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世學
(恩施自治州博物館,湖北恩施 445000)
巴蜀文化的差異性探析
朱世學
(恩施自治州博物館,湖北恩施 445000)
巴蜀文化自古以來相鄰且相融,但二者在經濟基礎、上層建筑、意識形態(tài)以及青銅文明等方面還是存在一定的差異性,巴文化和蜀文化是兩種不同性質、不同品位的文化。
巴蜀文化;差異性
巴與蜀都是我國古代的族稱、國名和地名。二者不僅在地域關系上相互毗鄰,而且自古以來關系密切,因歷史上“蜀之為國,與巴同囿”。[1]長期以來,學術界對巴蜀文化的融合性給予的討論很多,對巴蜀文化的差異性探討的則相對較少。筆者認為,巴與蜀之間因地理環(huán)境、經濟基礎的不同,其文化發(fā)展的程度和品位顯然還是存在著一定的差異性,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從經濟基礎看,蜀地以成都平原為中心,沃野千里,氣候適宜,自有記載以來,就是一個農業(yè)發(fā)達的區(qū)域。據《華陽國志·蜀志》載:蜀地“山林澤海,園囿瓜果,四節(jié)代熟,靡不有焉?!薄渡胶=洝ず冉洝吩诿枋龀啥计皆拿利惛火埖那榫皶r云:“西南黑水、青水之間,有都廣之野,后稷葬焉。其域方三百里。蓋天地之中,素女所出也。爰有膏菽、膏稻、膏稷,百谷自生?!边@是天府之國的真實寫照。從目前出土的考古材料看,蜀文化的經濟是以稻作農業(yè)為主。近年來寶墩遺址等處的環(huán)境考古研究證明,成都平原可能是早期稻作文明的產生地之一。如1998年在都江堰芒城遺址H13灰坑內,就發(fā)現有水稻硅酸體的遺物存在,該灰坑為寶墩文化時期。[2]據此推測,成都平原在相當于中原的龍山時代已有了稻作農業(yè)。1999年,考古人員又在都江堰芒城遺址晚期的灰坑中,發(fā)現了水稻硅酸體。說明成都平原至遲在新石器時代晚期就開始了水稻栽培。蜀地還是我國古代養(yǎng)蠶織絲的發(fā)祥地之一。傳說蜀人的始祖蠶叢,即為養(yǎng)蠶之能手。
目前對三星堆遺址相當于夏商時期的考古研究表明,該遺址在成都平原不僅有上千年的長期定居歷史,而且農業(yè)有了很大的發(fā)展,使用著多種耕種工具,也有一定的防洪和灌溉技術。杯、盉、勺、瓶等大量酒器的出現,說明當時的糧食有較多的剩余。宏大精美的青銅器群、規(guī)整細致的玉石禮器,反映了手工業(yè)、青銅鑄造業(yè)等技術高度發(fā)達。三星堆出土的大量生產生活用品,眾多的裝飾、禮器和祭祀用神器,證明當時已完成第二次社會大分工:手工業(yè)從農業(yè)中分化出來成為獨立的行業(yè)。海貝、玉石壁瑗的大量出現,反映了商品貨幣經濟已經開始。器物群中多種文化因素和遙遠的海洋產品的發(fā)現,說明當時的貿易和交通也有了較大發(fā)展。
正因為地處成都平原的古蜀王國自古以來農業(yè)發(fā)達、經濟富庶,故史稱秦滅蜀后“富厚輕諸侯”。《華陽國志·蜀志》云:“后有王曰杜宇,教民務農,一號杜主?!庇终f:“巴亦化其教而力務農,迄今(東晉)巴蜀民農時,先祀杜主。”可見蜀地的農業(yè),是其自身發(fā)展的結果,而巴地則是受了蜀的影響,而后才逐步發(fā)展起來的,二者的農業(yè)發(fā)展程度顯然存在較大差異。且從雙方所處的地理位置看,川西蜀地位于成都平原,自古就有“天府之國”的美譽,“天府之國”的豐庶自然條件,形成蜀地農業(yè)文明獨有的特征,正如《漢書·地理志》所載:蜀人“俗不愁苦,人多工巧”。可見,蜀地這種富庶的農業(yè)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成為蜀文化性質及其面貌的決定性因素。
