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飛宇:時光與天才相伴而行

梁雪波

隨著芋盾文學獎的公布，畢飛宇又災了。而他大概是今年最受媒體追捧的中國作家了。在3月份，他與1994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共同入圍20lO年度英仕曼亞洲文學獎，并最終憑小說《玉米》英譯本摘得太獎，17日在香港，畢飛字參加領獎儀式并領取了3萬美元獎金。8月18日，畢飛宇閃電般出現(xiàn)在上海國際文學周，并與2008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法國作家勒克菜齊奧進行了精彩的對話。19日一早。旋即飛往英國，參加眾星云集的愛丁堡國際藝術節(jié)。20日，第八屆茅盾文學獎揭曉，畢飛宇的長篇小說《推拿》名列其中。這是江蘇作家首次獲得這一中國文學最高獎項……

畢飛宇成了一個大忙人。除了忙之外，他并沒有因此而改變什么。他沒有手機的傳統(tǒng)依舊保持著。茅盾文學獎結(jié)果公布后，記者們?yōu)槁?lián)系不到他而急得團團轉(zhuǎn)。而彼時的他正悠閑漫步在倫敦大街，“家星有親戚從網(wǎng)上看到了茅獎公布的消息，就給我太太發(fā)了個短信，我才知道。當時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意外。”他仍堅持運動、健身。他將這一習慣歸結(jié)于從小養(yǎng)成的愛玩的天性。

9月11日下午，在位于河西的月光曲和露天茶座，筆者見到了日常生活中的畢飛宇，一身運動短裝，拎著包，預備著采訪結(jié)束后直接去健身館。他沉靜平和，目光清朗，談及文學、自我、現(xiàn)實，都有著敏銳而獨到的識見，顯示出涉獵之廣泛和思想之透辟，而他的表述卻鮮活有趣，有著來自底層生活的經(jīng)驗和智慧。毫無來由地，我試圖想象出他運動中的樣子，想象他將杠鈴向上推舉時的緊張與快意，這與他在小說中釋放的語言之美，構(gòu)成了一種別具意味的張力。

關于畢飛宇，不適合做任何煽情的描述。機警使他審慎，通達使他幽默，老練使他兵來將擋、見招拆招，而本真則使他坦蕩、平實、自由率性。解讀畢飛宇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因為所有的解讀都不可能是全面的。他拒絕手機。與互聯(lián)網(wǎng)保持距離，也抵抗著媒體對他的筒約化、符號化的定義。當你試圖給他的行為賦予某種意義的時候，往往會遭到他的戲謔武的拆解：哪有那么多深義啊，就是喜歡，好玩唄。

從唐詩中領略漢語之美

1964年1月，畢飛宇出生于江蘇興化大營鄉(xiāng)陸王村。從小家境并不好，因為父親在1957年就被打成了“右派”，一家人的生活都受到了影響。到畢飛宇出生的時候，父親是很邊緣化的鄉(xiāng)村教師，屬于社會最底層，生活在鄉(xiāng)村的小廟里。但小孩子不懂這些世態(tài)炎涼，整日在平原上奔跑，和大自然嬉戲，像一匹小獸。童年的畢飛宇是個淘氣包，不是在樹上，就是在河里。在小朋友中，他還頗具號召力，村子里的孩子如蜜蜂一般天天圍繞著他。為了掏鳥窩，把人家的屋頂弄漏；因為玩火，燒了稻草垛子，為了想看燕子如何孵化，把人家屋檐下的燕子窩全部搗毀……這些添亂惹禍的事不知干了多少。到了夏天，10歲以下的男孩子都光著屁股，沒有誰害羞，也沒有人覺得不妥，在當年這是很自然的。他至今印象頗深的是，“二年級下學期的時候，老師一進門，叫我們回家穿褲子去，我們就回家穿褲子。不穿短褲并不都是因為窮，根本的原因是小村子里的文化就是這樣?！?/p>

雖然家庭在政治上受到歧視，但是比較下來，畢飛宇算是幸運的，等到文革結(jié)束的時候，他才12歲，并沒有受到太大影響。相對來說，他的大姐受到的影響就大得多，甚至有一段時間不得不輟學。教師的孩子連學都上不起，這樣荒誕的事情就發(fā)生在他的身邊。這讓他早早地就體味到了現(xiàn)實的殘酷。而從鄉(xiāng)村到小鎮(zhèn)，再到縣城，不斷的搬家，又給他的生活體驗增加了厚度和寬度。

