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古代茶館的審美功能

蔡定益

(景德鎮(zhèn)陶瓷學(xué)院思政部 江西景德鎮(zhèn) 333403)

至少在唐代，中國茶館就已出現(xiàn)，宋代進(jìn)一步發(fā)展，明清進(jìn)入鼎盛。對中國古代茶館的社會功能，學(xué)術(shù)界已有大量研究，但對其社會功能之一的審美功能學(xué)術(shù)界并沒有充分注意，也缺乏系統(tǒng)研究成果。如《中國茶葉大辭典》對茶館的解釋是:“亦稱‘茶肆’、‘茶寮’、‘茶坊’、‘茶樓’、‘茶屋’等。商業(yè)性專用飲茶場所。系供客品茶、吃茶點(diǎn)、休息、娛樂和聯(lián)絡(luò)感情、溝通信息的場所?！盵1]沒有提到審美功能。又如連振娟《中國茶館》對中國茶館的功能主要是休閑娛樂、信息交流、市場交易、調(diào)解糾紛、相親等進(jìn)行了大量的論述[2](第245－267頁)，但沒有論及茶館之審美功能。再如劉清榮《中國茶館的流變與未來走向》指出“清代茶館的社會功能與前代相比沒有大的不同，茶館主要為人們提供飲食、休息、娛樂、交流信息等服務(wù)”[3](第 71 頁)，亦無對茶館審美功能之論述。有鑒于此，筆者特寫作本文。本論文主要從對茶館環(huán)境之審美、對山水風(fēng)光之審美、對文學(xué)藝術(shù)之審美三方面論述。

1 對茶館環(huán)境之審美

中國古代許多茶館十分注重對茶館室內(nèi)外的環(huán)境進(jìn)行布置安排，以滿足顧客對環(huán)境審美之需求。

1.1 室內(nèi)布置

中國古代一些茶館為滿足顧客對室內(nèi)環(huán)境審美之需，極為注意對室內(nèi)的布置，這些布置包括桌椅器皿、婦人裝扮、花草盆景、名人字畫、燈火等方面。如宋代王明清《摭青雜記》記載:“京師樊樓畔有一小茶肆，甚瀟灑清潔，皆一品器皿，椅桌皆濟(jì)楚，故賣茶極盛”[4]。宋代莊綽《雞肋編》載:“嘗泊舟嚴(yán)州城下，茶肆婦人少艾，鮮衣靚妝，銀釵簮花，其門戶金漆雅潔?！盵5]南宋吳自牧《夢粱錄》:“汴京熟食店張掛名畫，所以勾引觀者留連食客，今杭城茶肆亦如之。插四時花，掛名人畫，裝點(diǎn)店面，……今之茶肆列花架，安頓奇松異檜等物于其上，裝飾店面”[6]。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正月十六)，(東京)諸坊巷馬行、諸香藥鋪席、茶坊酒肆燈燭各出新奇，就中蓮華王家香鋪燈火出群。”[7]

中國古代有些茶館內(nèi)布置極為豪華。如宋代周密《武林舊事》記載南宋臨安:“平康諸坊，……皆群花所聚之地。外此諸處茶肆如清樂茶坊、八仙茶坊、珠子茶坊、潘家茶坊、連三茶房、連二茶坊及金沙橋等兩河以至瓦市各有等差，……前輩如賽觀音、孟家蟬、吳憐兒等甚多，皆以色藝冠一時，家甚華侈。近世目擊者惟唐安安最號富盛，凡酒器、沙鑼、冰盆、火箱、妝盒之類悉以金銀為之，帳幔茵褥多用錦綺，器玩珍奇他物稱是?！盵8]這些茶館其實(shí)是變相的妓院。

