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雄
機關(guān)大院內(nèi)的貓多起來了。
它們每天從庫房、車庫、犄角旮旯兒爬出來,從容不迫地流竄于各庭院、房舍間;有時單獨行動,有時三五成群,叫著、親昵著打著招呼,大有不見不散之意。大院里有食堂,鐵柵欄圍墻外面就是菜市場,它們就這樣有吃,有住,有愛情,無需多么操勞,也不必掩飾它們的陋習和劣跡,僅需在人們面前奉獻奉獻它們的溫良與乖巧。
出出進進的人們談不上對它們有多么喜愛,但沒有一個以殘忍相向的。有時一些愛貓的拿一些貓食“咪咪”地逗上一會兒,碰上愣呵點的會呵斥一聲,伸拳跺腳地把它們遠遠地趕開。
這不免常讓我想到那些被主人倍加寵愛的家貓。它們生活安逸、無憂,貼心貼肺,受表揚多多,在主人的懷里撒嬌取寵盡顯嬌態(tài)。又總是想起電視中曾報道的臟兮兮四處流浪的野貓。它們或被人逮去做了絕育,或被販賣貓的打埋伏、設(shè)籠子捉住賣給了餐館,那些貓既讓人嫌棄又讓人可憐。而大院內(nèi)這些不家不野的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它們每天悠哉游哉,曬曬太陽,伸伸懶腰,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大院內(nèi)有一座小禮堂,又常作課堂使用。二月里,一只半臉黑斑,全身黃褐色雜毛的母貓常在禮堂前轉(zhuǎn)悠。因為它很不討人喜歡,人們不愛搭理它,別的貓見了人都遠遠地躲開,惟有它不怕人。熟了,就更有恃無恐了,人們從它跟前經(jīng)過它連頭都不抬一下。后來它肚子漸漸大了起來,總愛親昵地在人們腿上蹭來蹭去,如入無人之境似的進進出出,在正上課的人們腳下竄來竄去。它常在暖氣包附近左顧右盼。禮堂里的暖氣是被包罩在留有散熱百葉窗的木墻裙里的,暖氣與暖氣間隱蔽相連,看來它是找好下小崽兒的窩了,那里既溫暖又安全。四月的一天,人們聽到暖氣包罩里傳出小貓“咪咪”的叫聲,打著手電順著母貓爬入爬出的那個破百葉窗往里一照,看到了五只可愛的小貓,人們歡喜得忘記了那難看母貓的存在。
又過了些日子,小貓長大了,常在暖氣包罩里竄來竄去,五只小貓,兩只黃白條色,兩只黑黃白花色,一只黑貓。上課的人們最熱衷于談論的是:什么毛色的好看,還有那可愛的“咪咪”叫聲。
母貓開始在暖氣包前叫喚,一只小花色貓艱難地攀過二十多公分高的百葉窗框跌落出來,顫顫悠悠地,一邊躲避著人們,一邊聽著母貓的哄叫聲,跑進過廳,跑向大門,又在母貓一遍遍的哄叫聲中跌下臺階,跑向遠處的舊車庫。難道狡貓也有“三窟”?
母貓每天在禮堂里喚貓,后來聽人說在轉(zhuǎn)移小貓的過程中死了一只,被人抱走兩只。
母貓還是每天到禮堂里喚它那三只不見了的小貓。那喚小貓的叫聲像窩在肚子里深沉的、長長的,又像幼兒的啼哭;而平時在人前的叫聲像懸在眼睛里柔柔的,哄貓崽兒時的叫聲像含在嘴里親親的。“把它弄走吧,弄走?!薄皫讉€月又下一窩。”每天的課或活動被它攪得一塌糊涂,但又趕不走它,關(guān)起了門,它撓破廁所的紗窗出入,人們的憤懣越來越大。
老毛是大院內(nèi)某單位的科長,五十多歲,離退休沒兩年了,心安理得,無怨無悔,碰上 有口音的人,總把老毛叫成老“貓”。老年京 劇社、老年合唱團常在禮堂排練、上課,老毛 沒事常來湊湊熱鬧。禮堂里鬧貓也真讓他煩了 心,加上有人說:“老毛(貓),這事你得管 管。”這樣的閑事他也愛管,想來想去他想到 了大院綜管處。
綜管處辦公室里一位女同志正貓在沙發(fā)里 托腮想著心事,老毛進門沒頭沒腦地說:“這 貓泛濫了,想想辦法把貓鼓搗走。”
“誰?調(diào)哪去???”
“貓,大院里貓越來越多了,你們綜管處 得負責清一清?!?/p>
“是貓啊!”她這才醒過神來,“那我向 上匯報一下,等通知吧。”
兩天后老毛再去綜管處問詢,那女同志 竟把這事給忘了。她邊賠不是邊保證一定匯 報給處長,讓老毛等電話回復這才了事。兩 天后老毛等來的電話回復是:“不好解 決?!边@使老毛大為光火,便把電話直接打 給了綜管處長。
后來聽說綜管處專門開會認真研究了此 事,會上七嘴八舌,提出了諸如加強門衛(wèi)、派 專人巡查、鐵柵欄上加鐵絲網(wǎng)等建議,但總拿 不出個合情合理的辦法,偌大個院子怎能天天 搞得像個軍事重地。最后大家統(tǒng)一了思想:還 是向上匯報,看看市里有沒有個統(tǒng)一治理的辦 法。
又聽說綜管處人事調(diào)動,老處長把此事推 給了新處長,新上任的處長抓大事,又把此事 往后推,再后來就不了了之了。
老毛還是常來禮堂聽戲、唱歌,睜一只眼 閉一只眼,眼不見貓心不亂;綜管處那位女同 志每天還是貓在沙發(fā)里想心事;母貓又回到禮 堂廊下天天打著瞌睡,是不是又在準備生下一 窩呢?
機關(guān)大院內(nèi)的貓越來越多了,人們都已經(jīng) 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