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燕
(安徽工業(yè)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安徽 馬鞍山 243002)
從《浮生六記》的兩個英譯本看典籍英譯
鄧 燕
(安徽工業(yè)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安徽 馬鞍山 243002)
中國典籍英譯對弘揚中華文化意義重大,但任重道遠(yuǎn)?!陡∩洝穬蓚€英譯本的比較研究顯示典籍英譯要考慮到社會、歷史、文化、譯者翻譯素養(yǎng)等各方面因素,采取適合的翻譯策略。在全球化的今天,典籍英譯應(yīng)保留中國文化特色,采取以異化為主的翻譯策略。
典籍英譯;《浮生六記》;翻譯策略
當(dāng)今世界,全球化、多元化的特點日益顯著,各國之間的文化交流也日益頻繁。中華民族有著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而中國典籍正是這一經(jīng)典文化的集中體現(xiàn)。因此把典籍翻譯成世界上使用最廣泛的語言——英語,對弘揚中華文化,促進(jìn)中西交流,有著深遠(yuǎn)的意義。
然而,怎么譯介中國典籍文化,采取何種翻譯策略,卻眾說紛紜。筆者認(rèn)為不能脫離具體的語境,空談理論方法。因此,本文以中國典籍的代表作之一《浮生六記》及其兩個英譯本為例,探討兩個英譯本的各自呈現(xiàn)的翻譯特點及翻譯策略的異同,相信對其它典籍英譯也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浮生六計》,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學(xué)的經(jīng)典作品之一,被翻譯成了多國文字,深受國內(nèi)外讀者的喜愛。它原為清朝乾隆年間文人沈復(fù)一篇題材較為廣泛的自傳。作者以簡潔生動的文筆描述了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婚姻愛情﹑家庭變故﹑閑情意趣﹑山水游記等。本文所研究的譯本其中之一為林語堂的譯本(以下簡稱林譯)——Six Chapters of a Floating Life(1935),連載于《天下》及《西風(fēng)》月刊,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于1999年以英漢對照繪畫本的形式出版。另一譯本為白倫和江素惠(Leonard Pratt and Chiang Su-hui,以下簡稱白譯)的合譯本——Six Records of a Floating Life(1983),由企鵝出版社推出。2006年,譯林出版社作為“大中華文庫系列叢書”之一推出了漢英對照版本。
(一)譯者簡介
“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的林語堂先生是享譽東西方的著名學(xué)者、作家和翻譯家,曾被美國文化界列為“20世紀(jì)智慧人物”之一,并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提名。[1]他不僅在國際文壇上頗享盛譽,而且譯著豐富,在東西文化交流方面貢獻(xiàn)卓越?!陡∩洝肥橇终Z堂先生最見功力的譯作,他自稱前后易稿不下十余次,發(fā)表后深受當(dāng)時西方讀者的喜愛。
白倫先生是美國人,曾在密歇根大學(xué)學(xué)習(xí)中文,后又在哥倫比亞大學(xué)深造。1969~1974年在臺灣進(jìn)一步學(xué)習(xí)中文。該譯本1983年在企鵝出版社出版時,白倫先生擔(dān)任美國全國廣播公司駐香港辦事處主任。江素惠女士出生在臺灣高雄,祖籍為福建。江素惠女士于臺灣中興大學(xué)畢業(yè)后,工作于中華電視臺,開始了她的記者生涯。她致力于推動兩岸三地的文化交流,自愿擔(dān)當(dāng)文化的使者。關(guān)于《浮生六記》的翻譯,兩位譯者首先仔細(xì)閱讀原文后,先由白倫先生譯出初稿,再由江素慧女士對譯文提出批評和修改建議,然后兩人一同修改,直至認(rèn)為譯文完全反映原文的意思和風(fēng)格。
(二)譯文比較
總體來看,林譯用詞簡潔,表達(dá)生動細(xì)膩,譯筆靈活老道,自然流暢,在處理源語文化因素時,采取了以歸化為主,異化為輔的翻譯策略。一方面,讓讀者讀起來毫不費力;同時,又保留了一些中國特色文化。白譯最顯著的特點是忠實于原文本及源語文化,竭力通過各種方法保留原文異質(zhì)性,基本上采取了異化的翻譯策略。與林譯相比,白譯增加了很重要的一部分:附錄。這一部分對讀者了解文化背景知識和全文都非常有幫助。其包括三項內(nèi)容:首先是按照編年體簡介了整本書的故事,然后介紹了中國古代的度量單位及其換算方法,以及《浮生六記》遺失的最后兩卷的大概情節(jié)。同時,全書正文注釋全面詳盡,共有221個,單列成一部分附于譯文后。林譯注釋散見于譯文本中,共有24處。
下面,我們通過幾個方面的具體例子來解析兩譯本對文化因素處理上的異同。
1.典故的翻譯
典故通常涉及到諸如文學(xué)作品﹑歷史人物﹑神話傳說等源語文化特有的背景知識,給目的語讀者理解原文帶來一定的困難。當(dāng)譯者忠實于原文及源語文化時,通常會將典故的異質(zhì)性保留到譯文里,而當(dāng)譯者更多照顧讀者的理解時,則會刪除或替換為讀者所熟悉的語境。
(1)紅白相間,神游其中,如登蓬島。[2]P100
林譯:Looking at it,one could imagine oneself transported to some fairy region.[2]P101
白譯:…and letting one’s spirit wander among the red and the white was like a visit to Penglai’s Island﹡.[3]P83
﹡an island of the Immortals.
