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海龍
(重慶出版社,重慶 400016)
論貞觀時期官修史書編撰的成功經(jīng)驗
曾海龍
(重慶出版社,重慶 400016)
唐太宗貞觀年間設立史館,在較短的時間內(nèi)成功地編撰了一批高質(zhì)量的史學著作。其中重要的經(jīng)驗就是在宏觀上和每部史書的具體編撰上都注意安排恰當?shù)娜诉x,使人才濟濟,各展所長。
史館;史書;編撰;人盡其才
為了鞏固統(tǒng)治,唐初的統(tǒng)治者十分重視編撰史書,期盼從歷史研究中取得統(tǒng)治經(jīng)驗。公元622年(武德五年),唐朝的開國之君李淵頒發(fā)了《命蕭瑀等修六代史詔》,當時計劃編撰的六代史為:北魏史、北周史、隋史、梁史、北齊史、陳史。由于當時諸事草創(chuàng),又缺乏組織編撰大規(guī)模史書的經(jīng)驗,武德年間的編撰計劃無果而終。
李世民取得皇位后,于貞觀三年(629年)再次下詔編撰“六代史”,由于北魏史已有北齊魏收所撰《魏書》130卷和隋代魏澹所撰《魏書》92卷,已很詳備,遂不復修,只有梁、陳、北齊、北周、隋五代史當修。故詔書下達后著手編撰的實為“五代史”。7年后,即貞觀十年(636年),五史撰就,分別為:《梁書》,本紀6卷,列傳50卷,共計56卷,姚思廉撰;《陳書》本紀6卷,列傳30卷,共計36卷,姚思廉撰;《北齊書》,本紀8卷,列傳42卷,共計50卷,李百藥撰;《周書》,本紀8卷,列傳42卷,共計50卷,令狐德棻撰,崔仁師佐修,岑文本撰史論;《隋書》本紀8卷,列傳50卷,共計55卷,魏征主撰,參加編撰的還有顏師古、孔穎達等。
五史雖成,但只有紀、傳,而無書志,故李世民于貞觀十五年(641年)命于志寧、李淳風、韋安仁、李延壽共同修撰《五代史志》,至唐高宗顯慶元年(656年)成書,凡十志30卷?!段宕分尽烦蓵?,附在《隋書》之后,被后人稱為《隋志》。需要說明的是:《五代史志》雖成書在唐高宗顯慶元年,但體例設置、編撰人員的確定都是在貞觀年間,且編撰的大多數(shù)時間在貞觀年間,故仍可視為貞觀年間的撰修成就。
貞觀二十年(646年),唐太宗下達《修晉書詔》:“令修國史所更撰《晉書》”,《晉書》以房玄齡、褚遂良為監(jiān)修,參與撰述的達21人,貞觀二十二年(648年)完成,包括紀、傳、志、載記等內(nèi)容,今存130卷。
要之,貞觀年間官修史書由“五代史”(包括《梁書》《陳書》《北齊書》《周書》《隋書》)和《晉書》組成。這些史書卷帙浩繁,成書時間短,質(zhì)量較高,被收入后來的“二十四史”中。取得編撰成就的經(jīng)驗何在?本文從組織特色上略作探討。由于“五代史”和《晉書》在機構設置和人員選用上取得成功的經(jīng)驗類似,再加上本文篇幅有限,在論述時,以“五代史”的編撰為主,對《晉書》的論述從略。
“五代史”和《晉書》的編撰都是皇帝下詔書編撰的,為進一步管控史書的編撰,使“五代史”和《晉書》的編撰能貫徹皇帝的指導思想,服務于大唐王朝,唐太宗李世民通過設史館來修“五代史”和《晉書》。
我國古代史館的設置始于北齊。北齊文宣帝高洋于天保元年(550年)設修史局,是為設館修史之先聲,但北齊以后的南北各朝均未形成普遍推行的制度,唐初武德年間,唐高祖李淵設史館“因隋舊制,隸秘書省著作局”,這時的史館為掌管圖書的官署,如后世的國家圖書館,政治地位不高。
貞觀三年(629年),李世民命“移史館于門下省北,宰相監(jiān)修。自是,著作局始罷此職”[1]。史館成為門下省的下屬機構,地位大為提高,且“館宇華麗,酒饌豐厚,得廁其流者,實一時之美事”[2]。修史者樂于入其彀中,為統(tǒng)治者效勞。此后,設館修史遂成定例,直到清代無一例外。
史館修史的最大特點是監(jiān)修制,這種制度就是官方領導下的主編負責制,它有如下三個方面的特點:一是資金、人員、書稿選題由官方籌劃、確定;二是發(fā)凡起例、撰寫分工、定稿出版等各有專人負責;三是出自眾手的史書,書成卷端“止署官高一人名銜”,其他預修者一概從略[3]。
史館修史從制度層面上確保了皇帝對史書編撰的主導地位?;实鄣闹鲗У匚淮_立了,所修史書自然能貫徹皇帝的旨意,但史書要發(fā)揮鑒往知來的作用,書稿的質(zhì)量也十分重要,粗制濫造的史書是不可能發(fā)揮政治作用的。在修“五代史”和《晉書》時,貞觀君臣為確保所修史書的質(zhì)量,他們作了使預修人員各盡所能、各展其長的恰當安排,這主要表面在如下兩個方面。
首先,從宏觀上看,為保障史書編撰對人、財、物、圖書資料的需求,貫徹皇帝的編撰思想,確保體例的嚴整安排了恰當?shù)娜诉x。