即使是在偏僻街巷的一些小茶館往往也注意對環(huán)境之美化，插著時鮮花朵。如明代吳敬梓《儒林外史》第二十四回《牛浦郎牽連多訟事，鮑文卿整理舊生涯》:“這南京……茶社有一千余處。不論你走到一個僻巷里面，總有一個地方懸著燈籠賣茶，插著時鮮花朵”[9]?！度辶滞馐贰返谖迨寤亍短硭目褪鐾紒?，彈一曲高山流水》也提到生活于南京的蓋寬所開茶館“柜臺上放著一個瓶，插著些時新花朵，瓶旁邊放著許多古書?！盵9]

1.2 室外園林

為吸引顧客，中國古代一些茶館注重將茶館與園林相結(jié)合，以適應(yīng)顧客品茗觀景的審美心理需求。如清代李斗《揚(yáng)州畫舫錄》載:“吾鄉(xiāng)茶肆，甲于天下，多有以此為業(yè)者，出金建造花園，或鬻故家大宅廢園為之。樓臺亭舍，花木竹石，杯盤匙箸，無不精美?！盵10](卷1)茶館之園林有的是茶館主人出資親自建造，也有的是購買故家大宅廢園再建茶館。

因?yàn)橛欣蓤D，有的大戶人家直接將自己經(jīng)營的園林改為茶館以牟利。如明吳應(yīng)箕《留都見聞錄》:“小有園在石橋者教某令所為也。余親見主人鑿池種梅，梅開甚盛，未幾，過其處，則主人死，而其孫列為茶肆矣?！盵11](卷上)又如《揚(yáng)州畫舫錄》:“柳林……為朱標(biāo)之別墅?！形菔?dāng)?shù)間為茶肆，題其簾曰‘柳林茶社’。”[10](卷3)

甚至有在園林之中為方便游客欣賞美景和玩樂之需而建的臨時性的茶館。如元代費(fèi)著《歲華紀(jì)麗譜》記北宋的成都:“天僖二年(1018年)，趙公稹嘗開西樓亭榭俾士庶游觀，自是每歲寒食，辟園張樂，酒壚、花市、茶房、食肆過于蠶市，士女從觀”[12]。

2 對山水風(fēng)光之審美

中國古代長期以來有追求天人合一的思想，強(qiáng)調(diào)人與自然的融合，作為中國文化載體的古代茶館有些建于臨山傍水、風(fēng)光旖旎之處，以滿足某些顧客對自然風(fēng)光審美之需。這些茶館往往憑窗而坐，遠(yuǎn)眺則山水風(fēng)光盡收眼底，近觀則佳木扶疏、鳥語花香。

在中國古代，一些文人墨客往茶館并非只為了解渴飽腹之需，也常抱著欣賞山水風(fēng)光的目的。如宋代林逋《黃家莊》:“黃家莊畔一維舟，總是沿流好宿頭。野興幾多尋竹徑，風(fēng)情些小上茶樓。遙村雨暗鳴寒犢，淺溆沙平下晚鷗。更有錦帆荒蕩事，落然隨分起時愁。”[13]宋代戴復(fù)古《臨江小泊》:“艤舟楊柳下，一笑上茶樓。適與髙僧遇，非因越女留。云行山自在，沙合水分流。獨(dú)酌臨清泚，知心是白鷗?！盵14]

可供顧客欣賞自然風(fēng)光的茶館一般是四季固定營業(yè)，但也有為適應(yīng)季節(jié)性游客的需要而開設(shè)的臨時性的茶館。如《揚(yáng)州畫舫錄》載:“西園之右，山勢折入西南?！尤朔晔袝t置竹凳、茶灶于門外，以供游人勝賞，謂之西園茶棹子?！盵10](卷16)再如今人尹慶民、方彪所著《皇城下的市井與士文化》記載清代的北京:“城區(qū)之中臨水之處，季節(jié)性的茶棚應(yīng)需而生。稱其季節(jié)性，因?yàn)檫@些茶棚的營業(yè)期始于‘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季春，終于‘盈盈玉蓋剩葉殘’的仲秋”[15](第 189 頁)。