而川東巴人則多位于河谷及丘陵地區(qū),土地貧瘠,農業(yè)相對滯后,長期停留在刀耕火種的階段,直到唐宋時期都是如此。據《白氏長慶集》卷十一載:“忠州刺史以下,悉以畬田粟給祿食,以黃絹支給俸。自古相傳風俗如是?!碧拼娙硕鸥β镁淤缰輹r,其詩句也多次提到這種落后的耕作方式,如“祿田費火耕”、“燒畬度地偏”等。據《杜公部集》卷四十載曰:“峽土確瘠,居人燒地而耕,謂之畬田。”劉禹錫的《畬田行》更是生動地描繪了三峽地區(qū)刀耕火種的情景。曰:“何處好畬田,團團縵山腹。鉆龜得雨卦,上山燒臥木?!笨梢姡谝话愕母咂律降?,都從事刀耕火種,重視春祈秋報,這種現象從唐宋一直延續(xù)到明清時期。
但巴族所在的三峽地區(qū),由于發(fā)達的長江干流和支流水系以及獨特的地形和氣候特點,卻蘊藏著極為豐富的魚類資源,加之該地區(qū)人口密度相對較少,植被資源相對較好,自然動物群的豐滿度比較高,因此,漁獵資源便成為巴族賴以生存的基本手段,漁獵經濟亦成為巴族最重要的經濟模式。
巴族漁獵,歷史悠久,大量的考古資料說明,早期巴人是以漁獵為主的民族,沿水而居,以船為家,生活當中尤其是與魚的關系尤為密切,在原出于《世本》早期巴人傳說中,便有廩君乘土船從夷水至鹽陽,鹽水女神告廩君:“此地廣大,魚鹽所出,愿留共居”的記載。有學者認為,“巴”字是我國南方壯傣語系民族中“魚”的讀音,“巴就是魚,魚就是巴”,[3]巴的稱謂與其捕魚的經濟形態(tài)緊密聯系在一起。從考古材料看,三峽地區(qū)的漁業(yè),至少可以追溯到距今7 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早期。在瞿塘峽南側的巫山大溪遺址、西陵峽段的秭歸、宜昌境內的大溪文化地層中,皆發(fā)現有大量的魚骨、魚牙和魚鰓骨。在宜昌中堡島遺址的大溪文化遺存中,還發(fā)現一百多個的魚骨坑。尤其是在大溪文化的墓葬中發(fā)現用魚和龜隨葬的現象。在夏商周時期的早期巴文化遺址中,不僅出土了大量的魚骨和獸骨,還出土了大量的骨制生產工具和生活用具,如骨錐、骨笄、骨針、骨刀、骨鏟、骨鏃和牙錐等。先秦時期,三峽地區(qū)考古發(fā)現的漁具,除了有拖網、投網、流刺網等網具外,還發(fā)現有許多釣具(魚鉤)、鏢具(魚鰾、魚叉)等。從三峽考古所反映的居民生活方式和生活情景看,漁業(yè)和狩獵是當時人們生活中的重要內容。
在筆者所見識的三峽地區(qū)的考古發(fā)掘中,無論是新石器時代遺址,還是夏商周時期的巴文化遺址,大都可以見到數量很多的動物遺骸,其文化層的堆積往往是以魚骨渣、陶片和獸骨等夾雜在一起。這種現象反映了三峽地區(qū)長期存在的漁獵經濟形態(tài),以及農業(yè)經濟與漁獵經濟之間的比例關系,后者一直在當地經濟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可以說,在整個歷史時期,巴族所在的三峽地區(qū),漁獵經濟一直是很興盛的。漁獵經濟之所以成為早期巴人的一項重要經濟活動,成為該地區(qū)重要的食物來源,與三峽地區(qū)獨特的自然環(huán)境密切相關,是巴人及其先民對當地自然環(huán)境的天然適應的結果。此外,三峽特殊的文明通道地位,也成為巴人漁獵經濟與生態(tài)環(huán)境之間積極動態(tài)關系的驅動力量。三峽地區(qū),長江峽谷東西橫貫,東側是江漢平原,西側是四川盆地和川西平原。自然天成的地理條件用一種條狀的山地文明連通了兩個平原文明,一種以漁獵為特色的經濟形態(tài)連通了兩個農業(yè)文明。由于文明性質的差異性、互補性,三峽自然成為文明溝通的橋梁。在這種背景下,漁獵經濟與農業(yè)經濟互通有無的需要,很大程度上驅動了巴人漁獵經濟的積極發(fā)展。