“領略漢語之美，大概是在我八九歲的時候?！碑咃w宇說，當時也沒有什么書，家里有一本活頁本，父親根據(jù)自己的記憶在上面抄了一些唐詩，時不時地就添上幾首，陸陸續(xù)續(xù)抄在本子上。沒事的時候畢飛宇就翻著看，有些字根本看不懂，但那是他第一次領略到漢語之美。父親悲觀、凝重，善于冥想，雖然身為教師，但并沒有刻意地去培養(yǎng)畢飛宇向某個方面發(fā)展。喜歡讀書、對漢字的敏感對畢飛宇來說似乎是天生的，“自然而然萌發(fā)出來的東西才是最有生命力的，就像原始森林里的樹木肯定要比人工培育的要茂盛的多。我后來開始寫作，也是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p>

對于出生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人來說，連環(huán)畫是最常見的啟蒙讀物，但在鄉(xiāng)村卻是十分稀罕的。畢飛宇癡迷連環(huán)畫，“那時候我父母只要到縣城里去，我都會再三再四地關照，帶幾本連環(huán)畫回來。”漸漸地他的連環(huán)畫積攢了兩百來本，這在當時算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了。也就是因為擁有很多連環(huán)畫，畢飛宇很小的時候就成了當?shù)氐摹懊恕保『?、大人都喜歡找他借書看。他為自己的連環(huán)畫做了編目，還用鋼筆做了一個印章，印在連環(huán)畫的后面。后來由于父親工作變動，父親的一個同事來借連環(huán)畫給他的兒子看，畢飛宇非?？犊匕阉械恼洳囟冀杞o了他，沒想到這人用這些連環(huán)畫開了一個小書攤，出租給人看，一分錢一本，畢飛宇知道后非常生氣?！拔疑鷼獠辉谟谒梦业倪B環(huán)畫掙錢，我生氣的是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我所有的連環(huán)畫一本都沒有了，否則我可以把它們收藏起來，非常多?！?/p>

為消耗時間而寫小說

文學真正對畢飛宇產(chǎn)生影響是在1979年前后。隨著文革時期文化專權的結(jié)束，“思想解放運動”以破竹之勢迅速得到了全社會的呼應，文學期刊一下子冒出很多。就在這時候，父親幫畢飛宇在興化圖書館辦了一個借書證，當時中學作業(yè)也很少，一有空他就泡在圖書館里，瀏覽期刊，借閱小說、詩歌等各類圖書。那是一段如饑似渴的閱讀時期。盧梭的《懺悔錄》是當年給他印象最深的書，那是他讀到的第一本嚴格意義上的文學作品，也是他讀到的第一本西方名著?！爱敃r看的時候身體直打顫!沒見過這么一種表述方法，血淋淋地把自己剖開。一方面很興奮，一方面又很恐怖。由此就知道了盧梭這個人。”

早在中學的時候，畢飛宇就開始嘗試著寫小說了，但“寫了沒多久就瞧不起小說了，喜歡上了詩歌?！?983年，畢飛宇考入揚州師范學院，一進大學，他立刻發(fā)現(xiàn)師哥師姐們差不多都是詩人了。在“扔一塊磚頭能砸死三個詩人”的八十年代，自己怎么可以不是詩人呢7幸運的是他的第一首詩居然就讓他在學校里“成名”了。到一年級下學期，幾個高年級的師哥，師姐成立了詩社，他意外地被推選為社長。他頓時覺得前途無限美好，每天夜里躺在床上“找句子”。為了和詩人身份匹配，他留起了長頭發(fā)，病歪歪地驕傲著，很有派頭。那是一個求知若渴的年代，也是一個躁動不安的年齡，后來他又對哲學產(chǎn)生興趣，讀了不少哲學書。

真正寫小說是在1987年的秋天。當時畢飛宇已任教于南京特殊教育師范學校，他覺得詩歌不能再寫了，為什么呢，因為作為一個青年教師，業(yè)余時間太多了，上完幾節(jié)課，改完作業(yè)，備完課之后就沒事做了，詩歌寫來寫去就那么幾行，沒法消耗他的時間，“我最初寫小說就是為了把那些時間消耗掉”。敘事不像詩歌，它無窮無盡，可以把時間“合理地”消耗掉。另外還有一個原因，當時學校會給每個老師發(fā)一些稿紙，但好多老師都不用，那時候稿紙都是很珍貴的，不用豈不可惜7畢飛

宇就把這些稿紙囤積起來，用來寫小說。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正是先鋒文學異軍突起的時候，有一個作家是不能不提的，那就是馬原，“那個時候在我們年輕寫作者心目中，馬原是一個英雄，地位非常高”。畢飛宇的閱讀由馬原開始，再延伸到西方文學，等到他讀到西方現(xiàn)代小說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比如像馬爾克斯、博爾赫斯，自己在大學都讀過，但從來沒想到像他們那樣去寫，“當時連模仿的智慧都沒有”，某種程度上是馬原的漢語小說實踐才讓畢飛宇醒悟到，”原來我也可以這么寫”。讀了馬原之后，再回過頭來讀西方現(xiàn)代主義的作品，嘗試用他們的技法寫作。在畢飛宇開始寫小說的時候，以馬原為領袖的一批先鋒小說家，包括格非，蘇童、洪峰、孫甘露、余華、北村等慢慢浮出水面，成為引人矚目的文壇新銳。

