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程

馬曉艷(回族)

提筆撰寫金三壽這個回族歷史人物時，在我的腦海里有這樣一個歷史追問：為什么中國的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世居陜甘寧一帶的回民中會涌現(xiàn)出一個又一個革命的“紅色”人物。重讀埃德加?斯諾的名著《紅星照耀中國》（又名《西行漫記》），書中當年與寧夏回民之間發(fā)生的對話，吸引了我追問的目光。

“你為什么參加紅軍？”

一個寧夏回民戰(zhàn)士答道：“為了打馬鴻逵。在馬鴻逵的統(tǒng)治下，我們回民的生活太苦了。沒有一家是安全的。如果一家有兩個兒子，一個兒子必須到他那里去當兵。如果有三個兒子，兩個兒子必須去當兵。沒有出路——除非你有錢，可以買替身。哪個窮人出得起？不僅如此，每個人還需自己帶衣服，家里給他付糧食、柴火、燈油錢。一年要花好幾十元錢……”

金三壽，1897年出生在現(xiàn)寧夏吳忠市東風鄉(xiāng)一個回族貧農(nóng)家庭，家里只有兩間破房、兩畝地。金三壽五歲就失去父母成了孤兒，堅強的他童年就給人打雜干活，后來又給富商拉駱駝。一年四季流血汗，仍然過不上好日子。金三壽領略到了生活的殘酷，年幼的他對生命多了一分熱切的渴望。

紅軍來了！1935年，中央紅軍到達陜北，消息很快傳到了靠近陜北的寧夏。1936年，紅軍為了打破國民黨對陜北根據(jù)地的包圍，鞏固發(fā)展根據(jù)地，迎接紅二、四方面軍北上，在東征紅軍回師陜北后，于6月發(fā)動西征。西征部隊消滅了馬鴻賓主力部隊三個團，也給馬鴻逵部隊以沉重打擊，先后解放了定邊、鹽池、環(huán)縣、曲子鎮(zhèn)、寧條梁、豫旺及同心和海原東部的廣大地區(qū)，紅軍聲威大振。因此，激勵了回漢熱血青年的革命熱情，有不少的青年想加入這支隊伍。鹽池解放后，紅軍與金三壽的家鄉(xiāng)近在咫尺，他投奔紅軍的心情更加迫切了。1936年9月，金三壽在同鄉(xiāng)回族進步青年馬懷藺的帶領下，和馬宗彪等幾人越過馬鴻逵部隊的防線，毅然決定踏上革命的征程。

在途中，他們遇上了鹽池游擊隊。馬懷藺對他們說：“我們是投奔紅軍的回族群眾，到鹽池去找高司令?！保ǜ邖徳谖髡鹘夥披}池時任騎兵團長，后任三邊特委軍事部長，當時群眾習慣稱軍事領導人為司令。）游擊隊的同志了解這個情況后，就讓他們跟著一起走。到達鹽池后，高崗司令接見了金三壽幾人，他對回族青年到蘇區(qū)來參加革命表示熱烈歡迎。

金三壽是這樣追憶的：

到達鹽池后，鹽池黨組織向毛主席匯報了我們投奔的事，毛主席回電說要接見我們。所以，我們在定邊司令部派出的四位同志的護送下去保安見毛主席。到保安的一天午飯后，馬懷藺興沖沖地從外面跑進來，大聲喊道：“毛主席要接見我們了！毛主席要接見我們了！大家趕快把衣服整理一下?！蔽覀兓ハ鄮兔φ碇路灰粫?，郭洪濤同志帶著我們幾人向毛主席的住處走去。

毛主席的住處坐落在保安城的東山坡上。這是一座坐東向西，依山而建的窯院，院門高于路面，有幾級臺階。拾級而上，進門一看，整整齊齊從南到北有六孔窯洞，院里長著兩棵槐樹，青翠挺拔。有一個人身著灰白色的舊軍裝，高大魁梧，神態(tài)從容，正抽著煙卷在院里來回散步?！爸飨?，他們來了?！惫闈咀呱锨皩λf道。然后轉過身來給我們介紹：“這就是毛主席。”

??！這就是我們日夜思念，渴望見到的窮人的救星毛主席！由于心情太激動，我竟忘了向毛主席問好，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毛主席微笑著同我們一一握手，說：“歡迎同志們，大家辛苦了，快請進屋?！?/p>