有些茶館還提供江湖之上的水上租船服務(wù)，這些船只實(shí)際成為了水上移動的茶館。南宋劉克莊《戲?qū)O季蕃》詩曰:“常過茶邸租船出，或在禪林借枕欹?！盵16](卷2)南宋耐得翁《都城紀(jì)勝》載:“西湖舟船大小不等?！龅侵鄱嬆簞t徑歸，不勞余力，惟支費(fèi)錢耳?！盵17]這些供游人在臨安西湖游玩租借的船只其中有些很可能是茶館經(jīng)營的?！度辶滞馐贰返谒氖换亍肚f濯江話舊秦淮河，沈瓊枝押解江都縣》:“船艙中間，放一張小方金漆桌子，桌上擺著宜興沙壺，極細(xì)的成窯、宣窯的杯子，烹的上好的雨水毛尖茶。”[9]在秦淮河上的這些準(zhǔn)備了精細(xì)茶具和上好茶葉的船只很可能其實(shí)就是水上的茶館。

在中國古代一些繁華的大城市如杭州、揚(yáng)州、蘇州、北京等地有著大量建于山水之旁的茶館，欣賞美麗自然風(fēng)光是這些茶館的重要功能之一。

杭州最為典型。早在宋代風(fēng)景美麗的雷峰一帶就建有茶館。清代梁詩正所著《西湖志纂》曰:“雷峰西照。出清波門過茶坊嶺，有峰自九曜山來，逶迤起伏，蓋南屏之支麓也?！盵18]而茶坊嶺之得名，是因宋時此處有茶坊，明代田汝成《西湖游覽志》:“茶坊嶺，宋時有茶坊在焉。”[19]明代吳敬梓所著《儒林外史》雖為小說家言，但卻真實(shí)描述了景致絕佳的杭州西湖周邊存在大量茶館?！度辶滞馐贰返谑幕亍掇竟珜O書坊送良友，馬秀才山洞遇神仙》:“這西湖乃是天下第一個真山真水的景致。……那些賣酒的青簾高揚(yáng)，賣茶的紅炭滿爐”[9]。該回內(nèi)容描繪了馬二先生在西湖邊獨(dú)游多次進(jìn)茶館飲茶，并不時欣賞西湖風(fēng)景。如“馬二先生心曠神怡，只管走了上去，又看見一個大廟門前擺著茶桌子賣茶，馬二先生兩腳酸了，且坐吃茶?！盵9]不長的一段文字竟七次提到馬二先生進(jìn)茶館喝茶。清代小說《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第四十四回《茍觀察被捉歸公館，吳令尹奉委署江都》也提到主人公到西湖邊的茶館去看湖光山色。“這天天氣晴明，我想著人家逛西湖都在二三月里，到了這個冬天，湖上便冷落得很;我雖不必逛湖，又何妨到三雅園去吃一杯茶，望望這冬天的湖光山色呢?！盵20]

揚(yáng)州在明清時期是極為繁華的大城市，亦存在大量可觀賞風(fēng)景的茶館。清代李斗《揚(yáng)州畫舫錄》對該類茶館多有記述，典型的有雙虹樓、青蓮齋、明月樓、子云亭、紫云社等?！半p虹樓，北門橋茶肆也。樓五楹，東壁開牗臨河，可以眺遠(yuǎn)?！盵10](卷 1)“撲缸春酒肆在街西。游屐入城，山色湖光，帶于眉宇，烹魚煮筍，盡飲縱談，率在于是。青蓮齋在街西，六安山僧茶葉館也。僧有茶田，春夏入山，秋冬居肆。東城游人，皆于此買茶供一日之用。”[10](卷4)“明月樓茶肆在二釣橋南，南岸外為二道溝，中皆淮水，逢潮汐則江水間之。肆中茶取于是，飲者往來不絕”[10](卷7)。“橋外子云亭，橋內(nèi)紫云社，皆康熙初年湖上茶肆也。”[10](卷13)蘇州也存在大量該類茶館。康熙帝《南巡筆記》即有涉及:“廿八日回鑾過虎邱山，不甚高，亭榭欄檻，布滿其上，……平遠(yuǎn)堂俯瞰虎邱之背，田疇林木，望若錯錦，蘇民仍列酒坊茶肆，各安生業(yè)，管弦競奏，覺有升平景象。”[21]《儒林外史》第四十八回《徽州府烈婦殉夫，泰伯祠遺賢感舊》也提到小說中人物王玉輝在蘇州茶館看風(fēng)景:“路旁一個茶館，王玉輝走進(jìn)去坐下，吃了一碗茶?？匆娔切┯未?，有極大的，里邊雕梁畫柱，焚著香，擺著酒席，一路游到虎丘去?！交⑶鹚麻T口。循著階級上去，轉(zhuǎn)彎便是千人石，那里也擺著有茶桌子，王玉輝坐著吃了一碗茶，四面看看，其實(shí)華麗?！盵9]

