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大通阿富汗淘金記

■文/James Bandler 本刊特約編譯/阿聯(lián)酋的西蒙

摩根大通阿富汗淘金記

■文/James Bandler 本刊特約編譯/阿聯(lián)酋的西蒙

■http://select.yeeyan.org/view/123130/195287

部落里的男子一下子將漢納姆簇擁住，有人把一個花環(huán)套在他脖子上，還有人送給他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阿富汗的金塊。

在沖突地區(qū)投資往往驚心動魄，而這一次，摩根大通和五角大樓要在阿富汗進行的大宗商品投資更是上升了N個數(shù)量級—風險和回報都極為驚人。

四架黑鷹直升機排成一列，呼嘯著抵達阿富汗一個偏遠的河谷地區(qū)— Q a r a Zaghan。河谷周圍的群山頂部覆蓋著積雪，山腰以下則全部都是鐵銹色，干燥，巖石嶙峋，寸草不生。當我們一行飛臨河灣時，才第一次見到一片綠色從飛機下面閃過。然后就是當?shù)卮迕窬幼〉姆椒秸男∧辔?。?shù)百位阿富汗老百姓正等候我們的到來。

“那里就是金礦?！彪s志社的一位同事指著突兀地存在于村子上方的陡岸說。

金礦？從外表看，那個地方和我們一路飛過的荒山野嶺并無二致。我對面還在倒時差的那位朋友應該是位內(nèi)行，他惺忪的雙眼此刻一下子放出光芒。如果說有誰能從阿富汗的亂石中挖出寶藏，那基本非他莫屬。他就是摩根大通負責資本市場業(yè)務的主席伊恩·漢納姆。

阿富汗這片土地中埋藏著價值近1萬億美元的礦藏，對漢納姆而言，這是巨大的尚待開發(fā)的機會。的確，戰(zhàn)爭沒有結束，拉登的死會對這個國家?guī)砟男┯绊懸膊簧趺魑?，但漢納姆不是普通的投資銀行家。他曾經(jīng)是個軍人，在很多因沖突而四分五裂的國家做過生意，而且他的手下人才濟濟，其中兩名還在阿富汗當過特種兵，參加過戰(zhàn)斗。

漢納姆低頭走出直升機，一路跋涉上山，去參加金礦的剪彩儀式。眼前的壯觀景象讓這位55歲的銀行家滿身的疲乏一掃而空：村里的長者已身著盛裝恭候多時，婦女們站在山脊上注視著他們，阿富汗士兵則向他們敬禮致意。部落里的男子一下子將漢納姆簇擁住，有人把一個花環(huán)套在他脖子上，還有人送給他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阿富汗的金塊。一位毛拉開始禱告。隨后，阿富汗的礦業(yè)部長作了長篇講話。

漢納姆和他阿富汗的合作伙伴薩達特·那德里走上山坡留了個影。那德里指著懸崖上一條窄窄的東西走向的石英帶說，那兒就是寶藏所在。那條石英帶在太陽下熠熠閃光。

在沖突地區(qū)投資往往驚心動魄，而這一次，摩根大通和五角大樓要在阿富汗進行的大宗商品投資更是上升了N個數(shù)量級—風險和回報都極為驚人。

摩根大通2010年開始涉足阿富汗，這也是當?shù)刈?001年美國駐軍以來暴力沖突最激烈的一年。塔利班行動的重點是殺害西方人，而且特別強調(diào)，將攻擊來這里采礦的公司。這里的基礎設施也很糟糕，或者說，根本沒什么基礎設施，城市以外的地區(qū)只有15%通電，山區(qū)公路破爛不堪，經(jīng)常沒有護欄。再有就是政府的管理和腐敗問題。透明國際組織將阿富汗列為全球第二位的腐敗國家，僅次于索馬里。

如果項目投資中的風險極大，那回報之豐也一定出人意料。價值億萬美元的鐵礦、銅礦、稀土，當然還有黃金就埋藏在阿富汗的荒原和群山之下。數(shù)千年來，這片藏寶之地不斷遭到波斯人、希臘人、蒙古人、英國人、俄羅斯人的踐踏，現(xiàn)在則是美國人。從亞歷山大大帝那時起，入侵者們就夢想能攫取阿富汗地下的寶藏，但因為當?shù)鼐謩輨邮?，從沒有人能進行大規(guī)模開采。