蓬萊島是指傳說中仙人居住的美麗地方,含有中國特有的道家的文化宗教色彩。林譯替換為西方讀者所熟悉的仙境(fairy region),而白譯則采取音譯加注的翻譯方法,保留了原文的特色。需要指出的是fairy具有西方讀者所熟悉的希臘羅馬神話的色彩,而Immortals則通??梢杂脕碇笘|方神話里的神。
(2)余曰:“馬嵬之禍,玉環(huán)之福安在? ”[2]P220
林譯:“What about Fat Yang Kueifeiwhodied at Mawei?”[2]P221
白譯:“Considering the disaster that befell her at Mawei,”I said,“where was Yang Kuei-fei’s good fortune? ﹡”[3]P177
﹡Yang Kuei-fei was an imperial concubine who was rather plump and is supposed to have so distracted the T’ang Emperor Hsüan Tsung that he almost lost the dynasty to rebel An Lu-shan.She was executed by loyalist troops at Mawei.
這是沈復(fù)與陳蕓之間的對話。陳蕓說道“肥者有福相”,沈復(fù)并不贊同,便引用這一典故作為反駁。林先生采取了音譯的方法,因加上“fat”一詞固然能使讀者理解沈復(fù)話中的反駁,但恐怕很少讀者知道這一典故。而白譯用了比較書面化的表達(dá),并加上注釋解釋了這一典故,使讀者能更好地理解文化背景。
2.語言文化的翻譯
(1)……清風(fēng)兩袖,眷屬不能攜行……[2]P196
林譯:As he was an upright official,having made no money from the people and therefore unable to pay the expenses to bring his family there…[2]P197
白譯:A light wind could ruffle his sleeves﹡,so his family could not accompany him immediately;…[3]P157
﹡In other words,he had no left money to keep in the sleeves of his robe.The implication is that he was an incorrupt,and thus a poor,official.
“兩袖清風(fēng)”意為兩袖中除清風(fēng)外,別無所有。通常表達(dá)做官清廉之意,林譯省略了這一形象的說法,直接譯為為官清廉;白譯則采取了直譯加注的做法,而且注釋內(nèi)容詳盡。相信有了注釋的幫助,目的語讀者是可以理解這一表達(dá)的。
(2)堂上春秋高矣,妾死,君宜早歸。[2]P172
林譯:You know they are already very old,and when I die,you should return to them as soon as possible.[2]P173
白譯:Your parents’ springs and autumns are many,and when I die,you should return to them quickly.[3]P139
春秋即春天、秋天,常用來表示一整年,也泛指歲月,也可以指人的年歲。此處暗指父母年老。林譯易于讀者接受理解,白譯則直譯,考驗讀者的接受能力。
此外,文中這種例子還很多,如“能筆墨”,林譯為“could write letters”, 白譯則為 “can handle brush and ink”;“明珠投暗”, 林譯為 “casting pearls before swine”, 白譯為“brilliant pearls being thrown into the darkness”等等,都體現(xiàn)出林譯比較傾向于歸化的翻譯策略,白譯異化的翻譯策略。然而林先生并非全盤西化,《浮生六記》體現(xiàn)了林先生在照顧讀者接受力的同時,采用了靈活的翻譯方法,傳遞了中國文化的異質(zhì)性。如對 “月下老人”(the Old Man under the Moon)、“如漁父入桃源 ”(like the fisherman who went up to the Peach Blossom Spring)、“揮金如土”(spending money like dirt) 等翻譯也保留了異質(zhì)性。