《皇城下的市井與文化》對清代北京可觀賞自然風(fēng)景的茶館有大量描述。如安定門外的茶館:“興隆寺……寺僧在西配殿設(shè)茶座，開軒可遠(yuǎn)眺西山諸峰于嵐靄之中，近觀綠柳濃蔭，平湖水燕，一洗紅塵之中的人世喧囂，實(shí)乃品茶入境的佳所。”[15]再如高梁橋畔的茶館:“沿河盡植垂柳，兩水夾堤，岸邊多古寺。高梁橋至白石橋段由于地近西直門，為都人游棲之所。沿河有許多濱河傍水的野茶館，這些野茶館既賣茶又賣酒，故又可稱為茶酒館?！盵15]又如棋茶館:“士大夫階層好光顧什剎三海濱湖地區(qū)的棋茶館，這些棋茶館大多面湖而軒，……憑幾臨窗，湖光水韻，藍(lán)天白云，嵐山晴靄盡收眼底。”[15]

3 對文學(xué)藝術(shù)之審美

中國古代茶館存在對音樂、戲曲、評書、繪畫、書法、詩詞、茶藝等文藝形式的審美功能。

3.1 音樂

中國古代很多茶館聘請藝人作音樂表演，某些藝人藝術(shù)水平達(dá)到了極高程度，對音樂之欣賞是一些茶客前往茶館的重要目的，這些茶館雖以茶為名，很大程度成了歌館。如《武林舊事》記載南宋時的臨安:“諸處茶肆如清樂茶坊、八仙茶坊、珠子茶坊、……朝歌暮弦，搖蕩心目?！盵8]又如《西湖游覽志余》記明代的杭州:“嘉靖二十六年三月，有李氏者忽開茶坊，……遠(yuǎn)近仿之，旬日之間開茶坊者五十余所，然特以茶為名耳，沉湎酣歌無殊酒館也?！盵22]

當(dāng)然也有水平一般的藝人在茶館中的表演，有時幾乎形同乞討。如在明代馮夢龍的小說《喻世明言》第十一卷《趙伯升茶肆遇仁宗》中描述趙旭落難困窘時，店小二就對趙旭建議道:“秀才，你今如此窮窘，何不去街市上茶坊酒店中吹笛?覓討些錢物，也可度日?！盵23]

古人在述及茶館時往往是和音樂聯(lián)系在一起的。如《東京夢華錄·自序》記載北宋的東京:“新聲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調(diào)弦于茶坊酒肆”[7]。南宋朱熹《伊洛淵源錄》記載呂希哲:“惟謹(jǐn)行步，出入無得入茶肆酒肆，市井里巷之語、鄭衛(wèi)之音未嘗一經(jīng)于耳”[24](卷 7)。

有的茶館甚至成了練習(xí)樂器、教授音樂的場所。《夢粱錄》記載南宋的臨安:“大凡茶樓多有富室子弟、諸司下直等人會聚，習(xí)學(xué)樂器上教曲賺之類，謂之掛牌兒人情茶肆”[6]。《都城紀(jì)勝》也有類似的說法:“茶樓多有都人子弟占此會聚，習(xí)學(xué)樂器或唱叫之類，謂之掛牌兒。人情茶坊本非以茶湯為正，但將此為由多下茶錢也?！盵17]

