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珽珽 (上海音樂學院 上海 200000)
西方世界下的“人文性”
——品法國廣播愛樂樂團演奏的陳其鋼作品三首
楊珽珽 (上海音樂學院 上海 200000)
在2010年5月法國廣播愛樂樂團訪滬的系列演出中,我有幸完整聆聽到了來自陳其鋼不同階段的三部作品,而尤以2009年創(chuàng)作的《二黃》,使人對作曲家的“后奧運創(chuàng)作”時代充滿期待。
縱然法國廣播愛樂的演奏和大提琴獨奏沒有讓我充分感受到《逝去的時光》“淡入、淡出”的漸變,但是一到高潮,即樂隊齊奏三弄主題,我內(nèi)心深處依然被作曲家所點燃了。記得在第一次聽馬友友版《逝去的時光》時,那種“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的求索感,在陳其鋼極具煽情鋪墊的樂隊齊奏下,被欣然點燃。而同時,我也認定那是作曲家對自我人文性在西方文化中的求索和追尋。作曲家自己的解說:“中國的文人精神在這個樂器上體現(xiàn)得特別充分,《梅花三弄》又有很強的個性,所以我選擇它,也是對所有過去存在過的音樂形式和表現(xiàn)方式的一種懷念。”
在聽之前,我對《失樂園》三個字的想象力差點又將作曲家的人文性葬送給了性感女神維納斯的歡樂天國,而當小提琴與大提琴的對話一起,我的耳朵告訴我,這又是一部典型的陳氏音樂作品。誠然,在接下來的打擊樂與弦樂隊輪流唱主角的部分中,陳其鋼獨有的柔中帶剛的纏綿主題和與之對比的音型化主題,是在其之前的作品中慣聽到的;更驚訝的是第三部分,作曲家仍然大膽地讓樂隊齊奏了他的纏綿主題,并以此來形成與《逝去的時光》中類似的高潮效果。不過,不同的是,接下來作曲家并沒有三部性地就此回顧并趁勢收尾,而是在這之前又加入了一段充分以打擊樂為主體的“副高潮段”。
正是這樣的段落讓我在《失樂園》里找到了作曲家的“新樂”。此作品是法國國家交響樂團音樂總監(jiān)的指揮庫特?馬祖爾提議委約創(chuàng)作的。為大型弦樂隊、豎琴、鋼琴、鍵盤鐘琴、定音鼓與打擊樂而作,這樣沒有管樂的編制適合陳其鋼的創(chuàng)作審美,也適合法國訪滬的廣播愛樂樂團。樂隊中的弦樂組除了慣使的抒情外,開始成為定音鼓和打擊樂的對唱。類似中國排鼓打法的定音鼓、具有五音調(diào)式的打擊樂與弦樂的時而抒情和時而節(jié)奏化,編織出了陳其鋼作品中鮮有的輕松詼諧、陽光現(xiàn)代之感。
《失樂園》新穎而又炫目的音響對比,雖說較陳其鋼之前的作品略顯花哨了,但其音樂語言現(xiàn)代與過去的交融在這樣的段落里顯得輕松活潑,完全體現(xiàn)了作曲家對各種交響樂隊的駕馭能力日趨爐火純青。陳其鋼自己解說“寫作《失樂園》時,我是想隨心所欲一把,跟隨音樂的思維,走到哪里就算哪里,自己僅僅是將寫作時認為美的感受記錄下來。但是,受自己能力所限,結(jié)果與愿望之間必定存在差距。”第一句話,作曲家過于謙虛,如此有新意的創(chuàng)新之美,怎會是“隨心所欲”地得來呢。而第二句話,秉承了陳其鋼一貫的真誠性格。
這首作品是在我得知創(chuàng)作年代后極其盼望聽到,而在得知獨奏是朗朗后又害怕聽到的。正如陳其鋼自己所說“《二黃》是一首很簡單,很真實的音樂作品……”這是我聽完,確實很認同他的一句話。對于朗朗的演奏,也套用陳其鋼在作品演出前所說的“……完全不是我之前想的那樣……”,同時我也堅持了一貫對朗朗“只聽不看”的習慣。
確實以簡單的鋼琴和樂隊呈示主題,在進行了具有靈性而對比的發(fā)展后,經(jīng)過樂隊齊奏與獨奏主題的回顧,音樂消失在空氣中。作為典型的陳氏風格,他的這三首作品都符合了導師梅西安的教導讓人“一耳可辨”。
對于這個在國際樂壇上能如此大膽地展示自己民族風格的作曲家,著實讓人對它的創(chuàng)作道路十分關注。讓我尤其想知道的是,在擔任了2008年奧運會開幕式音樂總監(jiān)之后,作曲家的創(chuàng)作風格和道路是否被影響。而《二黃》這部作品證實了我的想法是多余的,陳其鋼的小宇宙是強大的,他的人文性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其融合中西文化之爐火純青,已經(jīng)讓我在聆聽這部作品時忘記了這是法國廣播愛樂樂團的演奏,只是沉靜在這樣的音樂所帶來的一種氤氳之中。正如陳其鋼自己做的說明:“我所知道的只是一種情緒,一種遠遠的,如煙的感覺?!?/p>
讀著陳其鋼為紀念其母親肖遠而寫的文章《思念到永遠》,回顧我所了解的其這些年來的音樂創(chuàng)作,仿佛看見了一棵樹苗在茁壯成長……它是作曲家創(chuàng)作風格的形成,也是作曲家自我內(nèi)心的成長。借此,思考一下作為作曲家的成長,這之中新技法、新知識的獲得是其次,而內(nèi)心原動力及思維的形成才是根本。正如一次采訪中陳其鋼自己所說“我覺得人文才是根本的”,陳其鋼的藝術家庭熏陶決定了他今后的作品風格的人文性,這是作曲家在小的時候就獲得的他的人生方向標。若是沒有小時候父親對其琴棋書畫的浸染,沒有母親對其走上音樂之路的大力支持,早已獨立的陳其鋼今天不會自己選擇到這樣的人生道路,印證了一句俗語“三歲看到老”。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做人作曲應該一致”——即曲如其人,音樂選擇了其人,人也選擇了其樂。話又說回來,作品就是一個作曲家的靈魂,作曲家的成長就是靈魂的修煉。作曲家可以逝世,作品不會消失,作曲家亦凡人,人人亦有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