1991年，畢飛宇的處女作《孤島》在《花城》第一期發(fā)表。而在接到雜志的用稿通知之前的三年多里，他一直是在退稿的黑暗中寫作的。在1987年前后，文學還處在黃金期，“右派作家處于巔峰，知青作家是棟梁，先鋒作家是后起之秀?！痹谀菢拥那闆r下，作為一個年輕作者發(fā)表作品的難度是相當大的。由于缺少經(jīng)驗，畢飛宇甚至連投稿都不會?！豆聧u》投稿給《花城》時，信封上寫的就是“花城雜志收”，都不懂得應該寄給責任編輯。“我的處女作完全就是《花城》雜志的朱燕玲從自由來稿中發(fā)現(xiàn)的，完全是硬拼出來的，沒有任何投機取巧。所以我對朱燕玲充滿感激，雖然她只比我大一歲，但我一直拿她是當做長輩來供奉的。因為確實是她的一個小小的舉動改變了我一生?！?/p>

從先鋒到寫實

畢飛宇前期的小說具有先鋒小說的特點，注重敘事、語言實驗。強調(diào)文本的形式感，代表作有《孤島》、《敘事》，《楚水》、《那個男孩是我》、《雨天的棉花糖》、《是誰在深夜說話》等。那一時期的小說，語言典雅整飭而又不失清純流利，敘述語調(diào)莊嚴端重，具有詩性與哲性相互交融的特點，使其作品顯現(xiàn)出濃厚的智慧和優(yōu)雅的文人氣質(zhì)。著名評論家王彬彬?qū)Ξ咃w宇的早期作品多有肯定，認為《那個男孩是我》、《雨天的棉花糖》、《是誰在深夜說話》都有資格成為畢飛宇的“成名作”。但實際上它們問世之初都悄無聲息。直到《哺乳期的女人》出現(xiàn)，人們才知道，在寫小說的人中，多了一個叫畢飛宇的年輕人。

短篇小說《哺乳期的女人》講述了一個看起來簡單的故事，但其背后透視的社會問題卻值得深思。在手法上看，這部小說還是有先鋒痕跡的，但是從情懷上、從小說所關注的方面來看，它在畢飛宇的創(chuàng)作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現(xiàn)實感，第一次出現(xiàn)了現(xiàn)實性。比如小說中寫到的“留守兒童”的現(xiàn)象，國務院直到2002年才發(fā)文關注這個社會問題，但作為小說家他有一種本能，在1995年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事實上畢飛宇并沒有過多地進行理性思考和邏輯分析，因為“小說家的直覺有時候比思考更準確”。《哺乳期的女人》關注的是空鎮(zhèn)、留守兒童的問題，小說剛發(fā)表的時候，引起評論界關注的都是小說的語言，敘事特征等特點，是作為一個美文來對待的，沒有人提到小說反映的社會問題，“我覺得挺自豪的，說明我還比較超前”，畢飛宇說。1996年，《哺乳期的女人》獲得首屆魯迅文學獎。

于此同時，畢飛宇也開始操刀影視編劇，由他擔任編劇的電影《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就出自他的小說《上海往事》，這部由張藝謀執(zhí)導，鞏俐、李保田等人主演的影片，于1995年上映，立即令畢飛宇聲名鵲起。但是畢飛宇始終對影視劇的涉入保持著一個度：偶爾為之，不借以炒作自我名聲，不得影響主體文學創(chuàng)作。這種謹嚴和自律，在很多作家受利益驅(qū)動紛紛轉(zhuǎn)向影視劇創(chuàng)作，甚至大加炒作以吸引眼球的當下，實在難能可貴。

作為一位具有高度藝術自覺的作家，畢飛宇一直沒有放棄藝術上求新求變的嘗試。對于自己前期的先鋒小說寫作，他并不滿意?！?0多歲的時候，我是目中無人的，這個目中無人不只是狂妄自大的意思，還有不關注生活，不關注現(xiàn)世，不關注人生這一面，我沉迷于自己的玄思與想象之中。那時候我感興趣的是形而上、歷史、終極，總之，那時候我是。閉著眼睛。寫作的。”是什么原因促使他轉(zhuǎn)向了后來的關注現(xiàn)實、介入現(xiàn)實的寫作?畢飛宇說，這首先跟閱讀有關，“因為等我寫作的狀態(tài)慢慢好起來的時候，先鋒小說已經(jīng)很難看了。剛開始看到先鋒小說的時候，你感覺到似乎文學的革命來到了，等到新鮮感消失了之后就感覺到越來越?jīng)]意思，于是自然就有了懷疑。對于一個藝術家來講，沒有一樣東西比懷疑更重要的。當你產(chǎn)生懷疑的一剎那，就是成長的開始。”