3.2 戲曲

早在宋代，茶館中就已有了戲曲表演。北宋楊時《龜山語錄》曰:“余在潭州瀏陽方官散青苖時，凡酒肆茶店與夫俳優(yōu)戲劇之罔民財(cái)者悉有以禁之?！盵24](卷10)楊時之所以將酒肆茶店與俳優(yōu)戲劇聯(lián)系在一起，是因?yàn)橘絻?yōu)戲劇常在酒肆茶店中表演。今人連振娟在《中國茶館》中也指出:“宋元之時已有戲曲藝人在酒樓、茶肆中做場，及至清代才開始在茶館內(nèi)專設(shè)戲臺?！盵2]

中國古代戲曲與茶館發(fā)生密切關(guān)系，甚至戲園是由茶館直接演變而來。劉清榮《中國茶館的流變與未來走向》對此有較詳細(xì)的論述:“一定意義上，戲曲節(jié)目的繁榮就是在茶館中完成的，……戲曲藝人常在酒樓、茶肆中演出的情況于宋元時期就已出現(xiàn)，但那時只是席前表演，還沒有專門的戲臺。清代的不少茶館為吸引茶客，開始在茶館內(nèi)設(shè)專門的戲臺供演出之用，……戲劇節(jié)目往往取代飲茶，成為茶客到茶館的主要精神享受，茶反倒是一種點(diǎn)綴或裝飾了。于是，有的茶館就逐漸被稱為茶園了，再后來又出現(xiàn)了戲園，這表明茶館的功能由戲劇取代，茶館轉(zhuǎn)變成了戲園，最后成了專門演出戲劇節(jié)目的戲館子了。”[3]

3.3 評書

中國古代茶館是評書表演的重要場所，在宋代茶客往茶館中欣賞評書就已很流行。如《夢粱錄》中記載南宋臨安“王媽媽家茶肆，名一窟鬼茶坊”[6]，該茶館是因常講評書“西山一窟鬼”而得名。又如《夷堅(jiān)志·班固入夢》記敘了南宋時呂徳卿等人在臨安一家茶館看到當(dāng)晚要講說《漢書》?！扒懒?1170年)冬，呂徳卿偕其友王李夷嵎、魏子正羔如、上官祿仁往臨安觀南郊，……茶肆中坐，見幅紙用緋帖，尾云:‘今晩講說《漢書》?！盵25]

茶館是中國古代小說重要的孕育之地，許多后來大為流行的小說最早是由本在茶館中講說的評書演變而來。魯迅在《中國小說的歷史的變遷》中曾評論:“俠義派底小說，可以用《三俠五義》做代表。這書的起源，本是茶館中的說書，后來能文的人，把它寫出來，就通行于社會了?！盵26]

3.4 繪畫

中國古代，茶館是欣賞繪畫藝術(shù)的重要場所。如《后山談叢》記載北宋時“太祖閱蜀宮畫圖，問其所用，曰:‘以奉人主爾?！嬖?‘獨(dú)覽孰若使眾觀邪?！谑且再n東華門外茶肆”[27]。《都城紀(jì)勝》記載南宋時“大茶坊張掛名人書畫，在京師只熟食店掛畫，所以消遣久待也，今茶坊皆然”[17]。凌濛初《初刻拍案驚奇》卷二十一《袁尚寶相術(shù)動名卿，鄭舍人陰功叨世爵》對唐朝時京師一家茶館的描繪是:“壁間名畫，皆唐朝吳道子丹青;甌內(nèi)新茶，盡山居玉川子佳茗。”[28]這雖為小說家言，但至少真實(shí)地反映了古代茶館的一些情況。

