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了斑馬線

謝豐榮

劉清是一個商人，生意之余，他資助了一個叫小龍的孩子。小龍是被車子撞后左腿高位截肢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家里只剩個八十多歲的老奶奶，和他相依為命。劉清本來和小龍一家毫無關聯(lián)，他是聽說了這起車禍后主動去關心的。

這天晚上，劉清突然接到小龍奶奶的電話，說小龍高燒40攝氏度，神志都有些迷糊了，劉清立刻焦慮不安起來，他撂下電話，轉身便往外趕。妻子一看丈夫要出門，緊張了起來，說道：“你瘋啦？半夜三更的開車出門？要是再遇到那怪事怎么辦？”

妻子說的“怪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那天夜里，劉清正開著車，突然，前方出現(xiàn)了斑馬線。按理說，馬路上出現(xiàn)斑馬線沒什么可奇怪的，可怪就怪在這地方劉清來過很多次，以前根本就沒有斑馬線；更怪的是那斑馬線會移動，車動，它也跟著動，再看看其他車輛，接二連三地飛馳而過，在那些司機的眼里，好像壓根兒就沒有斑馬線！

劉清一狠心，踩著油門沖過了斑馬線，就在那一刻，只聽“砰”的一聲，劉清的車撞上了一個老頭，老頭裝腔作勢的，說是撞傷了，要劉清賠他醫(yī)藥費。劉清沒辦法，只好掏干凈了口袋里的錢，總算了結了這事，然而這樣的情形接二連三地發(fā)生了幾次，而且情景幾乎一樣：劉清開車上路，時時會遇上從天而降的斑馬線，他的車只要開上斑馬線，準會撞上一個人，而且肯定是一個老頭……

可今天遇上了急事，容不得劉清猶豫，他急如星火，開著車上路了。

劉清不敢開得太快，因為他記著“那件事”，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逼視著前方的路面，可怪事還是發(fā)生了：漆黑的路面上突然閃顯出幾道醒目的白線—斑馬線，劉清立即剎住車子，腦門上滲出了滴滴冷汗……

唉，今天又撞上了，這已經(jīng)是半年里的第四次了！

這地方劉清來過很多次，根本就沒有斑馬線，他頹然倒在椅背上，嘴里喃喃道：“斑馬線啊斑馬線，我到底哪得罪你了？干嗎老纏著我??？”劉清惦念著小龍，心急如焚，他索性將心一橫，猛踩油門，對著斑馬線沖了過去……果然，和前幾次一樣，只聽“砰”一聲，又撞上人了，劉清下車一看，又見一個老頭正躺在地上呻吟，可身上卻沒見流血。劉清克制著憤怒，問道：“我剛才并沒見到你，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老頭似乎顯得很虛弱，他低低地回答說：“我……我正……正在過斑馬線……”

劉清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問：“你們?nèi)宕握f的都是這句話，說吧，這次你想要多少錢？”

老頭顫顫巍巍地伸出了三個手指，說是要三千。劉清掏出了錢包，數(shù)了數(shù)里面的錢，見里面只有三千元，他一股腦兒地將錢全掏了出來，塞給了老頭，老頭拿了錢，腳步蹣跚地走了。

錢是給了，可劉清卻是一腔怨氣，他沖著老頭的背影大喊道：“你們究竟是人還是鬼啊？”

老頭回過頭來，詭譎地朝劉清笑了笑，繼續(xù)走著，劉清想到自己此刻已是身無分文，待會兒把小龍送到醫(yī)院后還不知道醫(yī)生愿不愿意收下，他又是沮喪又是惱怒，不由得對著老頭又大喊起來：“我這是去救人的啊，沒錢—你讓我怎么辦哪？”

遠處的老頭聽到這話后停住了腳步，遲疑了好一會兒，最后還是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錢雖然沒了，但劉清還是決定先接到小龍再說。車子開得很快，到了小龍家，劉清二話不說，便把小龍抱上車，往市醫(yī)院趕，可不料剛到半路，那詭異的斑馬線又出現(xiàn)了！