從先鋒到寫實的寫作軌跡，在畢飛宇身上是自然而然地完成的。“一個小說家精神成長的軌跡一定有他的合理性的，不會憑空而來的，這里面確實有一個種豆和種瓜的關系，有因果性的。”2000年發(fā)表的《青衣》是畢飛宇標志性的轉(zhuǎn)型之作?！肚嘁隆分v述了京劇女演員筱燕秋從出道到走紅，在藝壇紛繁雜亂的競爭環(huán)境下，心力不支，逐漸精神崩潰的故事。透過主人公的個人命運揭示出時代的深刻悲劇，給人們留下了深久的印象。小說發(fā)表后，以其思想的深邃和人物塑造上的成功，在文學界引起了極大的反響，曾獲小說月報獎、小說選刊獎等多種榮譽。之后《青衣》被制片人張紀中看中，改編成20集電視連續(xù)劇，由徐帆、傅彪、潘虹出演，作品的成功加上電視劇的熱播讓畢飛宇一下子“紅了”。

與他此前的小說相比，《青衣》在文學修辭上的變化也是明顯的，故事性明顯增強，人物塑造上更加立體豐滿，敘述語言則向粗實豪放轉(zhuǎn)變，口語的色彩大大加強，具有更加鮮明的幽默品格。王彬彬分析道，“修辭方式的這種變化，無疑意味著作者創(chuàng)作觀念的變化，意味著作者對文學與現(xiàn)實之關系的重新認識。通過修辭方式的大幅度調(diào)整，畢飛宇大幅度地調(diào)整了與現(xiàn)實的關系，從而也大幅度地調(diào)整了與讀者的關系?！逼鋵?，畢飛宇對當下現(xiàn)實人生的關注和思考在《哺乳期的女人》中已有體現(xiàn)，他充滿自信地說，“從1995年開始，我相信那個寫作方向里有未來的軌跡”。

《青衣》給畢飛宇帶來了普遍的贊譽，尤其是寫作方向的成功轉(zhuǎn)型帶給他新的希望和動力，“名氣越大內(nèi)心就更感到有一種責任感，說起來有點可笑，但事實上是這樣，就是感覺到眼光應該更擴大一點，應該更有所承擔”。所以畢飛宇在寫《玉米》的時候，最早是想寫一個鄉(xiāng)村愛情故事，但是寫著寫著，當“王連方”這個人物出現(xiàn)之后，整個小說路線就全變了。王連方一出現(xiàn)帶動了畢飛字對文革的反思，整個小說一下子就擴開了?！皩τ谖疫@代人來講，那么快就把文革遺忘是一件不應該的事情。”之所以要寫文革，畢飛宇說，自己還是對現(xiàn)實有種擔憂，懼怕在中國大地上像文革那樣的悲劇再來一遍。底層的狹隘民族主義傾向，包括對暴力的迷戀，以及某種偏執(zhí)的理想主義，這些他都出自本能地警惕?！八裕粋€人擁有常識、尊重理性非常重要。不僅如此，還要把常識和理性落實到具體生活中?！?/p>

《玉米》被認為是畢飛宇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代表作。談及當時的寫作狀態(tài)，畢飛宇說，那是一種“爆炸式的寫作”，寫

的時候手忙腳亂的，感覺手腳不夠用，想法很多，來不及寫，每天都是這樣，“非常幸福，非常飽滿”。當時他唯一焦慮的就是小說能不能發(fā)表出來，因為里面有些局部“寫得非常狠”。所以當2001年《玉米》安全發(fā)表出來后，畢飛宇挺高興。還有一點也讓他高興的，那就是小說在美學意義上的“反潮流”。在畢飛宇寫《玉米》的前后，中國文學的大趨勢是寫都市年輕人的迷惘，當時很多作家寫的都十分洋氣，男女主人公頻頻出入咖啡館、酒吧，身體解放的美女作家也出現(xiàn)了，很熱鬧，新新人類也成了一個時髦的概念。沒有人想到就在同代作家中會冒出《玉米》這樣一個“怪胎”來。今天看《玉米》好像很正常，但是若是把當時的文學期刊拿出來，《玉米》的確是一個很奇怪的文本，以至于《小說選刊》編輯部在決定選發(fā)這篇小說的時候特地打電話給畢飛宇，來確認一下到底是不是他寫的?！拔医拥诫娫挼臅r候非常高興，我預感到自己做了一件有價值的事情。當時我的調(diào)子跟文壇的調(diào)子完全相反，它還能火起來，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2004年12月，第三屆魯迅文學獎揭曉，畢飛宇的《玉米》獲得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