在茶館中張掛供人欣賞的繪畫有虎貓等動物，也有名人畫像。前者如明代張丑《清河書畫舫》評論:“古人以良馬比君子，故名手馬圖亦可入齋室清玩。此外如包虎、何貓、易猿、崔魚等制雖為前人推許，僅可張茶坊酒肆也?！盵29]后者如《元明事類鈔》載:“陳眉公之名傾動寰宇，遠(yuǎn)而夷酋土司丐其詞章，近而酒樓茶館懸其畫像”[30]。又如北宋司馬光的畫像在茶館中也大量出現(xiàn)，北宋范祖禹曾說:“司馬光以公忠正直為天下所信服，……光沒之日無不悲哀，乃至茶坊酒肆之中亦事其畫像?！盵31]

3.5 書法

書法亦是中國古代茶館可欣賞的重要文藝形式之一?！抖汲羌o(jì)勝》記載宋代“大茶坊張掛名人書畫，……今茶坊皆然”[17]，“書畫”包括書法和繪畫，因此名人書法藝術(shù)在茶館中是很常見的。北宋米芾《畫史》評論:“程坦、崔白、侯封、馬賁、張自芳之流皆能污壁茶坊酒店，可與周越、仲翼草書同掛，不入吾曹議論。”[32]雖然著名書法家米芾對周越、仲翼的草書采取的是貶抑的評價，但至少說明他們的草書也達(dá)到了相當(dāng)?shù)乃囆g(shù)水平，在茶館酒肆中流行。元代吳澄在《題玉霄贈西山胡氏筆工》一詩中贊嘆元曲家、詩文家膝斌:“醉滕用筆晞顛張，醉余得意非風(fēng)狂?！煌璺痪扑林校谏霞壹矣裣鲎??！盵33]玉霄即指膝斌，吳澄認(rèn)為膝斌的書法作品能在茶館大行其道是水準(zhǔn)超群絕倫的表現(xiàn)。

3.6 詩詞

中國古代詩詞極為繁榮，與茶館亦發(fā)生密切聯(lián)系。劉學(xué)忠在《中國古代茶館考論》中即認(rèn)為“對茶肆樂唱的考察，能幫助了解詞在民間的發(fā)展盛況及由詞向曲演變的痕跡”[34]。詩詞在茶館傳播，茶館成為欣賞詩詞之美的重要場所。如《四庫全書總目》曰:“考填詞莫盛于宋，……至其詞則雅俗通歌惟求諧耳，所謂有井水吃處都唱柳詞是也，又安能以禮部韻略頒行諸酒壚茶肆哉?！盵35]《后村集》曰:“郊島詩極天下之工，亦極天下之窮?！鬃兤潴w求其諧俗，茗坊酒壚往往傳誦，詩稍濫觴矣?！盵16]

中國古代一些文人喜在茶館中題寫詩詞，茶館也往往事先預(yù)備筆硯供茶客詩興大發(fā)時題于壁上。如清孫枝蔚作有《雍南千一邀過茶舍題二絕于壁上》詩二首:“病渴相如未有錢，蕭條客舍晝長眠。不逢連璧來呼起，正夢揚(yáng)州第五泉?！薄颁N戶生疏是酒家，病貪羅岕味偏賒。余生已斷功名分，誰賜頭綱八餅茶?”[36](第315頁)這二首詩即是題寫于茶館壁上的。一些古代小說對此情況也多有描寫。如《警世通言》第四卷《拗相公飲恨半山堂》:“荊公走進(jìn)茶坊，正欲喚茶，只見壁間題一絕句”[37]。《喻世明言》第十一卷《趙伯升茶肆遇仁宗》描寫北宋時趙旭在東京科舉考試前志得意滿，“店對過有座茶坊，與店中朋友同會茶之間，趙旭見案上有詩牌，遂取筆，去那粉壁上，寫下詞一首?！笨婆e考試失敗后，又邀眾至茶館，“啜茶解悶。趙旭驀然見壁上前日之辭，嗟吁不已，再把文房四寶，作詞一首?！盵23]

甚至有人將詩人題寫于茶館酒肆中的詩詞匯編成集刊印出售。清朱彝尊《曝書亭集》記載:“當(dāng)宋嘉定間，東南詩人集于臨安，茶寮酒市多所題詠，于是書坊取南渡后江湖之士以詩馳譽(yù)者刊為《江湖集》?！盵38]