在美國為首的聯(lián)軍推翻了塔利班政權以后，美國國際發(fā)展署向阿富汗政府提供了一筆資金，援助其對國土進行航空測量。測量結果令人震驚：美國地質(zhì)調(diào)查局發(fā)現(xiàn)了龐大的銅、鐵、鋰、金、銀的礦脈。阿富汗政府對喀布爾南部一個儲量巨大的銅礦進行了招標開采。2007年，中國給出了一個優(yōu)渥的價格，擊敗其他四家對手中標。

到了2009年，阿富汗的采礦業(yè)發(fā)展得到了來自美軍的推動。佩拉烏斯將軍在當年被任命為司令官，對阿富汗有著絕對的指揮權。他清楚，美國能否順利撤出阿富汗，需要視阿富汗的經(jīng)濟發(fā)展狀況而定。而據(jù)五角大樓估計，目前阿富汗150億美元的GDP中，60%來自外援。剩下的20%來自非法的毒品交易，即罌粟。佩拉烏斯將軍從伊拉克抽調(diào)了一個最好的穩(wěn)定經(jīng)濟的工作小組來到阿富汗。專家組很快得出結論，礦業(yè)是阿富汗經(jīng)濟發(fā)展的關鍵。

地下寶藏阿富汗有豐富的石油、天然氣、銅、鐵、金、煤炭以及一系列天然資源等待開發(fā)，圖為一名阿富汗礦工在臨時的礦道里工作。

“對那些善于在艱苦環(huán)境中做生意的人來說，現(xiàn)在在阿富汗進行風險投資正當其時?！迸謇瓰跛箤④娬f。

伊恩·漢納姆正是這樣一個人。漢納姆早年的職業(yè)生涯風風火火，但卻毀譽參半。他在倫敦南部長大，17歲那年，在通過魔鬼般的遴選程序后加入了空軍特別部隊(SAS)。這個部隊歷史輝煌，吸引著不同階層的冒險者加入。

在服役的同時，漢納姆還埋頭攻讀英國頂級學校帝國學院的土木工程學位。1977年畢業(yè)后加入了英國的泰勒·伍德羅建筑公司，第一個工作任務就是為駐阿曼的SAS建造道路、雷達站和飛機跑道，他當時住的是帳篷，對石油公司高管們的生活羨慕不已，于是決定去上商學院，好讓自己變得有錢。

1984年從倫敦商學院畢業(yè)，漢納姆在紐約的所羅門兄弟公司謀得了一個培訓生的職務，憑著驚人的手段和作為工程師對于復雜金融機器的領悟很快上位。不幸的是，他讓所羅門在一個IPO項目中賠了錢，而且那家IPO的企業(yè)很快爆出賬目欺詐丑聞，他只好黯然離開，加入蘇格蘭的弗萊明商業(yè)銀行。

到2000年，漢納姆成了弗萊明銀行薪水最高的人，甚至超過了CEO。摩根大通收購該銀行以后，漢納姆被留用。他幫助摩根大通和久享盛譽的英國嘉誠集團共同組建了一個基金，又促成了摩根大通對嘉誠集團的并購。在嘉誠集團的保守派眼中，漢納姆是個野蠻人。他喜歡炫耀自己的富有，而且從不講究餐桌禮儀。從剛果到哥倫比亞，從伊拉克到塞拉利昂，漢納姆和他那幫軍人出身的銀行家和顧問組成的小組，與獨裁者、寶石販子、前雇傭軍做著生意。數(shù)年來，在一連串大買賣中，漢納姆都扮演著耀眼的角色，其中包括澳洲必和必拓和比利登合并以及在倫敦的上市等。

