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fēng)雪中的大愛
——宮澤賢治的《水仙月四日》解析

⊙韓麗萍［燕山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 河北 秦皇島 066004］

暴風(fēng)雪中的大愛
——宮澤賢治的《水仙月四日》解析

⊙韓麗萍［燕山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 河北 秦皇島 066004］

《水仙月四日》是宮澤賢治的一篇代表性的童話作品。該作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語言美妙空靈，主題思想耐人尋味。作品通過雪婆子的兇狠暴戾體現(xiàn)了自然的威嚴(yán)殘酷，同時通過雪童子極力拯救小孩子卻自始至終并不為人們所知的行為體現(xiàn)了自然對人類的關(guān)愛，這種愛是大愛，是一種不圖回報,不為名利的愛。殘酷中又不乏關(guān)愛，這是宮澤賢治持有的自然觀，也是《水仙月四日》的主題所在。

故事情節(jié) 語言表達 主題思想 殘酷 關(guān)愛 自然觀

宮澤賢治作為一名“孤高而浪漫的兒童文學(xué)巨匠”,他的聲名在日本甚至超過了享譽世界的兒童文學(xué)巨匠安徒生。對其人其作的研究可謂如火如荼，數(shù)不勝數(shù)。日本出版人娓原光政曾這樣評價宮澤賢治:“在日本，宮澤的存在就好像中國尊敬魯迅和毛澤東一樣。”對于一個年僅三十七歲就英年早逝的人，在他死后能掀起如此狂熱的“賢治熱”，個中原因當(dāng)然有很多，但是究其根本還在于賢治①作品本身所蘊含的魅力。

湖南少兒出版社出版的由周龍梅翻譯的全球兒童文學(xué)典藏書系中,對賢治的作品進行了這樣的評價：“宮澤賢治的作品有著豐富的想象力，故事中的情節(jié)和人物都有些離奇，讓人一口氣讀完之后。還留有淡淡的、莫名的余味。宮澤賢治的作品又向來以美著稱，善于用詩的語言來敘寫故事，書中的每一個故事都具有獨特的意境，如此美妙、空靈，渾然不似在人間，令人流連忘返。宮澤賢治的作品又充盈著哲思，但這些哲思卻小心翼翼地隱藏在離奇的故事、美妙的語言之中，要求讀者自己去探求。所以，看宮澤賢治的故事都值得用心讀上三遍：一遍用來品味那有趣的故事，一遍用來欣賞那詩一般的語言，一遍用來體味作者寄寓其中的哲思。然后，便一定能觸摸到作者心中那神圣的真、善、美?！?/p>

本文試圖以賢治的童話作品《水仙月四日》作為分析的載體，以上面提到的周龍梅譯作中對賢治作品的評價作為分析的主線，帶領(lǐng)讀者一起來感受賢治作品的無窮魅力。

1.趣味十足的故事情節(jié)。《水仙月四日》是賢治的一篇代表性的童話作品。被收錄在他生前唯一出版的作品集《要求特別多的餐館》里。這是一個講述小孩和雪婆子、雪童子、雪狼的童話故事。故事是從水仙月四日，帶著兩只雪狼的雪童子在雪丘上跟一個披著紅色毯子的小孩相遇開始的。生著一對貓耳朵,頭發(fā)灰白蓬亂的雪婆子越過西山耀眼的卷云,到遙遠的地方去了。一個小孩裹著紅毯子,一邊尋思著棉花糖的事,一邊從大象頭形狀的雪丘山腳下急匆匆地向家的方向趕去。雪童子信手把槲寄生樹枝扔在了小孩的腳下，小孩看起來有點吃驚似的揀起了樹枝繼續(xù)朝家趕去。但是，那天剛好是水仙月四日②，那是恐怖的雪婆子指使雪童子操縱雪狼制造暴風(fēng)雪的日子。沒過多久，可怕的雪婆子就飛回來了，四下里頓時變得白茫茫一片，那個小孩被暴風(fēng)雪吹倒，陷在雪地里爬不出來了。這時，雪之精靈雪童子沖了過來，用雪把孩子嚴(yán)嚴(yán)實實地蓋了起來。天快亮的時候，暴風(fēng)雪停了，雪婆子也心滿意足地朝東而去。雪童子救出了埋在雪里的孩子，但是直到最后孩子都沒有注意到雪童子的存在。

