徒還不忘以手電筒搜索乘客腳下的地板，對每節(jié)車廂的地板和凳底也搜索一次，以收撿被乘客悄悄丟棄的財物。
　　這起劫案前后持續(xù)時間不到40分鐘。由于該趟客車是當晚粵漢鐵路北行的最后一班，前方車站久候不見列車進站，值班站長以電話與前面車站聯(lián)系后，判斷列車可能在中途受阻出事，兩站遂對向派出巡道工沿途找來，當巡道工抵達現(xiàn)場，才發(fā)現(xiàn)列車遭劫，這時距案發(fā)已過去一小時了。一大群無助的旅客失魂落魄，嗚嗚咽咽呆坐車內(nèi)。由于前方的鐵路已斷，黑夜寒風中，眾人只好無奈地坐等天亮。
　　天亮后，軍警才趕來，從路徑上所留存的雜亂腳印上判斷，劫匪大部分已向北面一處密林遁去，密林后面就是粵北山區(qū)莽莽群山。當年粵境大案小案不斷，對此類涉及大批山匪的案件，除非有大部隊進山剿蕩，也別無他法了。
　　此案發(fā)生后，當局隨之在鐵路沿線一些易生劫案的險要地段設立了瞭望臺，并加強巡邏和報警的通訊設備。流動性的巡視和固定性的監(jiān)控雙管齊下，也收到一定震懾效果。這些設施和制度，一直沿用至抗戰(zhàn)時期，當時粵漢鐵路上的防空預警，也大致用此法監(jiān)控發(fā)出。
　　當年被山匪綁為“肉參”的那批乘客，后來被分地關押，輾轉(zhuǎn)遷移，苦不堪言，最后一批被贖出獲救時，竟距案發(fā)半年之后。
　　伶仃洋海匪劫船案
　　廣東海岸線曲折綿延，地形復雜，沿海島嶼星羅棋布，有利于海盜的隱匿和活動，特別在伶仃洋海面，海匪猖獗。
　　清末民國，香港的英國海軍，在這一帶海域不僅有水面艦船，甚至還有潛艇游弋。作為海上強國，英國不能容忍在它的勢力范圍內(nèi)有海盜船橫行。港英當局也非常注意在海面上的巡邏與檢查，以壓制海盜活動。因此，伶仃洋海面上的盜匪經(jīng)常改用混上客輪搶劫的方式，待行至海途中開始搶劫，掠取財物和人質(zhì)。
　　作為中國最早創(chuàng)辦，也是最大的輪船公司，輪船招商局除在上海設有總部外，在沿海各地也設有分局。該局擁有大量船舶，客貨兼營，同時經(jīng)營內(nèi)河和遠洋的航行，業(yè)務遍布國內(nèi)各地及東南亞。在廣東沿海，它以香港為中心，與廣州等港口均有班輪對開。
　　上世紀20年代初期，粵港一帶海匪活動猖獗，曾揚言要遍劫招商局在這一帶的所有客輪，使各客輪船員、旅客人心惶惶。
　　香港警方于是制定了新的輪船防盜章程，要求各船一律裝置鐵甲，護船人員和槍支均需檢查、登記。盡管采取了多方面的措施，客輪被搶劫的案件還是一再發(fā)生。
　　1923年9月8日晚10點50分，招商局的“新昌”號客輪拉響汽笛，拔錨從廣州起航，駛往香港。當時正值初秋，艙室內(nèi)十分悶熱，旅客們紛紛來到甲板上享受習習的江風，欣賞珠江兩岸繁密的燈火。一個粵劇班子準備取道香港轉(zhuǎn)赴天津演出，也在這艘船上。十幾個女演員唇涂口紅，花枝招展。特別是幾個名角，都是珠光寶氣，項鏈、戒指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女演員們唧唧喳喳，不時發(fā)出清脆的笑聲，引得其他旅客駐足回首。
　　夜色已深，江面越來越開闊，船體在波濤的拍打下出現(xiàn)輕微的晃動，已經(jīng)進入伶仃洋了。旅客們先后回艙休息，船上逐漸安靜下來。
　　這時，坐在頭等艙幾個艙室的一二十個旅客卻沒有睡覺，依然打著撲克。一個穿白綢襯衫的男子不時從口袋里掏出金殼懷表，打開看看。忽然，一個穿黑衫褲的瘦子匆匆進來說：“已經(jīng)過了蓬花山?！?br/>　　白襯衫男子一聽，把手中幾張牌狠狠一甩，喝道：“動手！”眾人也扔了牌，迅速從床下拖出并打開行李箱，從里面取出手槍。
　　“白襯衫”朝天“砰砰”放了兩槍，其他人便一窩蜂地沖了出去。幾個人控制住駕駛室，把船長、大副、二副綁架起來，關進一間艙室，然后拉響三聲汽笛。很快，從遠處飛駛出三只大駁船，停靠在“新昌”輪旁。在客輪上匪徒的幫助下，每只駁船上有幾名背著長槍的大漢，順著繩梯攀了上來，然后四散沖進各艙室控制船客。
　　有兩個匪徒四處尋找船上的買辦（即會計或出納），準備奪取開啟保險箱的鑰匙，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原來，當時買辦不在自己艙內(nèi)，聽到有匪警，便迅速穿上一件普遍的服裝，混在被看押的乘客之中。
　　海匪找不到買辦，只好將沉重的保險箱從艙內(nèi)抬出，用繩索捆住下吊到駁船上。不料一失手，保險箱“撲通”一聲掉進水中，眨眼間沒了蹤影。海匪們大驚失色，懊喪不已。后來據(jù)買辦說，保險箱內(nèi)放有現(xiàn)金2000余元，另有廣州某商號托運的一批銀器，價值約三四千元。
　　與此同時，其余海匪早已將各艙船客趕到一起。海匪們有的在艙室里翻檢行李包裹，有的在旅客身上搜索錢財飾物，足足花了兩個多小時，艙室里被搞得一片狼藉。匪徒們大約掠得財物三萬多元。這回，他們小心翼翼地將所有錢財包好后一一吊至駁船，又挑了十來個衣著鮮麗的旅客和船員作為人質(zhì)帶走，稍有不順從即拳打腳踢。然后，隨著“白襯衫”一聲口哨，三艘駁船解開繩索，消失在漫漫夜色中。
　　直到這時，在恐懼中戰(zhàn)栗不已的旅客才活動起來，人群中爆發(fā)出一片抱怨、責罵和哭泣的聲音。尤其是那十幾名女演員，因為各自佩戴的金銀首飾以及戲班新購置的全套行頭均被劫掠一空，有的還在搜查過程中遭海匪趁機猥褻，此時個個號啕大哭。
　　有的旅客怒氣沖沖地責問為何船上沒有護船武器，剛剛被釋放出來、驚魂甫定的船長賠笑解釋說，“新昌”輪前幾天從天津到香港后，便申請裝置鐵甲，并根據(jù)警方要求將所聘護船人員和槍支送警署檢查、登記，但因手續(xù)煩瑣，需時數(shù)日。而最近數(shù)月，航務極為繁忙，公司打算讓船在港穗間先跑一個短途來回，抵港再裝鐵甲，領回護船人員和武器，不想竟被海盜鉆了空子。
　　眾人聽了船長的一番解釋只好苦笑，自認倒霉?！靶虏陛啽唤伲竞吐每途鶕p失慘重，但是港英當局居然無從捕獲海匪。時間一長，此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ㄍ鯂A薦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