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化蝶繭自知

　　耐心地等待他自己給出信號。
　　我兒子尼爾來自俄羅斯，兩歲時被我收養(yǎng)，他被診斷患有孤獨癥。一開始，我常帶著尼爾參加社區(qū)活動，希望能在那兒找到些他感興趣的東西，隨便什么東西，只要能讓他融入正常人的生活。7歲時尼爾喜歡蝴蝶，于是當洛杉磯自然歷史博物館舉辦蝴蝶展時，我高興壞了。
　　參觀展覽前，我給尼爾看了一些關于蝴蝶的介紹資料，還一起“演繹”了一把蝴蝶的生命循環(huán)。我們像毛毛蟲一樣蠕動來蠕動去，假裝對著葉子大嚼，最后把自己蜷成一個“繭”，然后等啊，等啊，等到我們“長出”了翅膀，在屋子里飛來飛去。我經(jīng)常這樣帶著兒子創(chuàng)作一些小短劇，這能帶來如此多的樂趣。
　　展覽開始那天，我?guī)釥柦?jīng)過大型停車場時，尼爾不太情愿，但一進展覽館，他立刻興奮起來，睜大了眼睛。
　　眼前數(shù)百只不同顏色的蝴蝶在我們周圍輕輕振翅、翩翩起舞。尼爾太喜愛蝴蝶了，當他看到這些天使般的生靈時，他想要離它們更近一些，想嗅嗅它們，甚至摸摸它們。他心醉神迷，伸手想要觸摸每只蝴蝶。但是這畫面看起來無疑就像電影《金剛》里那一幕——尼爾將手抓向蝴蝶，就像金剛在帝國大廈頂端抓飛機。
　　“讓他停下！抓住他！他在殘殺蝴蝶！”
　　“兇手！”
　　尼爾被這一切嚇壞了。一名保安沖進來嚷嚷著，“把那孩子從這兒帶走！”
　　“非常抱歉?！蔽也煌５卣f著，“他有孤獨癥。他很愛蝴蝶，不是故意要傷害它們?！?br/>　　尼爾不明白自己引起了混亂，實際上，他以為這是什么娛樂，我沒有辦法帶他出去。突然，我發(fā)現(xiàn)售賣紀念品的柜臺里有一些塑料蝴蝶，人們正在排隊購買。我頂著一整排隊伍的怒視沖到最前面，撂下10美元，等不及找錢就抓起蝴蝶跑回去。我用這個寶貝一般的假蝴蝶哄尼爾出了展覽館，經(jīng)過長長的停車場，回到了車上。
　　坐進車子以后，有那么一小會兒，我們只是呆呆地盯著車窗前方。尼爾的眼神從困惑中慢慢流露出悲傷。我開始哭泣。尼爾轉過頭來看著我，他眼中也含著羞愧的淚水。我們相互注視了很久，慢慢破涕為笑，最后從微笑變成大笑。
　　晚上，我祈禱著：“親愛的上帝，我需要幫助?！蹦且惶?，我向現(xiàn)實繳械投降，承認我們的生活和正常生活有那么點不同。從那一天開始，我就讓尼爾待在家里，同時致力于把一些有創(chuàng)造力的人——演員、音樂家、作家——帶入他的世界，直到他準備好進入我們的世界。漸漸地，尼爾像蝴蝶一樣，一點一點從繭里顯露出來——按他自己的時間表，而不是我的。尼爾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很多進步，比如可以耐心地坐著看蝴蝶飛舞，而不會去嘗試抓住它。
　　生活中有很多時候是無法匆忙行事的，就像你得尊重自然的規(guī)律。尼爾為什么樣的進步做好了準備？何時做好準備？關于這些，我將等待尼爾自己給出信號。最清楚毛毛蟲何時準備破繭而出，何時作為蝴蝶振翅飛翔的，是毛毛蟲自己。
　?。S玲薦自《潤·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