由此可見,蜀文化分布的成都平原地區(qū),自古以來有發(fā)展農業(yè)的有利條件,其經濟模式必然以農業(yè)經濟為主體。而巴文化分布的峽江地區(qū),受地理環(huán)境的限制,其經濟形態(tài)不可能以農業(yè)經濟為主,相反漁獵經濟必然會占主要的方面。蜀地的農業(yè)經濟與巴地的漁獵經濟顯然是兩種不同的經濟模式。
蜀文化從本質上說是一種內陸農業(yè)文化,不僅有以大禹治水、李冰治水著稱的農耕文明,而且有發(fā)育較早的工業(yè)和商業(yè),是我國天然氣開采、雕板印刷術、紙幣等最早的起源地。
正因為蜀地農業(yè)發(fā)達,很早以前蜀就已經具備了國家的形式,是我國最早出現城市文明的地區(qū)之一,早在距今4 500—3 200年之間,就有新津寶墩、溫江魚鳧、郫縣古城、都江堰芒城、崇州雙河和紫竹等6座古城,在三星堆、金沙文化時期,古蜀已進入國家形態(tài),有比較發(fā)達的神權和禮樂制度。
蜀地的肇始、發(fā)展,與治水有密切關系。據《華陽國志·蜀志》云:“杜宇稱帝,會有水災,其相開明,決玉壘山以除水害。帝遂委以政事,法堯舜禪受之義,遂禪位于開明?!焙髞砝畋谑衽d修水利,據《史記·河渠書》記載:“鑿離碓,辟(避)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可見,要實施大規(guī)模的水利建設,沒有相對完備的國家政權作保證是難以組織實施的?!妒辣尽氛f“蜀無姓”。徐中舒先生認為,蜀所以無姓者,是它已經超過了部落組織而進入國家形式了。[4]
考古發(fā)掘的研究證明,成都平原早在三星堆文化的繁榮時期(即距今4 000—3 200年,相當于中原的夏商時期),一個具有國家形式的政治實體的古蜀王國就已經形成。巨大的城區(qū),面積僅次于同時期的鄭州商城。城區(qū)內建筑密集,其中有一組建筑面積達數百平方米,據推測有可能為當時的宮殿建筑。遺址內發(fā)現多處祭祀坑,坑內出土文物異常豐富,說明當時常舉行大型祭祀活動,祭天地祖先,以此表示主持者具有代表公眾講話的權威。出土的金杖上有帶王冠的頭像和魚鳥圖案,是國王的權杖,或許就是魚鳧王的標志。三星堆可能就是古蜀魚鳧王的都邑。兵器、禮器的大量出現,反映了軍隊和政權的力量,說明隨著私有財產的發(fā)展,財富的集中,必然導致階級的產生。三星堆遺址內曾發(fā)現兩個反縛的奴隸石像,是當時進入奴隸制社會的佐證之一。大量的資料證明,三星堆遺址是早期蜀國的一座都城。三星堆古城遺址反映的社會情況,與中原夏商王朝不盡相同,它是一種政教合一的政權形式,以原始宗教信仰和祭祀活動作為象征國家權威、維系國家思想與組織統一的重要形式。也正如蘇秉琦先生所說:“四川的古文化古城古國,從無階級到有階級,不是一夜之間形成的,各地有各地的發(fā)展過程,都在繼承前代文明,創(chuàng)造新的文明。”[5]
而巴郡南郡蠻有五姓,巴氏之子務相為廩君,樊氏、覃氏、相氏、鄭氏皆臣事巴氏。又板楯蠻有羅、樸(濮)、昝、鄂、度、夕、龔七姓,板楯也是廩君之后。巴族的姓是大姓,是一種部落組織。每一個大姓,就是一個部落。巴氏統治其余四姓,也不過是一種部落聯盟的形式。就是說,與蜀相比,巴還沒有完備的國家機構,這也是它的經濟基礎的反映。其文化特質從原生形態(tài)上考察,仍具有較強的原始自然色彩。表現在經濟文化中,原始的自然經濟(漁獵)仍占主導地位,生產力水平較底,耕作技術粗放自然,缺少大規(guī)模的勞動協作,自然環(huán)境對經濟生活起著絕對的制約作用;在制度文化中,其社會組織仍然呈現自然松散式狀態(tài),部落和家族的歷史延續(xù)不衰,仍保留著較濃厚的氏族組織形式的色彩,缺少一套完整的規(guī)范和規(guī)則來統一全社會成員,部落和家族各自為陣,不能形成合力,因此也無法與東邊強大的楚國相抗衡。