3.7 茶藝

茶藝在唐代就已成熟并可用于表演。如《新唐書·陸羽傳》載:“御史大夫李季卿宣慰江南，次臨淮，知(常)伯熊善煮茶，召之，伯熊執(zhí)器前，季卿為再舉杯。至江南，又有薦羽者，召之，羽衣野服，挈具而入，季卿不為禮，羽愧之，更著《毀茶論》?！盵39]但唐代在茶館中是否已有茶藝表演由于缺乏史料不得而知。

元代李德載作有散曲《陽春曲·贈茶肆》，為十首小令，對當(dāng)時茶館精湛的茶藝表演有精彩的描繪。如其中兩首:“黃金碾畔香塵細(xì)，碧玉甌中白雪飛。掃醒破悶和脾胃。豐韻美，喚醒睡希夷?！薄敖痖诐M勸羊羔酒，不似靈芽泛玉甌。聲明喧滿岳陽樓?？涿钍郑┦扛L(fēng)流。”[36](第 258頁)十首小令對茶藝之美的充分描寫使人很難不被吸引走進(jìn)茶館，堪稱廣告文學(xué)的典范。這說明當(dāng)時茶藝表演在茶館中不但廣泛存在，而且各茶館還互相競爭對茶藝精益求精，甚至大打廣告以求吸引顧客。

中國古代有些茶館的茶藝表演十分講究水、茶、器，甚至一天只能接待茶客數(shù)人。如《陶庵夢憶》中的“露兄”茶館:“崇禎癸酉，有好事者開茶館，泉實(shí)玉帶，茶實(shí)蘭雪，湯以旋煮，無老湯，器以時滌，無穢器。其火候、湯候、亦時有天合之者。余喜之，名其館曰‘露兄’。取米顛‘茶甘露有兄’句也?！盵40]《留都見聞錄》中的五柳居茶館:“金陵柵口有五柳居，……萬歷戊午一僧賃開茶舍，惠泉、松茗、宜壺、錫鐺，時以極湯社之盛，然飲此者日不能數(shù)，客要皆盛士也，南中茶舍始此?！盵11](卷下)飲茶如此講究，乃是精致的飲茶藝術(shù)開始從文人士大夫那兒移入茶館。

1 陳宗懋.中國茶葉大辭典.北京:中國輕工業(yè)出版社，2000:572.

2 連振娟.中國茶館.北京:中央民族大學(xué)出版社，2002.

3 劉清榮.中國茶館的流變與未來走向.北京:中國農(nóng)業(yè)出版社，2007.

4 陶宗儀.說郛:卷18下.北京:中國書店，1986.

5 莊綽.雞肋篇:卷上.北京:中華書局，1983.

6 吳自牧.夢粱錄·茶肆(卷16).西安:三秦出版社，2004.

7 孟元老.東京夢華錄(注):卷6.北京:中華書局，1982.

8 周密.武林舊事·歌館(卷6).杭州:西湖書社，1981.

9 吳敬梓.儒林外史.北京:中華書局，2009.

10 李 斗.揚(yáng)州畫舫錄.揚(yáng)州:廣陵古籍刻印社，1984.

11 吳應(yīng)箕.留都見聞錄.南京:南京出版社，2009.

12 費(fèi)著.歲華紀(jì)麗譜.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5.

13 林逋.林和靖集:卷2[M/CD].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迪志文化出版有限公司，1999.

14 戴復(fù)古.石屏詩集:卷3 M/CD].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迪志文化出版有限公司，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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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劉克莊.后村集:卷2[M/CD].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迪志文化出版有限公司，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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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洪 邁.夷堅(jiān)志:丁卷3.北京:中華書局，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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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陳師道.后山談叢:卷3.北京:中華書局，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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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紀(jì) 昀.欽定四庫全書總目·詞韻二卷(卷200).北京:中華書局，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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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馮夢龍.警世通言.北京:中華書局，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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