2007年，漢納姆受雇于一伙阿曼的投資商，嘗試融資買入并且拆分陶氏化學公司。他與兩名陶氏化工的高管偷偷摸摸地接洽，而陶氏化工的CEO對此一無所知。這宗密謀交易丑聞上了世界各大報紙的頭版，漢納姆差點玩完。2008年，漢納姆把在嘉誠集團的主要工作都移交出去，飛去新西蘭度假兩周，關了手機，靜靜思索，最終決定還是留在摩根大通。不久，他又開始干幾十億美元的大買賣了，包括領導匯豐銀行資本額調(diào)整的工作。

此時，漢納姆已經(jīng)從一個在Bermondsey區(qū)長大的男孩，變成一個每年花紅達1000萬英鎊的成功人士。但這位地方議會辦事員的兒子仍野心勃勃。

2009年，在巴格達舉行的一次晚宴上，漢納姆遇到了一位能實現(xiàn)他更大野心的人，保羅·布林克利。布林克利是美國國防部長蓋茨的副手，工作職責之一是在伊拉克的企業(yè)家和外國商人之間牽線搭橋。漢納姆和布林克利都聽說過對方，摩根大通是最早涉足伊拉克的西方公司。閑聊中，兩人談到了阿富汗。

“我在阿富汗遇到問題了?！睗h納姆記得布林克利當時這么說。布林克利算是找對人了。很快，他們在紐約和華盛頓多次見面。布林克利想了解把大型礦業(yè)公司引進阿富汗的可能性，漢納姆說目前為時尚早。開采銅礦和鐵礦石比較復雜，需要大量的基礎設施投入（鐵路、公路、電廠和冶煉廠），漢納姆認為第一個項目不宜太激進，搞一個鋰礦或者金礦會比較合適，礦產(chǎn)可以通過直升機或卡車運出去。漢納姆和布林克利都同意，這種項目必須由阿富汗人主導，以免讓人認為外國人在攫取阿富汗的資源。漢納姆承諾會在技術和資本方面給予支持?！绊槺阏f一下，我會讓一些阿富汗人發(fā)大財?shù)??！彼a充道。

2010年2月，漢納姆親自飛去喀布爾實地考察。布林克利帶他去美國大使家參加招待會。在那里，漢納姆遇到了一位阿富汗商人，薩達特·那德里。那德里是在英國受的教育，為人優(yōu)雅，熱情洋溢而且有野心。他的家族在家鄉(xiāng)Kayan的鄉(xiāng)間有數(shù)棟大宅和宮殿，拉登曾短時間占領過那些宮殿。那德里經(jīng)營著一家多種經(jīng)營的公司，包括保險、物流和超市。還有一樣，他說：“我是最早取得金礦開采許可證的阿富汗人之一?！边@讓漢納姆眼睛為之一亮。而且那德里在巴格蘭省已經(jīng)有了個小金礦。2008年，他通過投標取得了合法的開采權，現(xiàn)在缺的是發(fā)展金礦所需的技術指導、設備和資金。

那德里的金礦位于巴格蘭省，與首都喀布爾的直線距離僅僅50英里。然而在冬季，那里荒涼如同月球。通過陸路去那里，你必須穿過危險重重的貫穿興都庫什山脈的Salang山隘。

這個金礦開采項目面臨著種種障礙：兇險的道路，塔利班武裝，腐敗的政府。但讓該項目幾乎夭折的卻是一個可以預見的障礙：利潤。

2010年9月末，摩根大通的CEO杰米·戴蒙、布林克利和阿富汗礦業(yè)部長瓦西杜拉·薩拉尼在摩根大通的曼哈頓總部會面。戴蒙承諾集團會給予支持。在大家坐電梯下樓的一刻，戴蒙對薩拉尼部長說：“你和伊恩合作得很好。伊恩雖然有點古怪，但他能搞定事情?！?/p>

但不久，布林克利就開始感到疑惑。就在準備簽字達成交易的當天，漢納姆的團隊一改之前沖沖殺殺的樣子，開始變得像一群神經(jīng)兮兮的投資銀行家。在向客戶介紹了盈利前景后，漢納姆突然開始抱怨這個項目無法賺錢。他的同事說26%的開采權費用也過高。礦業(yè)部長薩拉尼一時沒了方向—費率是在幾年前就談妥的，那時那德里家族第一次投標取得開采權。布林克利的五角大樓團隊感到深深的挫敗。他們感覺這些銀行家在?；ㄕ?。漢納姆他們沒有做足功課？抑或作為銀行家，想在最后一刻冒個險，以榨取更多利潤？