此外,從秦滅巴、蜀后所采取的不同的統治措施也可以發(fā)現,巴、蜀之間的上層建筑有比較大的差異。秦滅蜀后,直接在蜀建侯置相,后又開設蜀郡,統治蜀的廣大人民,這完全是繼承了蜀王的權力。假若蜀的時代,還沒有完成國家機構,那么秦的統治就不可能如此順利。而在巴地,雖然秦設立了巴郡,但其管理手段卻有比較大的區(qū)別,這從漢代對西南夷的開發(fā),以及元明以來的土司制度就可知道,封建王朝對于部落組織的社會,往往必須借部落酋長之手,實施間接的統治,不可能直接設郡管轄。
巴、蜀之間,由于所處的地理環(huán)境及社會經濟的發(fā)展水平不同,導致兩者之間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差異。巴族是一個沿水而居、以漁獵經濟為主的民族,善于駕舟、習于佩劍。巴式青銅器中以青銅樂器虎鈕錞于、編鐘、鉦等為主,體現了巴人天性勁勇、好戰(zhàn)喜舞的民族性格。早在周武王伐紂之時,就“歌舞以凌殷人”而名揚于世。“漢高祖平定三秦之戰(zhàn)”中更是表現出巴師的風采。《華陽國志》記載:“其人勇敢能戰(zhàn)”、“郡與楚接,人多勁勇……有將帥才”?!妒竦洹肪砦逯幸灿小鞍腿藙庞隆薄ⅰ鞍陀逯藙傆潞梦琛钡挠涊d。正因為巴族及其后裔自古以來具有崇力尚勇、淳樸憨直的民族性格,不畏強暴,敢于斗爭,所以,歷代統治者都稱之為“蠻”。諸如“板楯蠻”、“南蠻”、“廩君蠻”、“巴郡蠻”、“南郡蠻”、“五陵蠻”、“土蠻”等等。蠻者,通常指那些行為粗野、不通情理之人。透過這個所謂“蠻”字,既可以看出歷代統治者對巴族及其后裔的鄙視之情,同時也可以看出歷代統治者對巴族的畏懼之意。
在精神文化中,巴人信鬼尚巫,崇尚祭祀。尤其是白虎崇拜,在巴族的意識形態(tài)中占據顯要而神圣的位置,其延續(xù)歷史久遠,影響深廣,貫穿了巴族及其后裔的整個歷史發(fā)展進程,并由此具有了民族凝聚、道德鑄造和文化傳播等社會功能。因此,白虎崇拜作為一種制度,規(guī)范著巴族先民氏族群體的行為,作為一種信仰,是維系巴族內部團結的紐帶。巴人對白虎的信仰通過一代一代的口傳心授,使白虎成為神和象征一直沿用下來,以不容疑惑、絕對奉行的傳承形式,潛移默化,形成一種強烈而鮮明的自我意識和逐步穩(wěn)固的心理定勢,使人們在白虎圖騰共同的文化背景下,構成自發(fā)的樸素的社會信念、社會價值觀念、社會情趣和社會道德觀念等心理基因,形成了以白虎為標志的人們共同體。這也是我們從精神層面上區(qū)別巴、蜀文化的根本所在。正如有學者所說:“相比較而言,巴文化中比較雅致的成份少,而更多的是自發(fā)的、自然的、民族的,或可稱為世俗的,甚至在不少的內容上可以稱之為粗俗的文化成份較濃厚?!盵6]這一方面是受生產力發(fā)展水平所限,另一方面是巴人的文化性格使然,因為做為巴地民眾,得其自然之造化的陶冶,社會文化發(fā)展的層次不高,其行為方式多本質之自然流露。這與《華陽國志·巴志》記載的巴人“重遲魯鈍,俗素樸,無造次辯麗之氣”的風俗是相符的。巴人當時居住環(huán)境惡劣,經濟較他地落后,受中原先進文化的影響有限,因此,在維系自我生存中,關心的是現實的利益,有著強烈的功利目的。
而蜀人所處的成都平原有“天府之國”的美譽,自古以來農業(yè)經濟發(fā)達,這里的人們很早以前就接受先進文化的熏陶,與巴人的強悍相比,蜀人則顯得更為精明。《華陽國志》稱蜀人“尚滋味”,“好辛香”,“君子精敏,小人鬼黠”。這種意識形態(tài)上的差異,即便是到了東漢以后依然存在。永興二年(公元154年),巴郡太守但望建議分巴為二郡說:“江州(今巴縣)以東,濱江山險,其人半楚,姿態(tài)敦重;墊江(今合川)以西,土地平敞,精敏輕疾?!本褪钦f,江州以東保存了巴楚舊俗較多,人民是強悍的;墊江以西,接近蜀境,人民是精敏的。所以,《華陽國志·巴志》于巴西郡下引用當時的成語說:“巴有將,蜀有相也。”這與漢代“關東出相,關西出將”的說法一樣,都是以文化的高低作為區(qū)別人民性質的標準。正因為蜀地自然條件優(yōu)越,不愁吃穿,所以,蜀人逐漸形成奢靡風俗,唐宋以降,蜀人小富即安,追求享樂,醉心游玩,不求宦達。時代不同、俗應有異,然而蜀人易于滿足,耽于享受,溺于休閑的習性和傳統,古今皆然。