我們幾人同毛主席一起走進他臥室兼辦公室的窯洞。這孔窯洞有八步見方，進門往左在窯洞的北面石壁上又開出小半間屋大小的地方，盤著一個火炕。毛主席的行李很簡單，炕席上鋪著薄薄的褥子和白布舊床單，洗得發(fā)黃的棉被整齊地疊在褥子上。沒有看到枕頭，后來聽說毛主席每天入睡時，不是把棉衣卷起來枕著，就是拿幾本書墊在包袱下當枕頭。地下除了擺著一張舊桌子、一個高凳子和幾個小馬扎外，還有兩只白鐵皮的箱子。桌子上擺著一個銅制的墨盒子、一方硯臺，筆筒里插著幾支毛筆和鉛筆，一盞小油燈放在筆筒的旁邊。箱子上放著馬燈、飯盒和洗臉盆等，箱子的旁邊立著一條扁擔。

我們幾人坐在小馬扎上，警衛(wèi)員端來了水，毛主席風趣地說：“放心喝吧，回族同志們，杯子是涮過的！我可不是馬鴻逵造謠的魔鬼，不是你們回族人說的那個伊布里斯，要殺回滅教，也不是人們傳說的神。我跟你們一樣，是普普通通的人。我只是要和中國人民包括你們回族人民一道，來砸爛這種人吃人的舊制度。同志們不要拘束，不必客氣，大家隨便談談?！?/p>

毛主席的話使我們心里感到暖烘烘的，窯洞里氣氛頓時熱烈起來，大家一點兒也不感到拘束了。接著，毛主席提了一些問題，了解寧夏的風土人情和回族人民的風俗習慣。毛主席問馬懷藺：“將來我們共產(chǎn)黨解放寧夏，你看需要多少人馬？”馬懷藺說：“有一個軍就夠了?！泵飨謫枺骸耙粋€軍行嗎？”馬懷藺說：“我們的紅軍是仁義之師，紀律嚴明，尊重回族的風俗習慣，不干涉我們的宗教信仰，這樣的軍隊寧夏人民是歡迎的?！泵飨牶蟾吲d地說：“對，有道理?！泵飨謫栁覀兊教K區(qū)來有什么打算，我們幾人說來蘇區(qū)就是為了尋找真理，現(xiàn)在找到了真理，就是要革命。毛主席說：“對，真理就是槍桿子里面出政權，窮人要翻身，就要組織起來鬧革命。我建議你們回到定邊去，把從寧夏跑來的回族群眾組織起來，建立一支回民游擊隊，在鹽池、靈武一帶紅白交接地區(qū)發(fā)動群眾，宣傳黨的民族宗教政策，號召回族人民起來革命。回族人民起來革命了，就會為將來解放寧夏打下堅實的基礎?！甭犃嗣飨闹甘荆覀儽硎?，回去一定要把隊伍組織起來，完成黨交給的任務。

時間已到下午，我們站起來向毛主席告辭。毛主席又一次和我們握手，把我們送到了窯院大門外。我們走出很遠了，回過頭來，看到毛主席還站在臺階上向我們招手?，F(xiàn)在想起第一次見到毛主席的幸福情景，仍然歷歷在目，記憶猶新，是毛主席指引我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回到陜西省西北角的定邊縣后，金三壽和馬懷藺等人就投入到緊張的部隊籌建工作中去。在定邊黨組織的幫助下，他們先聯(lián)絡了幾個骨干，然后分頭到回族群眾中去做工作，找他們談話，動員他們參加游擊隊干革命。黨組織專門組織力量配合金三壽，深入到回族群眾中，宣傳黨中央關于尊重回族人民風俗習慣的通令和民族政策。經(jīng)過近兩個月的宣傳和組織工作，動員了近二百名回族群眾參加游擊隊。

1936年10月的一天，定邊三邊特委機關大門前紅旗招展，鑼鼓喧天，四周圍滿了觀看的群眾，他們臉上喜氣洋洋的。因為這一天是西北方面軍第一路游擊大隊成立的日子。三邊特委領導宣布了游擊大隊編制和干部名單，其中馬懷藺任游擊大隊司令，金三壽任司令部管理科長。

是年11月21日，西征紅軍在隴東環(huán)縣北的山城堡消滅了胡宗南部一精銳旅。上級把其中繳獲的部分武器彈藥調配給游擊大隊，從而解決了裝備問題。另外，地委專門派人給游擊大隊上政治、軍事課。經(jīng)過短期培訓，游擊大隊在鹽池、靈武縣的磁窯堡一帶，主要偵察馬鴻逵部隊的活動，消滅小股零星土匪及寧夏國民黨政府在各鄉(xiāng)中的反動民團等武裝組織。