《推拿》：部沒有野心的作品

長篇小說《推拿》創(chuàng)作于2008年，是畢飛宇首次涉足盲人題材的長篇小說，也是國內(nèi)少有的以盲人群體為題材的文學作品。這部22萬字的小說講述的是一群盲人推拿師內(nèi)心深處的黑暗與光明，觸摸屬于黑暗世界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寫出了盲人的快樂、憂傷、愛情、欲望，對盲人獨特的生活進行了透徹、全面的把握。為什么會寫這樣一部小說?畢飛宇說，其實跟他早期做教師時就接觸到殘疾人并沒有直接的關系。寫作的緣起，是因為近些年來由于長期伏案創(chuàng)作，他的頸椎出現(xiàn)了問題，醫(yī)生說經(jīng)常做推拿可以緩解疼痛。于是一有空，他就到離家不遠的一家盲人推拿醫(yī)院里去做推拿。時間長了，就和他們熟絡起來，經(jīng)常在一塊兒聊天，拉家常。與盲人打交道的時間一長，畢飛宇就發(fā)現(xiàn)，與正常人相比，盲人雖然看不見東西，但他們一樣有自己的愛情、事業(yè)、快樂、憂傷，野心，于是他就想把這一群體的生活情狀寫下來。

畢飛宇強調(diào)，寫《推拿》，首先想到的是“尊嚴”，“《推拿》是一部特殊的小說，它外表沉默、內(nèi)心絢爛，它平緩多過激烈，溫情多過殘酷，卻又讓無奈與悲涼相伴相生。就像一條靜默的河流緩緩流過，有漩渦，也有溫度，夾雜著無奈和滄桑?！碑咃w宇說。從《推拿》開始，畢飛宇開始由記憶轉(zhuǎn)向了觀察，真正進入了當下生活，所以對他來說這也是一次重要的轉(zhuǎn)型。以前作品中處理的都是過去的題材，比如《玉米》中的“文革”題材，而《推拿》寫的是現(xiàn)在進行時，是與我們當下緊密相連的，它雖然寫的是一個特殊群體，但是卻是和當今社會聯(lián)系最高的。除了題材上的獨特之外，《推拿》還是一部特別沒有“野心”的作品，“以往寫作的時候，多多少少會想要把這部作品做得特別宏大，特別深刻，特別有意義，或者特別有美學價值，或者特別受到朋友們的鼓舞，或者能夠有更多的版稅，或者有文學之外的額外獎勵，我把這些籠而統(tǒng)之的叫做文學的野心。寫《推拿》，這些幾乎都不考慮。只是告訴自己簡單一點，并簡單一點，再再簡單一點，就像一個人走完了自己的婚禮，和新娘回到洞房以后，把許許多多不該屬于他們生命的東西一點點扔掉?！?/p>

《推拿》出版后，得到了評論界普遍的好評。而最讓畢飛宇開心和欣慰的是，有許多盲人朋友讀了之后，很激動，因為他們終于看到一本講述他們真實生活的書了。有人把畢飛宇的小說總結(jié)為“疼痛的美學”。畢飛宇說，他所寫的都是平凡的小人物，都是“疼痛的人”，疼痛是他的小說的母題，他所有的作品其實就是在重復書寫一個東西疼痛?！拔姨焐蛯μ弁疵舾校还苁撬说奶弁催€是自己的疼痛。我寫小說，寫到主人公高興的時候，很可能一帶而過，寫到這個人的疼痛的時候，我立即就來勁，這和作家的性格氣質(zhì)密切相關。就像逛街一樣，男人一看見汽車就要多看幾眼，女人一看見時裝就要流連忘返。就這么簡單。對小說家來說，首先要了解自己，然后盡可能不要回避自己?！?/p>

對于這次《推拿》獲得茅盾文學獎，畢飛宇坦言，自己的確感到意外。因為《推拿》是一部小結(jié)構(gòu)、時空壓縮得很小的作品，而且題材關注的又是非常特殊的盲人群體，這不太符合以往茅獎的評選“口味”?！锻颇谩返墨@獎，至少顯示出從這屆開始評選標準作出了重大調(diào)整，不再僅僅按照原來的模式去評選符合宏大敘事的作品了。畢飛宇說，“真沒想到我這么一部微觀的、小體量的作品會獲獎，說明這次評獎的包容性、多元性。”