3.度量單位及地名的翻譯
(1)余曰:“姑問我。有銀乞借二金,先遣送我者?!被輥硪苑灦A授余。[2]P156
林譯:Don’t ask me questions.Lend me two dollars first,if you have any with you.I want to pay back a friend who came along with me.”Huilai gave me two Mexican dollars…[2]P157
白譯:‘just a moment,’Isaid,‘first,have you got two golds you can loan me to repay the man who brought me here?’Huilai gave me two barbarian cakes,﹡…[3]P127
﹡foreign coins
清朝時期,中國使用銀兩作為貨幣,金為當(dāng)時的貨幣單位,即一兩。當(dāng)時的清朝自恃清高,認(rèn)為中國是最強大的國家,番餅是對當(dāng)時流入我國的外國銀元的俗稱,隱含有貶低的意思。林以目的語讀者所熟悉的貨幣單位——美元﹑墨西哥元(dollar,Mexican dollar)加以替換,使目的語讀者易于理解,并能體會到二者的區(qū)別,因為美國比墨西哥強大,美元也更有價值。然而“金”這一貨幣單位在文中多次出現(xiàn),林譯也會使讀者產(chǎn)生誤解。而白則采取了基本直譯加注的做法,傳遞了差異性。
對于其它度量單位,如“兩”、“丈”、“石”等,兩譯者也分別采取了上述類似的做法。當(dāng)然,林先生也有音譯的做法,如用“mow”、“l(fā)i”來翻譯“畝”、“里”等,但并沒有給出注釋。 而白譯對所用到的度量單位全部音譯,而且專門有一部分介紹中國古代度量單位的知識及和英語相對應(yīng)單位的換算,使讀者了解更多的知識。
此外,對于地名,兩譯本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有些地名,采取了音譯;涉及到一定的涵義的地名,采用了意譯。如:錢塘門(the Chientang Gate)、昭慶寺(the Chaoching Temple)、雞籠山(the Chicken Coop Hill)等。值得注意的是,有些地名,林先生同時采用了音譯加意譯的方法,如:水園 “shuiyüan”(Water Park)、 旱園 “Hanyüan”(Land Park)、 龍井 “Lungching”(the Dragong Well)。這種方法應(yīng)該是林先生的獨創(chuàng),一方面采用了慣用的音譯,而同時利用意譯可以更好地讓目的語讀者接受,讓他們可以理解到中國的地名、人名等有很多的內(nèi)涵。林先生的翻譯靈活通暢、不拘一格,非常值得我們借鑒。為了求真,表達(dá)得力,林先生甚至加入了漢字。如下面一個例子:
奇者臥地三曲,形同“之”字。[2]P306
“Rare”couches on the ground and rolls itself into three zigzag bends resembling the character chih (之).[2]P307
眾所周知,譯者的翻譯不僅僅是純語言轉(zhuǎn)換的活動,他的工作必然要受到時間、空間、歷史、文化等各個方面因素的限制。我們要將典籍翻譯“置于社會、歷史、文化的大環(huán)境之下來研究”。[4]同時,還要考慮到譯者的翻譯能力、文化身份、翻譯目的等因素。我們首先看下林先生翻譯《浮生六記》的相關(guān)背景。林語堂先生在1936年翻譯了這本書。當(dāng)時英美國家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英語文學(xué)多元系統(tǒng)仍然保持強大自足的狀態(tài),英語讀者對中國及中國文化了解甚少,英譯中國文學(xué)只能在英美文化系統(tǒng)中處于邊緣位置,翻譯策略傾向于可接受性,即歸化。同時,林先生翻譯此書的緣由是本人非常喜歡《浮生六記》,愿將這對夫妻的恬淡、可愛的生活介紹給英語讀者。那么,其中所包涵的中國文化必然要傳遞給讀者。因此,林語堂先生采取了以歸化為主(社會文化背景的影響),異化為輔(譯者文化身份、翻譯目的影響)的翻譯策略。而林譯本所體現(xiàn)出的靈活的翻譯方法,精湛嫻熟的英語表達(dá)則源于譯者自身的翻譯能力、文化修養(yǎng)及認(rèn)真的翻譯態(tài)度(他自稱“易稿不下十余次”)。白譯本出現(xiàn)于20世紀(jì)80年代。