我們以“五代史”的編撰為例?!拔宕贰笔?個朝代的史書,是一套叢書?!杜f唐書·令狐德棻傳》載,編撰“五代史”時,以房玄齡、魏征“總監(jiān)諸代史”,由于房玄齡為尚書左仆射,實為宰臣,研究者多認為,房玄齡未參與具體的編撰事務,是虛受“總監(jiān)”(或曰“監(jiān)修”)之名。其實不然,宰臣監(jiān)修,首先是代表皇帝在政治上把關;其次,宰臣監(jiān)修,能方便地調(diào)撥人力、財力、物資、圖書資料,為史館修史提供可靠的人、財、物及圖書資料保障。房玄齡是李世民發(fā)動玄武門之變、奪取皇權的關鍵人物之一,貞觀元年李世民論功行賞,以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尉遲敬德、侯君集為一等功,李世民曾稱贊他說:“玄齡等有決勝帷幄、定社稷之功?!盵4]作為李世民的股肱心腹,他當然知道李世民以史為鑒,求治急切之心,所以他的協(xié)調(diào)、保障之舉是非常得力的,正因為如此,貞觀十八年(644年),李世民又讓他參與《晉書》的編撰事務[5]。
秘書監(jiān)魏征對叢書“總加撰定”“詳加損益”,除《周書》史論由岑文本撰寫外,梁、陳、齊三史總論以及《隋書》序14篇,論53篇全部由魏征撰就[6],魏征實為“五代史”的內(nèi)容主編和史論的撰稿人,是全套書思想取向的體現(xiàn)者。魏征是著名的諫臣,社會閱歷豐富,洞察力敏銳,文筆雄健老辣,有很強的憂患意識和政治責任感,深得李世民的信任,李世民說:“貞觀以前,從我定天下,間關草味,玄齡功也。貞觀之后,納忠諫,正朕違,為國家長利,征而已,雖古名臣,亦何以加?”“征蹈履仁義,以弼朕躬,欲致之堯舜,雖亮無以抗”[7]。在李世民的眼中,諸葛亮也比不上魏征,讓這位正直、敏銳、心憂天下的心腹去做主編,寫史論,把握方向當然恰當。
秘書丞令狐德棻“總知類會”,主管套書體例,以求整齊劃一。這一安排可謂知人善任。令狐德棻幼年即勤奮好學,“博涉經(jīng)史,早知名”。年長以后,即參與各項著述活動。
武德五年(622年),受詔參與修撰《藝文類聚》,武德七年撰就,此書100卷,是中國歷史上大型類書之一,引用古籍達1430余種,該書的體例是“事居其前,文列于后”[8]。而在此之前類似的書,或匯“文”而為總集,或聚“事”而為類書?!端囄念惥邸吩诰幾w例上的創(chuàng)新,將“文”“事”合二為一,極大地方便了讀者,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此書的成功,令狐德棻功不可沒。
由于令狐德棻知識淵博,治學嚴謹,所以“國家凡有修撰,無不參與”[9]。這樣博洽的學者自然有能力擔當起統(tǒng)一全書體例的工作。
其次,在每一部史書具體人選的安排上充分發(fā)揮了著述者的長處。
《梁書》《陳書》,由姚思廉負責編撰就充分發(fā)揮了姚氏父子的家學優(yōu)勢。姚思廉的父親姚察在陳時就曾修梁、陳二史,未就,臨終時令思廉續(xù)成其志,李世民剛登皇位,“思廉上表陳父遺言,有詔許其續(xù)成梁、陳史,”“魏征雖裁其總論,其編次筆削,皆思廉之功”[10]。
《北齊書》的作者李百藥的父親李德林在北齊作內(nèi)史令兼史官時就寫成紀、傳27卷,入周和隋續(xù)至38卷,全書未成而卒。李百藥以文著名,《舊唐書》卷72《李百藥傳》說他的文章“藻思沈郁”,“四海名流,莫不宗仰”,他的五言詩獨具風流,沒有陳、隋宮體遺風和輕艷淫靡之氣?!度圃姟肪?3《李百藥》說,“雖樵童牧子,亦皆吟諷”。貞觀初,李百藥承繼父業(yè),雜采諸書材料,完成了《北齊書》的修撰?!侗饼R書》的修撰發(fā)揮了李德林、李百藥父子的家學優(yōu)勢。
《周書》名由岑文本、崔仁師、令狐德棻同修,但崔仁師僅為助手,《舊唐書》卷70《岑文本傳》載,岑文本“性沈敏,有姿儀,博考經(jīng)史,多有貫綜,美談論,善屬文”,論史議政是其所長?!吨軙分黧w內(nèi)容由令狐德棻奉詔私修。令狐德棻,博通文史,富有撰述經(jīng)驗,前文已有論述。由于組織得法,用人所長《周書》問世后備受后人稱贊。唐代史學評論家劉知幾說:“世之議者,咸以北周眾作,周史為工”[11];清代趙翼稱贊《周書》“敘事繁簡得宜,文筆亦極簡勁”[12]。
《隋書》成于眾手,序15篇、論53篇由長于議論的魏征撰寫;參與紀、傳55卷的編撰人員有顏師古、孔穎達、許敬宗、李延壽、敬播、趙宏智等人,他們都是博學強識、疏通知遠之士,我們僅對其中的顏師古略作介紹。
顏師古,是名儒顏之推的孫子,少承家學,博覽群書,學問通博,擅長于文字訓詁、聲韻、校勘之學,他是研究《漢書》的專家。對兩漢以來的經(jīng)學史十分熟悉。武德年間,為李淵所信重,掌機密,專典皇帝詔敕。軍國政務等重大詔令皆出于顏師古之手,其文才名冠當時。太宗時官中書侍郎。帝以五經(jīng)傳習日訛,詔師古校定。師古主持相關學者歷時兩年校定,被稱為《五經(jīng)定本》,當時名儒莫不嘆服。唐太宗貞觀初,“頒其所定書(指《五經(jīng)正義》)于天下,令學者習焉”[13]。顏校的《五經(jīng)定本》以法定的經(jīng)典形式,頒行全國,作為中央官學至地方州縣各級學校的標準教科書,成為朝廷取士的圭臬,直至宋代數(shù)百年間,士人謹守,無有異議。他對《漢書》的注釋至今仍是我們閱讀、研究《漢書》所不可缺少的文獻。