劉清往前一看，頭立刻大了，這回竟然是四個老頭排成一排，站在斑馬線上，遠遠地朝他搖手，示意他停車。劉清剎住車，仔細一看，他們竟然就是前四次車禍中的那四個老頭，劉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吼道：“你們究竟是哪里來的妖孽？還有完沒完啦？這孩子急著要送醫(yī)院，求你們別擋道了，等孩子病好了，你們要多少錢我都給，成不？”

那四個老頭沒搭理劉清，而是不約而同地走到車旁，把頭探進車窗，仔細端詳著昏睡中的小龍，眼里透著慈愛之情，然后他們把一個信封放在座位上，看了看劉清后便消失了，與此同時，那詭異的斑馬線也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看著這一幕，劉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現(xiàn)在不是細究的時候，他很快又發(fā)動汽車向市醫(yī)院趕去。

到了醫(yī)院，劉清把小龍交給醫(yī)生，自己便回到車里，想打電話讓妻子送醫(yī)藥費來，就在這時，他意外看到座椅上放著一個鼓鼓的信封，打開信封，里面裝的竟然全是錢，這是怎么回事？劉清糊涂了，但他也管不了這么多，先用了再說。他拿了錢就走，隨手把空信封扔在座位上。

這錢有整整一萬，繳齊了費用，醫(yī)生很快便為小龍輸上了液，到天亮時，小龍已經(jīng)好多了，看到劉清，他甜甜地叫了聲“叔叔”，而劉清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輸完液后，劉清馱著小龍回到了車上，在車里，小龍突然叫了起來：“叔叔，這兒怎么有封信？上面還寫著你的名字呢，我能看看嗎？”劉清剛才心里急，只見到錢沒看到信，現(xiàn)在聽小龍這么一說，就讓他念信。

信上是這樣寫的—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們是誰吧？別急，先聽我們講個故事吧。有一個村子，村里有個小男孩，平時只要有空，他就會對著門前的池塘說心事，他的話，我們每次都能一字不漏地聽到。有一次，他說他隨著奶奶進城，看到了斑馬線，就決定像老師教的那樣過一回馬路—‘紅燈停綠燈行，他邊念口訣邊過馬路，可就在這時，突然竄出一輛不守交通規(guī)則的汽車，撞傷了他……”

念到這里，小龍一臉疑惑，他問劉清：“叔叔，這個小孩怎么跟我這么像呀？”劉清心里也是一震，心想：“難道還有跟小龍一樣不幸的孩子嗎？”他示意小龍繼續(xù)念下去—

“半年前，我們四兄弟決定進一次城，去看看小龍說的斑馬線。到了城里，我們看見了斑馬線，我們四兄弟一個接一個地走上去，走啊走，就在快要走完斑馬線的時候，有輛汽車不顧亮著紅燈，提前發(fā)動直接從我們身上碾了過去……”

“天哪！”小龍驚叫起來，“怎么會這樣！”

小龍急切地又往下念道：

“好啦，現(xiàn)在可以說出我們的身份了—我們四兄弟是小龍家門前池塘里的四只蝸牛，已經(jīng)修煉很久，能聽人話，能說人話，只等有一天能變成了人，快快樂樂地在城里安家，可沒想到我們還沒來得及變成人，就在斑馬線上遭遇了滅頂之災。這半年來，我們一次又一次地報復了那個毀了我們修行的司機—也就是你，還從你那里敲詐了一萬元錢，要不是今天我們發(fā)現(xiàn)你幫助了小龍，心地不錯，恐怕你一輩子都要被斑馬線纏身了?，F(xiàn)在，我們將錢如數(shù)歸還，今后再也不會為難你了……”

劉清默默無語，他難以相信這是真的，他從小龍手里接過了信，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可依然將信將疑。這時，他感覺信封里好像還有些東西，便往手心里一倒，一些蝸牛殼的碎片灑落了下來……

（題圖、插圖：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