以前學術界之所以將戰(zhàn)國時期的巴文化與蜀文化并稱為“巴蜀文化”,主要是依據戰(zhàn)國時期的柳葉形巴式劍與巴式虎紋戈等青銅兵器,在川東巴地與川西蜀地均有大量出土,便認為巴文化與蜀文化此時已融而為一。
筆者認為,蜀人的青銅文明當以魚鳧巴族創(chuàng)造的三星堆文化為代表,在三星堆文化階段,四川盆地的中心地區(qū)不僅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考古學文化,而且出現宏偉的三星堆古城,制作出精美的大型青銅雕像和金、玉、銅、陶禮器,形成了一個高度發(fā)達的古代文明中心,建立了繁榮的三星堆古國。三星堆遺址大發(fā)現,被譽為“世界奇跡”、“比有名的中國兵馬俑更要非同凡響”。[7]其青銅文明的時代明顯要早于白虎巴族所創(chuàng)造的青銅文化。戰(zhàn)國時期巴式青銅兵器雖在川東巴地和川西蜀地均有出土,但二者仔細分辨還是有所差別,現以柳葉形青銅劍、虎紋戈等為例進行分析。
柳葉形青銅劍扁莖、無格,是晚期巴蜀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器物之一,故學術界又通稱為巴蜀式劍。其出土數量極多,分布范圍極廣。據馮漢驥先生的研究,巴式劍與蜀式劍在形制上還是有所差別,巴式劍有中脊,劍身寬廣,斜肩,扁莖無首,莖上兩穿,接木柄甚長;蜀式劍與巴式劍大致相似,但甚短,狹而厚重,扁莖與劍身幾無可分,無首。[8]這種形制的劍在陜西、甘肅、北京等地也有發(fā)現。中原地區(qū)考古發(fā)現的柳葉形青銅劍的實物最早出現于西周早期,單件數量大約在25件左右,主要出土地點有陜西寶雞竹園溝、寶雞茹家莊、歧山禮州、岐山賀家村、長安張家坡、甘肅靈臺白草坡、河南洛陽東郊、北京房山琉璃河等地。其中以陜西寶雞地區(qū)出土數量最多,占總數一半以上??梢娺@一時期柳葉形青銅劍的分布是以寶雞地區(qū)為中心,并且在寶雞使用的時間最早,即商代晚期到西周早期。[9]因此,學術界多數學者認為,柳葉形青銅劍起源于商代晚期的中原一帶,西周中期以后傳入四川并得到很大發(fā)展,形成具有特色的巴蜀式青銅劍[10]。
虎紋戈在川東巴地和川西蜀地也均有分布,所以它們的族屬問題歷來存在爭議,以前一般認為是巴與蜀共有的,故統稱為巴蜀式戈。后來越來越多的學者,對此提出了不同意見,認為巴式戈與蜀式戈之間,在形制上理應存在著一定的差別。巴式戈多為有胡戈,援一般較直;而蜀式戈則多為三角援,無胡。若以此來劃分虎紋戈,可以劃分為巴、蜀兩大文化類型。第一文化類型為巴式虎紋戈。出土數量眾多,約占出土虎紋戈總數的81%。[11]這應該是古代巴蜀地區(qū)虎紋戈的主體。第二文化類型為蜀式虎紋戈。出土數量較少,均出自川西蜀地。從形制而言,為典型的蜀式無胡戈。
據研究考證,古代巴蜀地區(qū)出土的虎紋戈主要為巴式戈,這種以直援、中胡、帶虎紋為主要特征的青銅戈是考古學上巴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少數蜀式戈上出現的虎紋很可能就是接受巴文化影響的結果。