但是，游擊大隊因初次參加革命，經(jīng)驗不足，對報名入伍者的歷史和社會關系均未作深入了解，凡是從寧夏逃出來的回民愿參加游擊隊者一律接納，所以游擊隊中混入了壞人。游擊大隊對原在馬鴻逵部隊當過連長的第四支隊長馬化堂等人缺乏應有的警惕，在后來打反動民團的戰(zhàn)斗中，馬化堂帶著第四支隊叛變，致使游擊大隊被上級解散。

游擊大隊被解散后，金三壽經(jīng)馬存彪、陸植介紹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然后進入專門培養(yǎng)少數(shù)民族干部的定邊回蒙學校學習。

1937年底，金三壽畢業(yè)后，三邊特委回民部部長楊一木同志讓他在定邊成立回民交際處，聯(lián)絡各處回民，待條件成熟后再組建回民支隊。于是，金三壽和幾個骨干去鄭家堡子，把原第四支隊解散后的二三十個戰(zhàn)士帶回定邊，后又在定邊動員幾十個人，經(jīng)特委批準，再次成立了回民游擊隊，由金三壽任支隊長?；孛裼螕絷牫闪⒑螅呌柧氝呴_展游擊活動，主要是為紅軍搜集情報，運送物資。此外，回民游擊隊也兼搞一些小買賣，解決隊伍給養(yǎng)問題。

1938年秋，三邊特委派回民游擊隊去內蒙古三段地一帶開展工作。當回民游擊隊進入離城十幾里時，特委又急派一同志騎馬追趕通知他們立即返回定邊。他說：“你們的行動走漏了消息，離城八十里外，敵人有埋伏，你們有全軍覆滅的危險?！甭牭竭@一消息，金三壽大吃一驚，當即率隊返回城里。此時，金三壽才得知隊伍中又出了奸細，向敵人告密。于是，三邊特委決定，為了保存實力，再次解散回民游擊隊，人員分散活動。

1937年“七七事變”后，全國人民掀起了抗日高潮，金三壽奉命潛入家鄉(xiāng)金積、靈武一帶開展地下工作。他投奔紅軍后，馬鴻逵下令懸賞捉拿他。盡管如此，他的工作還是很有成效，從邊區(qū)到寧夏建立了交通站，轉送三邊特委的文件、傳單及對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知名人士、宗教界領袖的統(tǒng)戰(zhàn)信件，又將寧夏的各種情報送交三邊特委。金三壽爭取了國民黨靈武縣政府官員馬漢三，使他棄暗投明，去陜北參加了革命。金三壽還給在甘、寧、青很有聲望的伊斯蘭教哲合忍耶門宦的教主馬進西及其兒子馬騰靄做統(tǒng)戰(zhàn)工作，給他們講解黨的民族政策，使馬進西父子受到教育，表示擁護共產(chǎn)黨，教育教民不與紅軍作對，并幫助掩護地下工作者，甚至還讓金三壽和寧夏地下黨的負責同志楊一木住在他家開展工作。由于金三壽的艱苦工作，對寧夏回族人民團結起來抗日起到了積極作用。

1939年，為了打破國民黨對邊區(qū)的經(jīng)濟封鎖，發(fā)展邊區(qū)經(jīng)濟，在組織的安排下，金三壽在定邊開辦了“四義商店”，并以此為掩護，進行情報聯(lián)絡和開展民族工作。他以經(jīng)理的身份，每天跟各種客商打交道。客商有的來自日偽占領區(qū)，有的來自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金三壽耐心做他們的工作，擴大革命影響。有時他還化裝成商人到敵人內部去做策反工作。他的情報聯(lián)絡工作開展得有聲有色，商店生意也十分興旺，有力地開展了對敵斗爭，緩解了三邊地區(qū)物資供應緊張的局面。

在踏上革命征途的那一刻，金三壽就把生死置之度外，這一次的經(jīng)歷差點兒讓他落入“虎口”。

那是1939年的冬天，金三壽從事的地下活動被特務組織發(fā)現(xiàn)，三邊特委指示他們迅速向邊區(qū)轉移。

金三壽接到撤退指示后，急忙回家燒毀文件。家里人忙忙地告訴他，軍警聯(lián)合督察處派馬國佐帶一連人已到馬存標家里。馬存標的家離金三壽家只有幾百米遠，中間隔著一塊田。金三壽出去一看，馬存標家的房頂上站著幾個特務，拿著槍向自己家方向張望。金三壽趕緊進去把文件處理完，從后墻翻過去到保長金鳳山的家里，爬到他家房頂，往麥草堆里一鉆，躲了起來。不一會兒，特務到了金三壽家翻箱倒柜，把他的妻子吊起來毒打，逼她說出丈夫的下落。