當(dāng)時,中國實施了對外開放,經(jīng)濟(jì)迅速發(fā)展,綜合實力逐步增強,中西之間的文化交流也日趨深入。中國的形象在西方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西方對中國的興趣與日俱增。在此背景下,英譯中國文學(xué)在英語多元文化系統(tǒng)中的地位從邊緣的位置慢慢向中心位置靠近。較之以往,英語國家的文化系統(tǒng)處于相對開放的狀態(tài)。英語讀者期待大量地了解異域文化特色,對異質(zhì)文化的接受能力也逐漸增強。白倫、江素惠選擇翻譯中國文化經(jīng)典著作之一《浮生六記》是迎合目的語文需求的體現(xiàn)。在前言中譯者也提到“對原作最大程度的明晰的忠實”,通過大量的注解和地圖即向讀者提供“全譯本”[3]。全面詳盡的譯本及異化的翻譯策略正是上述因素的集中體現(xiàn)。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當(dāng)譯者翻譯典籍時,要考慮到多種因素。如源語文化在目的語文化系統(tǒng)中的地位,目的語讀者的期待及認(rèn)知程度,而不能只一味歸化或異化。我們評價典籍翻譯時,也要放到歷史文化的大背景下,源語文化在目的語文化中的地位、讀者因素、譯者翻譯目等因素都要考慮到,而不能用現(xiàn)在的標(biāo)準(zhǔn)衡量前人的成就。
另外,譯者一定要有深厚的文化休養(yǎng),精湛的翻譯能力,嚴(yán)肅認(rèn)真的翻譯態(tài)度。認(rèn)真研讀典籍,充分利用前人的研究成果,尊重源語文化,爭取翻譯出精品。
就目前我國典籍英譯而言,有很多有利條件。一方面,在出版界,中國加大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如中國對外漢語教學(xué)的有關(guān)部門正著力向全球推廣漢語;中國在全球范圍內(nèi)要建立100所孔子學(xué)院,推廣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圖書出版方面,制定了“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計劃”,給予翻譯各方面地資助,培養(yǎng)優(yōu)秀翻譯人才,系統(tǒng)、準(zhǔn)確地譯介中國經(jīng)典文化,多渠道來宣傳自己的特色和文化。大中華文庫系列叢書的出版正是這一宏偉計劃的落實。在外語界,中國英漢語比較研究會下屬的漢語典籍英譯研究學(xué)科委員會聚集了一批知名學(xué)者,不定期組織學(xué)術(shù)研討會,為發(fā)展典籍英譯事業(yè)出謀劃策。[5]另一方面,英語國家的讀者對中國—這個古老神秘而又現(xiàn)代的文明古國,充滿了期待,也意識到中國文化和中國文學(xué)的獨特的藝術(shù)價值。在此背景下,英譯中國文學(xué)在英語多元文化系統(tǒng)中的地位從邊緣的位置慢慢向中心位置靠近。較之以往,英語國家的文化系統(tǒng)處于相對開放的狀態(tài)。英語讀者期待大量地了解異域文化特色,對異質(zhì)文化的接受能力也逐漸增強。而理論界(如Lawrence Venuti等)也主張文學(xué)翻譯不應(yīng)該致力于消除源語文本的差異性,而應(yīng)當(dāng)在譯入語文本中設(shè)法把文化差異表現(xiàn)出來。在此有利條件下,我們應(yīng)當(dāng)加大文化輸出,在翻譯策略上以異化為主,同時兼顧目的語讀者的理解能力,盡量把中華典籍所體現(xiàn)的中國優(yōu)秀文化譯介到目的語文化中去。
[1]卞建華.對林語堂“文化變譯“的再思考[J].上海翻譯,2005,(1):47-50.
[2]沈復(fù),林語堂,譯.浮生六計[M].北京: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1999.
[3]Leonard Pratt and Chiang Su-hui.Six Records of a Floating Life[M].Nanjing:Yilin Press,2006.
[4]許鈞.怎一個‘信’字了得——需要解釋的翻譯現(xiàn)象[J].譯林,1997,(1):213-215.
[5]汪榕培,黃中習(xí).加強民族典籍的英譯,弘揚民族優(yōu)秀文化[J].廣西民族研究,2008,(4):164-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