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老匯，紐約的療傷藥

撰文、攝影/張金鵬

百老匯，紐約的療傷藥

Broadwa y is the healing medicine of NewYork

撰文、攝影/張金鵬

禍起華爾街的金融風暴讓全世界跟著感冒，可當我在紐約行走時卻未見預想中的蕭條。是什么讓這座從上世紀30年代開始就被叫做大都會的城市肌體強??？原來紐約還有百老匯撐腰。當華爾街陰云密布，百老匯依然艷陽高照，因為這里除了能收獲快樂，還有信心。在危機時代，沒有什么比信心重要。

傳奇從百老匯大街開始

有這樣一個急轉(zhuǎn)彎問題。在美國，哪條大街名稱使用次數(shù)最多？答案是第二大街。因為通常第一大街都被改成百老匯大街（Broadway Street）了。僅在紐約，百老匯大街就有5條（五個城區(qū)各有一條）。但若以名氣論之，非屬曼哈頓這條最為聲名煊赫。

曼哈頓的百老匯大街最初只是美國內(nèi)陸與大西洋入海口之間車馬暄騰的商路，在缺乏城市規(guī)劃的前紐約時代，這條無拘無束的寬廣大道從西北一直伸到東南，斜著身子穿越整個曼哈頓島。后來荷蘭人來了，又被英國人趕跑，這塊海外飛地的名稱也與時俱進地從新阿姆斯特丹改為新約克。而向以條理秩序著稱的英國人，自然不會放任紐約街道的七扭八拐，于是棋盤格一樣橫平豎直的紐約城毫無創(chuàng)意地成為日后美國城市的呆板模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條比城市還古老的百老匯大街，就這樣被原封不動保留下來。

百老匯大街的名氣除了來自斜得不合章法，還在于紐約近乎一半風景都能在這條街上找到。華爾街旁的金牛（按照當前經(jīng)濟形勢，可以暫時考慮換成金熊）、楔子形狀的熨斗樓、紐約市政廳，還有那被稱作世界十字路口的時代廣場。

時代廣場本是百老匯大街和第七大道交匯而成的X形路口，只是X上下兩個V的尖角被磨平，成為一個長方形露天區(qū)域，正是在這里，每個新年夜會有超過50萬人在瑟瑟冷風中，等待水晶球降落時相擁相吻的瞬間。

雖然川流攘往的人流車流從沒讓時代廣場感到寂寞，但顯然他們都不是這場流動影像的真正主角。是以時代廣場為核心的紐約劇院區(qū)給這條美國最古老的街道以嶄新定義。是的，現(xiàn)在人們提到百老匯首先想到的關(guān)鍵詞，一定是音樂劇。

還記得《甜蜜蜜》中李翹和黎小軍在紐約時代廣場擦身而過的畫面嗎？鏡頭上搖，我們看到站在廣場正中的喬治·柯漢先生的青銅雕像。關(guān)于百老匯的傳說，柯先生應該最有權(quán)發(fā)言。

柯先生出生在19世紀末的紐約。那時美國經(jīng)濟已經(jīng)超越?jīng)]落的大不列顛成為新世界中心。經(jīng)濟發(fā)展讓人們的文化生活充滿更多可能，而彼時電視、電影還沒出生，從歐洲舶來的音樂劇成為娛樂生活主流?？孪壬錾谖乃囀兰遥改?、姐姐都是出色的音樂劇演員，從小耳濡目染讓他伴隨音樂劇在美國在紐約一起長大成人。20歲時的柯先生，已成為音樂劇領(lǐng)域的全能冠軍，由他自己寫詞、譜曲、演唱、并親自設計舞臺背景的音樂劇《州長的兒子》大獲成功。他的開創(chuàng)性功勛還在于通過輕松愉快的演唱形式為沉悶的傳統(tǒng)舞臺注入嶄新活力。也正是從這個關(guān)鍵節(jié)點開始，美國音樂劇徹底擺脫歐洲那種自命清高的演出模式，而以積極向上的精神風貌和優(yōu)美悅耳的演唱方式取而代之。這也是為何百老匯天才不勝枚舉，但只有柯先生可以笑傲時代廣場看盡風云變幻的原因。

說到變化，時代廣場附近的劇院幾經(jīng)興衰，從早期的幾家發(fā)展到一戰(zhàn)之后的近百家，上演劇目將近300臺。在全盛時期的1928年竟有2000萬人觀看了百老匯演出，這個數(shù)字放到今天都是天文。后來電影電視業(yè)的發(fā)展讓百老匯不得不尷尬以對，上演劇目銳減，許多歷史悠久的劇院甚至被拆掉改建成摩天大樓。最經(jīng)典案例發(fā)生在上世紀80年代，為了在時代廣場旁修建超五星的萬豪酒店，竟不得不拆除5家歷史悠久的百老匯劇院。這時紐約市民才發(fā)現(xiàn)生活中不能沒有百老匯，不能沒有音樂劇，當時老超人扮演者里弗親自寫信給紐約市長，希望阻止這種破壞文化傳承的愚蠢行為，可一切都已為時過晚。