此地不可久留。金三壽待太陽下山后，翻墻來到了軍警聯(lián)合督察員馬國佐家。他們兩家是鄰居，馬國佐知道金三壽的一些底細。因為金三壽給他送過宣傳共同抗日的材料，馬國佐雖沒有被爭取過來，但他也沒有出賣金三壽，對金三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天黑以后，馬國佐對金三壽說：“這里不能久留，你要快走！”金三壽說：“我走了，上邊知道了，會給你家留下禍害，還是把我抓走吧?！瘪R國佐說：“你不走，就沒命了。你走了，我也不會掉腦袋！”金三壽換了一身舊軍裝，外面套了件皮褂子，帶著馬國佐給他的十幾個大餅和十塊錢，在凌晨離開了馬國佐家。

出村后，金三壽就急忙跑。天亮時，鞋跑丟了，腳上全是血泡，就一步一步往前挪。到了張水窯，金三壽想休息一下再往馬家灘趕。剛坐到路邊，就過來十幾個人，都帶著槍，穿著軍裝，金三壽硬著頭皮迎著他們站起來，領頭的人問：“你是干啥的?”金三壽回答：“去馬家灘看親戚?！庇謫枺骸翱从H戚為什么啥都不拿?你的軍裝是哪兒來的?哼，不是漢奸就是共產(chǎn)黨，給我打?！睕]等金三壽說話，幾個人的馬刀背就像雨點一樣落到了金三壽的身上，邊打邊要金三壽承認自己是漢奸或者是共產(chǎn)黨。打了一陣，他們把金三壽押到了一個羊圈樣的土屋里，他們在外面宰羊做飯。金三壽在土屋里想著逃跑的辦法。吃過飯后，當兵的都在外面，那個領頭的到土屋里抽煙。金三壽想，我身上還有十元錢，給他錢讓他放了我。領頭的點煙時，金三壽上前兩手一抱做個動作。那人看到了這個暗號動作就問金三壽：“你是馬懷藺的人?”金三壽說：“是！”他說：“馬懷藺對我有情分，今天一定設法放你?！庇谑?，金三壽就躺在地上說挨了打，腳也爛了，走不動，要死就死在這里。那個領頭的趁勢說：“帶去也是個廢物，一路上誰伺候他?”當兵的一聽就放了金三壽。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國民黨加緊進行內戰(zhàn)準備，為了保衛(wèi)邊區(qū)，金三壽動員了定邊、鹽池一帶的寧夏回族群眾一百多人，第三次成立了回民支隊。金三壽任支隊長，帶領回民支隊在金積、同心、鹽池及甘肅環(huán)縣、陜西定邊一帶偵察敵情，宣傳黨的政策，動員群眾參加革命并伺機殲擊敵人。1946年，回民支隊配合三邊部隊在鹽池興武營消滅了馬鴻逵部騎兵第十九團，俘敵千余人，擊斃團長馬登云，生擒副團長馬萬堂。他曾帶領回民支隊遠程奔襲了內蒙古鄂爾多斯三段地鎮(zhèn)反動民團。戰(zhàn)斗之前，金三壽化裝后深入敵人巢穴，偵探得知團總正準備為兒子操辦喜事，就決定趁敵舉行婚慶之機，發(fā)動突然進攻。這次戰(zhàn)斗一舉將這股頑敵全部消滅，團總當場被擊斃，還繳獲了大量戰(zhàn)利品，為支隊補充了槍支彈藥。

1947年年初，為適應解放戰(zhàn)爭的需要，回民支隊和其他幾支游擊隊合編為寧夏工委領導的人民武裝回漢支隊，金三壽任副支隊長兼第八挺進支隊隊長等職。此時胡宗南按照蔣介石的部署，發(fā)動對陜甘寧邊區(qū)的所謂重點進攻。寧夏的馬鴻逵也奉命從西線侵占了鹽池、定邊、安邊，以配合胡宗南的軍事行動。這時回漢支隊被迫轉入隴東山區(qū)，歷經(jīng)艱辛的戰(zhàn)斗，有效地牽制了寧夏馬家軍的兵力。