2.詩一般美妙空靈的語言。初讀《水仙月四日》，會被那鋪天蓋地的冰雪的光芒所震懾，逼真細膩的語言，美得讓人窒息。

“雪被風(fēng)吹成了貝殼的形狀，山丘的頂上立著一顆大栗子樹，上面結(jié)滿了美麗的金黃色的槲寄生果?！?/p>

“霎時間，萬里無云的藍天上，竟然下起了白鷺羽毛般的潔白大雪來?！?/p>

在雪婆子沒有抵達之前，雪被形容成“貝殼”、“白鷺羽毛”，一切都是舒緩安詳?shù)?，天上人間流淌的是一種世外桃源般的寧靜。

可是，可怕的雪婆子從遙遠的西天飛回來了，天一下子變得冷颼颼的了，我們也被猛地卷進了暴風(fēng)雪的世界。

“天空白茫茫一片，風(fēng)像是要撕裂一切似的，干燥的細雪又飄落下來。周圍一下子被灰白的雪塵彌漫住了，都分不清哪是雪哪是云了?！?/p>

“雖說還不到下午三點，但天就像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一樣。”

這場雪徹底被賢治寫活了，甚至成了雪的經(jīng)典。③

早在1950年和田利男在西荻書店出版的《宮澤賢治的童話文學(xué)》里就高度贊揚“在所有的文學(xué)作品中,把雪描寫到這種光怪陸離程度的文章，我還不曾見過?！彼绿锿敢苍凇秾m澤賢治的童話世界》（《文學(xué)》1964年3月）里如是說：“作為描寫暴風(fēng)雪的文學(xué)作品,是當(dāng)之無愧的巔峰之作?！?/p>

3.耐人尋味的主題思想。第一，自然的兩面性——殘酷但又不失對人類的關(guān)愛。如上所述，這是一篇描寫披著紅毯子疾步行走在雪丘上的小孩和雪婆子、雪童子、雪狼的童話故事。前者代表了人類，后者象征著自然。雪婆子的兇狠暴戾體現(xiàn)了自然的威嚴(yán)殘酷，而雪童子默默地拯救小孩的一幕又充分地體現(xiàn)了自然對人類的關(guān)愛。

“把毛毯披在頭上，臉朝下趴著不要動。把毛毯披在頭上，臉朝下趴著不要動。咻！”雪童子邊跑邊呼喚。但是在小孩聽來，雪童子的呼喚只是風(fēng)聲而已，小孩看不見雪童子的身姿。

“臉朝下趴著不要動。咻！不要動。過一會兒暴風(fēng)雪就會停。把毛毯披在頭上趴下來?！毖┩佑直蓟貋泶舐暯泻?。那小孩依然掙扎著想爬起來。

“趴下來。咻！閉上嘴巴臉朝下趴著。今天不怎么冷，不會凍僵的?！毖┩釉俣葟男『⑸磉叡歼^，大聲呼喚著。但是小孩仍是撇著嘴巴邊哭邊掙扎著想爬起來。

“趴下來??！怎么不聽話！”雪童子故意用力撲向小孩，將小孩擊倒。

小孩又想爬起來。雪童子笑著，再度用力將他擊倒。此時，小孩已筋疲力盡，不再掙扎著想爬起來。雪童子咯咯做笑，伸出雙手，將紅毯子整個披在小孩背上。

“睡吧。我?guī)湍闵w很多棉被。這樣就不會凍僵了。到明天早上，好好做個棉花糖的美夢吧。”