對于這次茅獎評獎引起的爭議，畢飛宇認為，這次跟以往的爭議是有很大不同的，以往是在事后被激發(fā)出來的，這次是從一開始就把評獎的內(nèi)容投放到被大家議論的空間里去了，是一個主動選擇的姿態(tài)?！拔蚁嘈胚@種爭議跟以往的爭議相比，是可貴的，在文學道德上的努力是有成效的?！钡⒉徽J為哪一個評獎能評出一個完滿的結(jié)果來，”藝術這個東西，又不是像劉翔跨欄，你第一個撞線了，時間在那兒，全世界人都看得見，誰是第一個過去的，清清楚楚。文學是一個主觀性極強的東西。沒有充分的主觀性就不成其為文學，評獎也一樣。”

讀書是作家的一條腿

關于閱讀，畢飛宇說自己現(xiàn)在讀書已經(jīng)很少了，感興趣的才讀。不像年輕的時候，那時候有讀書焦慮癥，一天不讀幾個小時的書就感覺到很空虛，甚至不讀書都不知道如何寫小說?，F(xiàn)在不這樣了。但是閱讀仍是必不可少的，他強調(diào)，“作為一個作家，書還是要讀，你最后能走多遠，離不開你讀的書。最起碼的，讀書是作家的一條腿?！蹦切┮揽坎徘楹酮毺氐纳罱?jīng)驗寫作的作家，在畢飛宇看來是不能持久的，“要想成為有持續(xù)性的作家，必須要有加油站，最好的加油站就是讀書?！倍鴮τ跁?，畢飛宇有一種細膩的溫情，“我把最愛的書放在枕頭邊上，然后書房，然后客廳，然后家以外，一個好的作家，一個好的作品讓我感覺到他是親人。”

最近一階段放在畢飛宇枕頭邊的書，是勒克萊齊奧的小說。從六月底開始，因為接到上海國際書展的通知，說要安排他和勒克萊齊奧進行一場文學對話，他一直讀的就是勒克萊齊奧，包括出差住在酒店里讀的也是他。畢飛宇十分欣賞勒克萊齊奧的小說，“即使我讀的是他作品的中譯本，仍然能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在語言上特別考究的一個作家。這是對他的第一印象?！倍湛巳R齊奧的復雜身份也讓畢飛宇感興趣，勒克萊齊奧是法國作家，但實際上他祖上很早就到了毛里求斯，那是一個很小的島嶼，他出生在法國時，父親在尼日利亞，后來他又隨母親到非洲，其間還不斷經(jīng)歷戰(zhàn)爭的動蕩?？傊湛巳R齊奧的生活一直處于漂泊中，沒有母語，沒有文化之根?！彼麑W洲文明是非常懷疑的，所以他的小說我們一方面可以當做美文來讀，另一方面也可以當做一個文化懷疑論者的文化教材來讀?！?/p>

《流浪的星星》、《戰(zhàn)爭》是勒克萊齊奧的代表作，畢飛宇認為“當然很好”，不過他個人比較偏愛《訴訟筆錄》，這部小說是勒克萊齊奧的成名作，寫作此書的時候他只有二十幾

歲。勒克萊齊奧學識淵博，身上有貴族氣質(zhì)，畢飛宇發(fā)現(xiàn)，“一般學究式的作家語言都比較長，但是勒克萊齊奧恰恰相反，這是他一個悖論的地方，勒克萊齊奧的句子特別短?！睘榇?，他還特地咨詢過勒克萊齊奧的中文譯者、南京大學的許鈞教授，”勒克萊齊奧的句子是他原來就這樣的，還是你翻譯過來的原因?許鈞很負責任地告訴我，原來就這樣的?！?/p>

畢飛宇喜歡的作家中還有英國移民作家、200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奈保爾。奈保爾也有著復雜的身份背景，他出生于中美洲的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的一個印度婆羅門家庭，在英國讀大學，后在英國定居，曾在世界各地廣泛游歷?！澳伪柺且粋€對形而下。對日常生活高度著迷的作家?！碑咃w宇說，把勒克萊齊奧和奈保爾比較，會發(fā)現(xiàn)兩人的類型完全不一樣，“勒克萊齊奧在精神上是有貴族傾向的，奈保爾身上有一種街頭混混的氣質(zhì)。勒克萊齊奧很優(yōu)雅，奈保爾很有力量?！睆淖约旱奶煨詠碇v，畢飛宇更喜歡奈保爾，因為他身上的市井氣息更重。

拉美文學曾在八十年代對中國作家產(chǎn)生過巨大的影響，90年代后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隨著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獲得2010年諾貝爾文學獎，并于今年訪問中國，拉美文學重又引起人們的興趣和關注。早在大學時期，畢飛宇就閱讀過馬爾克斯、博爾赫斯、略薩等作家的作品。此時談及拉美文學，畢飛宇仍興奮地說，“太喜歡了”，“我感覺他們個個都是天才，他們的血管好像要比我們的血管粗一倍，讀他們的文字能感覺到血在血管里四處奔涌?！钡抢牢膶W的缺陷也是顯而易見的，沒有歐洲文學那么講究?！按騻€比方，讀歐洲文學就像呆在書房里，呆長了你就特別想到酒吧里，讓重金屬音樂轟一頓，可如果每天讓你呆在酒吧里轟炸，你肯定受不了?！?/p>