《隋志》中的《經(jīng)籍志》為魏征所撰,宋本《隋書》載《宋天圣二年隋書刊本原跋》云:“《經(jīng)籍志》四卷,獨云侍中、鄭國公魏征撰”,因為魏征在武德末和貞觀初曾兩次參與大規(guī)模的圖籍搜求和整理工作,王重民先生在《中國目錄學史論叢》中說,《經(jīng)籍志》是魏征“依據(jù)隋代藏書舊錄,參考秘書監(jiān)藏書所整理出來的隋代遺書”。
《天文》、《律歷》、《五行》三志為李淳風所撰,李淳風為唐初杰出的天文歷法學家。他自幼俊逸豪爽,《舊唐書·李淳風傳》說他“博涉群書,尤明天文歷算、陰陽之學。”他在《隋志》中的成就后人評價甚高,《舊唐書·房玄齡傳》載:“唯李淳風深明星歷,善于著述,所修天文、律歷、五行三志,最可觀采”。
《隋志》的另一重要撰稿人于志寧也是飽學之士,“志寧雅好賓客,接引忘倦,后進文筆之士,無不影附”[14],自撰有《諫苑》20卷、文集40卷,并預修《大唐儀禮》《周易正義》《尚書正義》《本草》等書。他撰寫了《隋志》哪些篇目,現(xiàn)在已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飽學之士預修《隋志》,定然能為《隋志》增色。
宋代鄭樵在《通志·校讎略》中談及貞觀年間修史成就的經(jīng)驗時說:“古者修書出于一人之手, 成于一家之學,班、馬之徒是也。至唐人始用眾手……然亦隨其學術所長而授之,未嘗奪人之所能,而強人之所不及?!薄半S其學術所長而授之”的評語可謂切中肯綮,貞觀年間在集體編撰大型叢書時組織得法、用人所長的經(jīng)驗值得今人參考。
[1]唐會要(卷63)[M].四庫全書本.
[2]史通·史館建置[M].四庫全書本.
[3]紀昀等.四庫全書總目·新唐書[M].四庫全書本.
[4][5]新唐書(卷96)·房齡傳[M].四庫全書本.
[6]舊唐書(卷71)·魏征傳[M].四庫全書本.
[7]新唐書·魏征傳[M].四庫全書本.
[8]藝文類聚·歐陽洵序[M].明嘉靖間刻本
[9]舊唐書(卷73)·令狐德棻傳[M].四庫全書本.
[10]舊唐書(卷73)·姚思廉傳[M].四庫全書本.
[11]史通(卷6)·言語[M].四庫全書本.
[12]陔余叢考(卷7)·周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3.
[13]貞觀政要(卷7)[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14]舊唐書(卷78)·于志寧卷[M].四庫全書本.
[責任編輯:雪 豹]
The Experience of Successful Official History Compiling in the Zhenguan Period of Tang Dynas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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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ring the Zhengguan period of Tang Dynasty(627-650),historiographers’institute was established and in a comparatively short period an array of quality historiographic works were successfully compiled.The most important experience for its success was that the compiling of every volume was assigned to right compilers so that every compiler could bring his talent into full 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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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42
A
1674-3652(2011)01-0094-03
2010-11-22
曾海龍(1965- ),男,重慶出版社重點圖書編輯室副主任、副編審,主要從事編輯理論與實踐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