既然別人的愚蠢不能修正，那自身的喜好總可以嘗試性地改變——或者恢復。從那時起，紐約人重新愛上音樂劇，并且發(fā)現(xiàn)那種歌舞結(jié)合還能通過掌聲與演員互動的表演形式多么彌足珍貴，連新萬豪也將功補過地把整個三層變成一間超豪華劇院。于是百老匯獲得涅槃的嶄新機遇：老劇常演常新，有的甚至連演幾千場，《貓》《歌劇魅影》《獅子王》已成為與帝國大廈、自由女神、大都會博物館并稱的音樂風景。而新劇也層出不窮，讓百老匯劇院區(qū)成為紐約最具活力的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園區(qū)，如果到紐約不去看一場百老匯音樂劇，那你的行程一定不算完美。

看到今天的繁盛風景，柯先生應該是高興的吧。難怪當我仰頭看到高高在上的他時，發(fā)現(xiàn)他的嘴角邊竟有一道微微向上的細紋。

看秀，這是最好的時代

49街的Ambassador劇院。8點整，舞臺與觀眾席的燈光瞬間轉(zhuǎn)換。鴉雀無聲，是暴雨將至的前奏。隨著指揮一個由靜到動的手勢，音樂剎那響起。而比音樂更響亮的，是觀眾席上的掌聲轟鳴。各位主演在掌聲中微笑著走上舞臺，站好自己的位置，隨即笑容陡然收斂，是已進入各自角色，正式開始今晚的音樂旅程。

她是希望改變平淡生活的酒吧歌女，卻因為殺人事件而成為階下囚。他是神通廣大的律師，處理與女人有關(guān)的案件色利全收。還有他們和她們，是獄卒是明星是記者是經(jīng)紀人?；蛘呤亲饭鉄粝碌莫毥菓颍蛘呤禽d歌載舞的群戲，《芝加哥》的繁華與悲涼就這樣一幕幕憂歡上演。

在紐約8天，平均兩天一場戲的高密度讓我對百老匯音樂劇有了更多感性體驗，也漸漸明白這種傳統(tǒng)演出形式何以長盛不衰地占據(jù)著世界經(jīng)濟心臟的中央舞臺。

雖然變化持續(xù)不斷，但有一種精神始終不變，這就是每出音樂劇中所自然流露的自信與樂觀。每當看到舞臺上的演員面露微笑，就會感覺被陽光照耀。每當演出謝幕全體觀眾起立鼓掌，心情也會格外的好。

一臺成功音樂劇究竟需要哪些要素支撐？在我看來，表演、主題、音樂、燈光、舞臺布景及高潮段落一樣都不能少。

表演。這是整場演出核心。曾經(jīng)一直堅定認為一邊旅行一邊賺錢是世界上最棒的工作，可看到舞臺上那些演員臉上光芒四射的時候，我的堅定打了折扣。是的，這些每天在不同人物不同性格之間穿梭往來的音樂精靈，不僅能體驗絕不雷同的人生還能在演出結(jié)束后回歸自己并且收獲觀眾最誠摯的掌聲，還有什么比這更完美？但真正站在舞臺中央的畢竟鳳毛麟角，是實力與運氣讓他們在金字塔頂端笑傲。實力當然是要具備唱歌、跳舞、演戲的全面能力，但這只是門檻，若想登堂入室，還必須有個人特色，這才是區(qū)分曹操和劉備的關(guān)鍵。而運氣就在制片人的閃念之間。不過由此也可反證所有能在百老匯叱咤風云的明星都絕非等閑。

主題。音樂劇主題由于賣票看戲的商業(yè)模式而約定俗成地一定要快樂、光明、大團圓。說白了，觀眾花錢進場是來找樂的。這就像有人樂意買票去德云社聽郭德綱，卻沒人樂意花錢去八寶山看火葬。所以在這種潛規(guī)則約束下，愛情與勵志成為音樂劇創(chuàng)作者最拿手的兩大主題。但也不是整場演出都花開向上其樂融融，聰明的編劇不會讓進場觀眾審美疲勞哈嚏連天，而一定會在情節(jié)中放進曲折、波瀾和胡椒面?；蛘呒尤胍粋€反角（《獅子王》），或者讓主角之間沖突不斷（《美女與野獸》），或者讓主人公有一個太不愉快的童年（《跳出我天地》），但結(jié)尾一定是正義戰(zhàn)勝邪惡，矛盾圓滿化解以及夢想最終實現(xiàn)。