不過要說最讓畢飛宇敬佩的作家，還要數(shù)曹雪芹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他說自己最羨慕的作家就是曹雪芹。大半部《紅樓夢》，二十歲讀和四十歲讀，六十歲讀都是不一樣的，這太了不起了。“一個作家的作品能讓讀者讀一輩子，一代一代讀下去，這是何等的偉大啊!博爾赫斯那么偉大，我過了四十歲以后再也不看了。在曹雪芹、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前，我們都像是一些小螞蟻。如果我們是人，他們就是巨人。”

健身是因為天生喜歡玩

畢飛宇并不是一個特別把寫作當回事兒的人，有的時候他更愿意像一個普通人享受日常生活。通常他的一天是這樣安排的：“上午九點或十點起床，吃點東西開始寫作，四點鐘左右吃午飯，晚上看看電視，主要是看體育類的節(jié)目。臨睡前看看書，如果失眠的話，就再看，一直看到睜不開眼為止?！彼纳钜?guī)律、簡單，是一個“各方面都很健康的人”。惟一折騰的是運動。晚上7點去健身中心，“和朋友們鬼混，每天都要出一身臭汗”。對于他喜歡健身的習慣，有朋友拿他開涮，說畢飛宇健身是為了身材漂亮，但苦于平日無法展示肌肉，所以夏天總喜歡穿無袖的T恤，而有一次甚至在飯局上借著酒興悍然脫光了一回上衣。對此，畢飛宇哈哈一笑，說，“那都是他們瞎講，拿我開心。其實我就是好玩，自己喜歡玩。小的時候幾個小朋友搶球，哪個會想到這是鍛煉身體啊，玩唄。我到現(xiàn)在還是這個心態(tài)，每天要去玩一下，玩過之后，出出汗，我就舒服了。實際上我踢了那么多年足球，不僅沒有把身體鍛煉好，還留了一身的傷，哪里是鍛煉身體啊?！?/p>

在南京這座城市，畢飛宇已經(jīng)生活了20多年了。至今他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來南京的情景——“我是1984年9月29日下午來到南京的，一到南京，走在大街上，看到滿地碎碎的陽光，整個街像隧道一樣。我一聽南京人開口說話，和我老家的話也差不多，我當時的感覺就是大學畢業(yè)后有可能到南京來，后來果真就來了?！蹦暇┙o他的感覺就是親切，因此打一開始他就沒有異鄉(xiāng)人的感覺。但是隨著城市大規(guī)模的改造，他對南京的感情卻越來越復雜了。在內(nèi)心里他還是很懷念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南京城，“那些街道，梧桐樹構(gòu)成的陰影，以及陰影下面的民國風格的建筑物。”有的時候，乘車從某個地方駛過，他會想起當年公交車從這里經(jīng)過時要爬一個坡，能聽到公交車很吃力的聲音?，F(xiàn)在街道改造了，都是平平坦坦的，整個城市的地貌失去了凸凹，“一切都更方便了，一切也都更無趣了”。這座城市和其它城市幾乎沒有任何區(qū)別，“就像參加一個集體婚禮，所有的新娘都化妝好了，你卻認不出哪一個是自己的姑娘?！?/p>

我最大的才華就是耐心

畢飛宇小說里的主人公，無論是《青衣》中的筱燕秋，《玉米》中的玉米，還是《推拿》中的都紅，面對她們所處的世界，面對命運，都有一種強硬的反抗姿態(tài)。而且，這種反抗源白骨子里強烈的自我意識。畢飛宇說：“反抗是人生的主題之一，是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生活在世界上，怎么能不反抗呢?”在畢飛宇的作品中，有一種知識分子的人文情懷，在他的身上，也體現(xiàn)出社會學家曼海姆所說的自由漂浮的、非依附性的知識分子性格。他欣賞陳丹青，說這個人一舉手一投足都有魅力，看著就舒服。他還特別激賞韓寒，認為在韓寒身上體現(xiàn)出了一個年輕人的健康智慧，有一種美學效果，“韓寒是美的，而現(xiàn)在很多文人的姿態(tài)是很丑陋的?！?/p>