但每個人都明白，這個項目太重要了，不能搞砸。那德里、漢納姆他們和阿富汗礦業(yè)部一起做了個方案，就是將開采權費從企業(yè)的稅收中扣除，很多國家都有這樣的做法。不久，黃金價格不斷上漲，讓這個項目又重新回到軌道。摩根大通表示，對于這個項目不會按通常標準收取咨詢費。漢納姆則聲稱，他在這個采礦項目中的工作好像在做慈善，他希望過一段時間后，項目能給他的客戶帶來巨額回報。

摩根大通自己沒投錢，漢納姆從美國、亞洲和歐洲的投資者那里募集了4000萬美元的資金。他們包括:Enso Captial的創(chuàng)始人約書亞·芬克，他老爸是黑石基金的拉里·芬克；英國礦業(yè)巨頭彼得·漢布羅；以及泰國商人派羅吉。漢納姆為此成立了一個投資基金，名為“中亞資源”，然后該基金對那德里先生名為“阿富汗黃金公司”的開采公司進行參股。那德里擔任公司的董事長，漢納姆的朋友，前SAS指揮官威廉姆斯任CEO。他們的目標是在第一期開采中，生產(chǎn)5.4噸的黃金。這以后，將開始對另外五個金礦的開采。然后再去投標取得其他礦山，包括銅和稀土的開采權。

新希望Qara Zaghan地區(qū)的村民希望開礦能給他們帶來工作、電力、學校和醫(yī)療（上圖）；Qara Zaghan的村民們有數(shù)十年的淘金歷史（下圖）。

去年12月，礦業(yè)部長欣喜若狂地宣布了這一消息。佩拉烏斯將軍也向阿富汗總統(tǒng)卡爾扎伊表示祝賀。“太了不起了！”將軍記得卡爾扎伊總統(tǒng)當時說。

金礦開業(yè)典禮之后，那個貧瘠的山村充滿著喜悅的喧鬧。漢納姆的密友穆拉德·梅加里用攝影機記錄下了當時的場面。梅加里在摩根大通負責中亞和中東地區(qū)投資。

然而，就在我們返回喀布爾，途經(jīng)一個軍事基地時，我們的黑莓手機響了起來，收到消息稱塔利班襲擊了喀布爾。武裝分子用槍支和炸彈襲擊了那德里在那里的一個超市，造成八人死亡。漢納姆一開始以為，襲擊就是針對摩根大通在阿富汗的出現(xiàn)而進行的。然而事實上不是（塔利班隨后發(fā)表聲明稱，他們是想殺掉一名誤入超市的美國雇傭兵）。漢納姆立刻搖身變成了銀行家，他說，交易已經(jīng)達成，錢也賺到了。梅加里被這突發(fā)事件搞蒙了?！斑@是虛假的和平?！彼f，“它太脆弱了?！?/p>

一周后，當我回到喀布爾的旅館時，收到了漢納姆的郵件：“穆拉德·梅加里在飛往庫爾德斯坦的一架飛機上遇難了(飛機遇上了暴風雪)。你有沒有拍得好看點的照片？我可以轉交給他的家人?！?/p>

梅加里的死亡和那德里超市被襲，讓風險投資家們對自身的安全有了清醒的認識。當?shù)卣袔孜魂P鍵的項目支持者深陷腐敗和舞弊的漩渦，給項目再添一層陰云。但布林克利和漢納姆點燃的星星之火仍在繼續(xù)燃燒：明年，阿富汗還有六個主要的礦區(qū)即將開始招標。知名的礦業(yè)咨詢公司SRK將擔任阿富汗政府的顧問。而來自摩根士丹利的銀行家和來自石油巨頭雪佛龍的高管們將會一起開發(fā)阿富汗的自然資源。明年1月，推土機和各種破碎機就會開進漢納姆投資的那個偏遠山村。

聯(lián)系編輯：liqiong@blogweekly.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