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綠妖
《大日壇城》:一種東方氣質(zhì)
■文/綠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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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日壇城”是一幅描繪佛教經(jīng)典《大日經(jīng)》諸佛境界的唐代絹畫。本書以《大日壇城》為題,以圍棋為主線,將很多東方元素—武術(shù)、圍棋、唐密等融合一處,寫出了一個身處惡濁亂世的棋手的命運。
徐皓峰出過5本書,還是不熱。跟很多人提他,仍然不知道。我感慨的同時,也莫名其妙地欣慰—我也害怕一個他會大紅大紫的世界。
在為數(shù)不多看過《大日壇城》的人中,也有人說,這個小說,中間沒控制好。套用趙趙的話說:前面是侯孝賢,后面變成了周星馳。
這些“缺陷”我卻都喜歡?!洞笕諌恰?,寫的是人生。人生便是有缺陷、不準(zhǔn)確、失控的。前半部寫得神完氣足,寶相莊嚴(yán),是王羲之的端麗。后半部,主人公發(fā)瘋,索寶閣、村長與懶漢兄弟相繼出現(xiàn),是潑潑灑灑的狂草。作者在小說里自嘲“你把王羲之寫成顏真卿了”。在一幅書法中,同時出現(xiàn)兩種風(fēng)格,是失控的,但長篇小說卻可以。在這本書中,必須用上粗蠻的、瘋癲的生命力為小說續(xù)入氣脈。必須用后半部的荒誕不經(jīng),來注前半部的寶相莊嚴(yán)。像他上一部作品《國術(shù)館》一樣,寫慘烈之事,卻用淡筆。淡到極點還不夠,就換用荒誕,換一副嬉笑面容,來面對人間地獄。
關(guān)于這本書,它的特征之一:一部東方小說。這么多年,自從有小說這個概念,我們描摹追隨的,大多是西方技藝。理論書評,也大都是西方式的。
但徐皓峰寫的是傳統(tǒng)中國,東方化的小說。不僅僅因為他的題材是東方的,而是說,你走進(jìn)去,身為一名中國讀者,就會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既極端陌生又全然熟悉的世界。
中國古代小說的精華是唐傳奇,其魅力,來自它的不近常理,沒有邏輯,破空而至,沒來龍去脈。金庸《笑傲江湖》里的曲非煙,是唐傳奇人物。王小波《青銅時代》中的紅拂、李靖是唐朝人物。徐皓峰也接上了這一脈。索寶閣之嬌憨明艷,是大朵海棠花,這樣的人物,唐傳奇中有。而《大日壇城》中諸多男人形象,你也絕不會錯認(rèn)他們的血統(tǒng):炎凈一行決戰(zhàn)中,閑情逸致地?fù)炱鹨黄淙~,贊美葉脈紋清晰細(xì)密,是古代名匠也達(dá)不到的工藝;俞上泉,陰差陽錯成為日本棋界第一人,卻追求一種邏輯分析之外的思維,并終于在《老殘游記》中找到那個詞:望氣而知……這些絕不是海明威式的人物,他們的思維,是“太平廣記”式的、是道家的、是禪宗的、是玄乎乎、瘋癲癲,哲學(xué)與神秘主義一鍋亂燉的東方血統(tǒng)。就連小說里的屈辱,也更像我們自己的屈辱。無論它是從小在母豬身邊長大的亂倫子的屈辱,抑或是一個接續(xù)了智障兒血統(tǒng)而躋身貴族的老年日本人的屈辱,那種自卑與驕傲都是東方血統(tǒng)。當(dāng)然,它是用現(xiàn)代小說技巧處理過的,一個現(xiàn)代的東方世界。
我說的東方并非地理上的概念,而是一種氣質(zhì)。契訶夫、博爾赫斯、奈保爾都有東方氣質(zhì)。說來也怪,卡夫卡也有東方氣質(zhì),而身在國內(nèi)、卡夫卡的追隨者,殘雪的作品卻非常西化。不過這也說明,東西方并非地理上的概念。
東方氣質(zhì)的好難以言說。東方的好,好在氛圍,勝在氣象—望氣而知。無窮組合,萬種可能,變化多端而不可測。
作為中國讀者,進(jìn)入徐皓峰的世界,你仿佛四處遇到熟人,這是種快樂的閱讀體驗。作為漢字寫作者,進(jìn)入這個世界,是處處感慨:他走在一條少有人走的路上,前行者寥寥,后繼者無幾,卻雜花生樹,風(fēng)景絕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