音樂。所謂經(jīng)典音樂劇，它的成功不在于當晚演出收獲多大掌聲，而在于事隔經(jīng)年，當觀眾早已忘記情節(jié)、演員和舞臺設計，卻能在不經(jīng)意間哼起其中一段旋律。這要屬《音樂之聲》中的《雪絨花》和《都來咪》最為經(jīng)典，當然還有《歌劇魅影》的同名歌曲以及《貓》里面的《Memory》。除了這些經(jīng)典旋律，現(xiàn)場音樂伴奏也能讓觀眾收獲驚喜。不論是鋼琴獨奏（《裸體男孩在唱歌》），四人樂隊（《祭壇男孩》），抑或搬出整個交響樂團（《芝加哥》），現(xiàn)場感十足的變奏與舞臺演員豐富表情的配合總能讓觀眾眼前一亮。

燈光。在我看來，音樂劇中燈光師的作用與電影中的攝影師功能類似。前者通過追光、全景燈的靈活運用達到后者光圈變化的效果。你看，當追光投射到主角身上時，觀眾的視線也會自然追蹤到那里。

舞臺布景。這也是創(chuàng)意的舞臺。通過對有限空間的無限利用，讓演員的表演更加立體豐滿。直到現(xiàn)在仍被粉絲們津津樂道的一個場景是《西貢小姐》的最后段落，舞臺上竟然真的出現(xiàn)一架直升飛機。

高潮段落。慣常的處理手法是這樣：舞臺燈變暗，一束追光打在一個角落處的演員身上，演員先獨白，然后開始小聲歌唱，慢慢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舞臺燈也次第點亮，同時會有更多伴舞伴唱出現(xiàn)在背景之中，隨后觀眾情緒被充分調(diào)動，隨著最后一個高音的弦停音止，以及演員最后一個頗具爆發(fā)力的定格手勢，全場起立鼓掌。

明天看什么？這是一個問題

是在時代廣場2號餐廳（Two Time Square）巨幅寬體落地窗前，這里有攝影師最愛的角度——可以將整個廣場納入鏡頭。雖然2號的美食融合歐洲風情和紐約特色，值得另寫文章特別推薦，但是美景當?shù)?，至于吃什么，已是次要?/p>

入夜之后的時代廣場已從世界的十字路口升級為中央舞臺。左邊的大屏幕正在直播CNN突發(fā)事件，公益海報上的愛因斯坦在大屏幕后一臉壞笑；右邊的廣告位是500強們的必爭之地，哪怕位置、大小、打光這些最細末的差別也能牽動CEO們已經(jīng)不太堅強的神經(jīng)；而正中那塊原本聚集無數(shù)買票人群的廣場空地在臨近8點時也發(fā)生了一些此消彼長的變化——售票窗口從8個變成4個，又從4個變成兩個，當最后一位觀眾猶豫了一下仍舊刷卡之后，窗口“刷”地一聲關(guān)上了今夜所有通向百老匯的大門。剛才還密集如蟻的人群此時已如潮水般退去，但也沒走多遠，分別消失在紐約城中上百家大小劇院之中。

有幾個簡單數(shù)字可以概括百老匯和紐約的關(guān)系：超過一半的游客到紐約只為了看一場音樂劇演出，除了門票，由此連帶產(chǎn)生的餐館酒店商場收入每年高達百億。

百老匯音樂劇作為一門已經(jīng)誕生超過一個世紀的傳統(tǒng)藝術(shù)，何以長勝不?。拷?jīng)過幾天的音樂劇旅程，我已找到答案。

首先她在100多年中持續(xù)變化著。其中一種變化顯而易見，比如舞臺背景、燈光總被最新科技武裝。還有一種變化潛滋暗長，這包括演出劇目的內(nèi)容與形式。音樂劇的表演形式雖然傳統(tǒng)，卻貼緊流行，畢竟隨著時間推移，人們的生活狀態(tài)、喜好、情趣以及社會環(huán)境都會發(fā)生改變，當老劇上座率不斷下滑時，敏感的劇院老板就要開始琢磨新劇創(chuàng)作?，F(xiàn)在每年都會有30部左右新劇在百老匯上演，這也讓百老匯的產(chǎn)業(yè)劃分從娛樂變成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

雖然變化持續(xù)不斷，但有一種精神始終不變，這就是每出音樂劇中所自然流露的自信與樂觀。每當看到舞臺上的演員面露微笑，就會感覺被陽光照耀。每當演出謝幕全體觀眾起立鼓掌，心情也會格外的好。這在經(jīng)濟蕭條的當下顯得尤其重要。

我的視線又聚焦在時代廣場中央的喬治柯漢先生身上。此時的他已在夜色中變得有些模糊，他把全部光亮重新交給舞臺。當我把視線收回，看到無數(shù)巨幅音樂劇海報。究竟明晚看什么？《媽媽咪呀》，《歌劇魅影》，還是《西區(qū)故事》？這是需要在明晚之前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