畢飛宇從小來自于社會底層，對底層有著天然的默契，作為小說家，他也反復地研讀那些描寫底層的經(jīng)典著作。他從魯迅的《故鄉(xiāng)》里總結(jié)出一個道理：“我們的目光必須關注底層，但我們的雙腳未必要站在底層?！痹谒难劾?，公正、自由和博愛，應該是通行的普世價值觀，而“眼下我們社會做得遠遠不夠”，導致“中國特色淪為了部分人拒絕融入世界主流的借口”。他對歷史與現(xiàn)實都有深刻的反思與批判，并以他犀利而又潑辣的話語方式言說出來，一針見血，痛快淋漓?！拔矣X得我們中國有一個巨大的問題，許多事情大家都知道，誰也不愿意說出來。一句話在牙齒的里口還是在牙齒的外口差別是極其巨大的，在外口，就是一句人話，在內(nèi)口，頂多就是一個屁。我們都知道一個詞，叫真相，所謂真相，它的前提就是‘說出來，不說出來就不是，真理也是這樣，不能被言說的真理肯定不是真理，所以呢，我想說，牙齒是檢驗真理的第二標準。很可惜，我們太沉醉、太癡迷于‘可意會而不可言傳這個玄奧的東方美學，還有含英咀華的表情。”

畢飛宇是清醒的，他不偏激，更反對那種簡單的二元思維。在談到當下“混亂而又尷尬”的文學局面時，他說自己“依然很絕望”。但是現(xiàn)在似乎談論文學的絕望成了一種時髦，“在大家覺得文學已經(jīng)沒有任何盼頭的時候，我恰恰要站在一個相反的立場上。如果是一群批評家坐下來拼命攻擊當代文學的時候，我時常要作一個辯護者，如果是一群作家，大家都喝了酒以后自我感覺良好地夸夸其談時，我恰恰要作一個批判者。”他說，中國作家沒有像勒克萊齊奧、奧茲、奈保爾等作家那樣，有一個糾纏一生的“身份認同”問題，但這也并不意味著就是中國作家的幸運，“中國作家最大的問題，還是生命自身跟外部現(xiàn)實的可能，彼此在扳手腕，彼此在消耗，這種東西所帶來的緊張和糾結(jié)?！?/p>

目前，整個國際經(jīng)濟的蕭條、圖書出版領域的蕭條、再加

上電子化時代的來臨，還有博客，微博這些形式的興起，給文學造成的沖擊是巨大的。全世界每個國家的閱讀人口都在大幅度的下降。而商業(yè)化的發(fā)展又帶來了過度物質(zhì)化的問題，人們不再關注內(nèi)心世界。對此現(xiàn)狀，畢飛宇認為，人的“內(nèi)心是需要處理的，處理就需要時間。問題是目前中國的社會形態(tài)很壞，它不給你時間，所以作為一個藝術家，一定要學會和社會搶時間、要時間，這就需要藝術家內(nèi)心要有力量，你有力量才能跟這個時代跟這個社會要到時間。”但同時，他強調(diào)千萬不要放大文學的力量，因為“文學從來不具備改變世界的力量”。

在精力、體力、經(jīng)驗等各方面都處于最佳時期的畢飛宇，已經(jīng)取得了驕人的成績，如果沒有一定的定力，是很容易浮躁地飄起來的。但是他卻表現(xiàn)得異常平靜?！拔腋嬖V自己，你只管工作，不要有太多的期許。期許太多容易導致不健康。你只要全身心地工作，把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是對自己最聰明的一個期許?！痹谥袊膲?，畢飛宇覺得自己是非常幸運的，寫作沒多久就得到關注、得到鼓勵、得到肯定。他經(jīng)常告誡年輕的寫作者，“老老實實寫作，認真對待自己的每一部作品，不要耍小聰明去糊弄讀者。不要有太多的欲望，不僅做人是這樣，寫小說也是這樣?！?/p>

運動、健身仍是畢飛宇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當他把杠鈴一次次地推舉向上，一次次地重復，不但需要臂力，更需要耐力。畢飛宇把寫作視為人生的長跑，比起那些三兩個月就生產(chǎn)出一部長篇的作家寫手來說，他寫得不算多，他也不急，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往前沖”。寫了一二十年，他自我總結(jié)道：“我最大的才華就是耐心，我總是將耐心用到最強才寫?！痹诋咃w宇眼里，作家的耐心是抵抗浮躁的手段，只有具備耐心，才能才會發(fā)揮，判斷才可靠，感受才不會變形。

童年的經(jīng)驗和記憶對作家來說是十分重要的。小時候在興化縣城，畢飛宇喜歡待在鐘表鋪子，等待每一個整點的到來。一個房子里全都是鐘，各種各樣的鐘表，每到整點，多種金屬之聲叮叮咚咚，此起彼伏，交相輝映。那種聲音，帶著神秘而遙遠的感覺，讓少年畢飛宇激動不已。在畢飛宇的小說中，“時間”一詞不斷出現(xiàn)。在《玉米》一書的后記，畢飛宇如此寫道：“我堅信這個世界上沒有天才，如果有，那一定和時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我們原本沒有的東西，時光會有所選擇地賦予我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