這個場面是這篇作品最精彩的部分。雪童子對小孩的愛心被描繪得暖暖的。他的這一伸手，不僅拯救了冰天雪地里被暴風(fēng)雪蹂躪的小孩，而且也溫暖了我們被狂風(fēng)暴雪揪抽的心。作為代表人類的小孩，由于它看不到雪童子的存在，所以也許他只感受到了自然的殘酷。但是如果站在自然的角度來看的話，除了殘酷同時也顯示了對人類的關(guān)愛。也就是說，自然并不像小孩所感受到的那樣只有一面性。即便對于人類來說只感覺到威脅，實際上它還是存在關(guān)愛的?？梢哉f，救助小孩的雪童子就是自然關(guān)愛人類的一種擬人化的表現(xiàn)吧。正是在這種殘酷的自然中不時地體現(xiàn)出來的一些關(guān)愛，才得以使人類和自然能和平共處。

雪童子是自然關(guān)愛人類的象征，但是單單是表現(xiàn)自然的關(guān)愛的話，就沒有必要選擇被大家認(rèn)為極具威脅的暴風(fēng)雪作為題材。冰雪消融的春天，碩果累累的秋天會是更適合的題材。但是，賢治描繪自然的關(guān)愛卻故意選擇了暴風(fēng)雪。只有這樣才更能讓人體味到這份關(guān)愛的難能可貴，也才能更加告誡我們要加倍地珍愛自然。

第二，“再生”的雙重意義。作為象征殘酷自然的雪婆子的部下，本來雪童子是不能違抗雪婆子命令的，但是他在盡量不被雪婆子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卻又悄悄地救了小孩一命。雪童子為什么要救小孩呢？

雪童子是一個人們看不見的、沒有說話的、只能在雪丘上抽鞭下雪的孤獨的少年。他惡作劇似的扔給小孩的樹枝，這個小孩到快要被暴風(fēng)雪掩埋死掉的時候還沒有扔掉，雪童子對此非常高興。對于披著紅毯子的小孩，正因為像冰一樣冷的雪童子的心里感到了一股暖暖的春意，所以他才會對雪婆子做些小的叛逆吧。實際上在拯救小孩使他得以再生的過程中,雪童子同樣也得到了“再生”,那是超越了生命更高意義上的一種再生,是靈魂的再生。

事實上，從孤獨的雪童子的身上，我們不難看出賢治的孤獨。在寫這篇童話稍早一些日子，他曾經(jīng)在給別人的信里這樣寫道：“在學(xué)校里，被別人認(rèn)為不易接近的人，還被人嘲笑”，“課講得不好，學(xué)生不愿意聽?！钡貌坏絼e人的理解覺得孤獨的賢治，是通過寫這部作品希望自己能從這種寂寥中得以解脫吧。

《水仙月四日》有汲取不盡的魅力。冬末春初的東北，一片茫茫雪原上，披著紅毯子的孩子和雪婆子、雪童子、雪狼，這種靜動靜的有機組合，構(gòu)成了一個暖暖的讓人感動的愛的故事。雪童子的愛，由于孩子感受不到，盡管讓人覺得有一絲絲的寂寞，但是真正的愛，難道不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嗎？不圖回報,不為名利。這應(yīng)該就是我們所說的一種大愛吧。

《水仙月四日》不僅語言優(yōu)美，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個中蘊含的深意也值得我們用心玩味。

① 以下宮澤賢治簡稱為賢治。

② 關(guān)于水仙月的說法，有人主張是一月，也有人認(rèn)為是四月，沒有形成定論。也有人說指的是水仙開花的月份，各地不同。雪婆子說的“這里是水仙月……”似乎也證實最后一種說法是正確的。如果按這種說法算的話，巖手的水仙月應(yīng)該是四月。那么水仙月的四日就是四月四日了。

③ 彭懿：《生前沒賣出一本書的著名作家——宮澤賢治和他的童話》，《編輯學(xué)刊》2006年3期。

作 者：韓麗萍，燕山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日語系教師。

編 輯：趙紅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