1948年春，西北野戰(zhàn)軍在彭德懷率領下，挺進大西北，回漢支隊也打回寧夏，為大軍解放寧夏清除絆腳石?；貪h支隊決定首先攻打馬鴻逵部盤踞的重要軍事?lián)c惠安堡?；莅脖嬛袌怨痰谋?，守敵三百多人。戰(zhàn)斗打響后，敵人被擠壓到城中一個炮樓附近。敵人仍然負隅頑抗，激戰(zhàn)兩個多小時，還不能結束戰(zhàn)斗。此時大家擔心駐扎在韋州鎮(zhèn)（同心縣東部）的敵人聞訊馳援，將可能造成戰(zhàn)斗失利。金三壽認為，這里守軍大都是貧苦農(nóng)民，死心塌地給馬鴻逵賣命的不多，可以說服他們投降。于是他就獨自一人向敵人炮樓走去，敵人幾十條槍一齊向他瞄準。這時他心里閃出一個念頭：共產(chǎn)黨員，人民的軍隊，為革命犧牲是值得的。于是金三壽挺著胸，迎著敵人的槍口，大踏步走近炮樓大聲喊道：“士兵兄弟們，我是金三壽……”隊長聞聲，從炮樓探出頭來，金三壽一眼就認出他是靈武杜家灘人，馬上對他喊道：“你認識我，我知道你，寧夏人當兵都是被馬鴻逵用繩子綁來的，難道你們愿意為仇人賣命?”金三壽看到敵人有所動搖，就又講了解放軍優(yōu)待俘虜?shù)恼?。敵人聽了后，全部繳械投降。金三壽大無畏的革命精神受到部隊首長的表揚。在解放戰(zhàn)爭中，回漢支隊經(jīng)過艱苦的戰(zhàn)斗，消滅了活動在邊區(qū)周圍數(shù)十股反動民團，為大軍進軍寧夏掃平了道路。

1949年7月，出于加強地方工作的需要，金三壽奉命調離回漢支隊。9月，金三壽作為西北代表團的成員，赴北京參加第一次全國政協(xié)會議。這一次，金三壽再一次見到了毛澤東主席。對于這次見面的情景，金三壽依然清晰地記得每個細節(jié)，他是這樣敘述的：

一天上午，毛澤東主席、周恩來總理、朱德總司令來到懷仁堂，看望西北代表團的同志。我和其他同志都站起來，鼓掌歡迎黨中央領導同志。代表團團長馬明方把我們西北代表團的成員一一向中央領導作了介紹。介紹到我的時候，周總理可能沒聽清，他走過來，拉著我的手問：“這位同志叫什么名字？”我回答說：“我叫金三壽?！泵飨牭胶笞哌^來握著我的手說：“我知道你，你就是1936年我在保安見到的金三壽同志。”我為之一振，心里想：毛主席的記性多好啊！已經(jīng)過去十三年了，還能記起我這樣一個普通的戰(zhàn)士！

過了幾天，會議工作人員給我們西北代表團的每個人送來了一套呢制服，說：“毛主席接見你們時，看到你們西北代表團的大多數(shù)同志還穿著灰白老布的舊軍裝，這是他讓人給你們定做的?！倍嗝礋o微不至的關懷??！穿上毛主席送的呢制服，一股暖流頓時流遍我們的全身。

有一天，周總理請西北代表團同志吃飯。當周總理看到我吃肉時有些吃力，就親切地問：“三壽同志，牙不好嗎？”我說：“1948年我們在牛鐵梁打仗，部隊丟了電臺。我返回去找電臺時，一著急從馬上掉下來，第二天牙就全壞了?！敝芸偫碚f：“那就趁著這次在北京開會把牙裝上吧。”我當時心里就想，沒有那么多的錢裝假牙啊。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周總理第二天專門派人給我送來五十元錢，并委托工作人員陪我去醫(yī)院安了假牙。

在會議結束的前一天，毛主席、周總理又把我們西北代表團的回族同志請到懷仁堂吃飯。毛主席風趣地說：“明天你們就要回去了，今天多數(shù)服從少數(shù)，我們在一起吃頓回民飯?！憋堥g，周總理問我：“回去以后，打算在哪兒工作？”我回答說：“我服從組織分配，但自己心里又總想回寧夏老家?！敝芸偫硇χf：“那就回寧夏去吧！”

金三壽開完第一屆政協(xié)會回到西安時，寧夏已經(jīng)解放了。金三壽回到了寧夏，繼續(xù)為人民貢獻著自己的力量。他曾歷任寧夏省交通廳副廳長、吳忠回族自治州副州長、寧夏自治區(qū)糧食廳副廳長、寧夏自治區(qū)第三、四屆政協(xié)副主席。1986年4月27日，金三壽同志因病醫(yī)治無效，在吳忠市與世長辭，走完了他八十九年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