川西蜀地之所以出現較多的巴式青銅兵器,是有一定的歷史背景可尋的。因為春秋中后期,取代杜宇氏統治蜀地的開明氏很可能就是巴人;同時,秦滅巴蜀后,對蜀是嚴密控制和多次鎮(zhèn)壓,對巴則采取“羈縻政策”。《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記載:“及秦惠王并巴中,以巴氏為蠻夷君長,世尚秦女,其民爵比不更,有罪得以爵除。”這不僅有利于秦人對巴地的統治,而且可以讓尚武善戰(zhàn)的巴人為其所用。從川西蜀地出土巴式青銅兵器地點的分布情況看,也正是巴人戍邊及遏制蜀人的重要位置所在。因此,在川西蜀地出現大量的巴人器物就不足為怪了。
正因為巴蜀之間在經濟基礎、上層建筑和意識形態(tài)方面存在著較大差異,因此,兩國之間雖交往密切,但也世有戰(zhàn)爭。據《華陽國志·巴志》載:“巴蜀世有戰(zhàn)爭”?!短接[》卷一六六引《郡國志》說“遂州有青石縣,‘昔巴蜀爭界,歷歲不決,漢高八年山為自裂,如索所界。巴蜀之民,懼天責罰,乃息所爭?!边@些記載不僅說明古代巴蜀之間的斗爭是長期的,同時也說明巴蜀兩國雖彼此接壤,但文化的交流與融合并非合而為一,巴文化與蜀文化之間始終存在著一定的差異。
綜上所述,巴蜀文化淵源密切,最早從巫巴山地走出的魚鱉之巴與白虎之巴等不同支系的巴族,雖然遷徙路線各異,但他們一方面共同幫助周武王滅掉商紂王,另一方面又各自建立起了巴、蜀王朝,這正是自古以來巴蜀一體的真正原因。巴蜀文化本身就是一種復合文化,但并非合而為一。因為不同的地域、不同的生活方式以及不同的信仰,使得二者在文化發(fā)展的品位和層次上形成一定的差距。三星堆遺址的發(fā)現證明,早期蜀文化是從新石器時代晚期開始,在以成都平原為中心的川西地區(qū)發(fā)展起來的一種地方文化,具有濃厚的地方特征。它與峽江地區(qū)早期的巴文化有比較大的區(qū)別,峽江地區(qū)的漁獵文化與成都平原的農業(yè)文化,顯然是兩種不同體系的也極不對等的文化。
春秋戰(zhàn)國時期,蜀國與巴國并存,隨著交往的更加密切,形成了晚期巴蜀兩國文化基本相似又有所區(qū)別的新的文化共同體,但蜀文化因區(qū)位優(yōu)勢,在社會發(fā)展程度和水平上還是明顯要高于巴文化。巴文化和蜀文化是兩種不同性質、不同品位的文化。兩種文化從根本上看,還是有著本質的區(q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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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新玲)
Study on the Differences of Ba-Shu Cultures
ZHU Shi-xue
(Museum of Enshi Autonomous Prefecture, Enshi 445000, Hubei)
Although Ba and Shu cultures have been neighbors and in harmony with each other since ancient times, they differ in economic basis, superstructure, ideology, and bronze civilization, and so on, to some degree.Ba and Shu Cultures are different in nature and taste.
Ba and Shu cultures; differences
G122
A
1009-8135(2011)02-0128-05
2010-11-20
朱世學(1963-),男,土家族,湖北來鳳人,恩施自治州博物館研究館員,主要從事三峽地區(qū)歷史文化的搶救、保護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