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比誰痛

吳曉明

鄭山住在五樓。到了三樓的時候，他關(guān)了手機(jī)，他心里隱隱有點(diǎn)怕，怕杜曼酒喝多了打電話。杜曼是那種在酒場上不把自己當(dāng)女人的女人，所以很容易把自己搞大。他喜歡杜曼的那份隨意和灑脫，可是他也怕她酒后的那份放任和隨心所欲。

剛才下了火車，他就給杜曼打了電話，聽到杜曼在酒場上又張揚(yáng)得一塌糊涂，也聽出了杜曼對他的切切思念，他就在電話里說：“你好好玩，別喝醉了。我馬上到家了，如果有機(jī)會我會給你發(fā)短信的?！倍怕犕暾f：“哼，我知道你歸心似箭了，那今晚你就好好惡補(bǔ)吧！我算個啥啊？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的。”說完她就主動掛了電話。鄭山聽出來杜曼的醋意，他心里有點(diǎn)甜蜜的疼痛和隱隱的失落。

出差一個月，自己每天跋山涉水玩得不亦樂乎，只要有喘息的機(jī)會，杜曼的短信就不知疲倦地飛來了，所以他感覺是帶著杜曼游了一趟，每到一個城市，他就給杜曼發(fā)短信，一路的牽掛和思念讓鄭山感覺這趟“新馬泰”之旅平添了幾分浪漫和多了幾分心靈的疲憊。

尤其是在馬來西亞的那天夜里，他們一伙人在海灘上喝著啤酒，那份涼爽那份自在讓鄭山格外思念杜曼，他就很奢侈地給杜曼打了個國際長途，讓杜曼聽聽大海的聲音。那一刻，他感覺杜曼的聲音也濕漉漉的好像有海水的氣息，杜曼說：“你給我撿幾個貝殼吧，那上面沾著你的溫度，我會永遠(yuǎn)珍藏。等我們都老了，你還記得有那么一個夜晚，你讓一個女人在電話里嗅到了海的氣息，讓貝殼見證我們曾經(jīng)愛過。這樣說話太奢侈了，你還是掛了電話吧?！闭f完杜曼先掛了電話。

那一夜，他們就住在離海不遠(yuǎn)的一個度假山莊里，看上去很簡單甚至有幾分簡陋，可是卻有幾分古典意蘊(yùn)，感覺很有詩意很有情調(diào)。站到那個閣樓上，鄭山就感覺到了天空的蒼茫大海的遼闊也意識到了人類的渺小，他想到了曹操的“星漢燦爛，若出其中，日月之行，若出其里”的蒼涼與遼闊。他舉著酒杯真有幾分“把酒臨風(fēng)，寵辱偕忘”的感覺。那一刻，內(nèi)心是那么的平靜和柔軟，就像是剛剛退潮的沙灘，似乎沒有什么不能包容，沒有什么不能滲透。他本來也想給李玉琴打個電話，他又想到，她不是那種會浪漫懂情調(diào)的女人，可能早就睡了，所以也就作罷。

等別人睡了后，他就一個人躺在海灘上看波濤來了又去了，波浪像是溫柔的風(fēng)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腳丫子，嗅著濕漉漉的略帶點(diǎn)腥味的海風(fēng)他就有一種靈魂找到家的歸屬感，他甚至想流淚。多久了，世俗的生活把自己的心都打磨得麻木了，大自然對自己來說已經(jīng)很遙遠(yuǎn)了，就在那個時候他才感覺自己的靈魂潔凈了。他就像個孩子一樣躺了好久，等到潮水退了，他就蹲在沙灘上給杜曼撿了四個貝殼。

回到房間，他用一張紙包好之后就輕輕放在包里。同房間的老張還沒有睡，就說：“老鄭啊，你怎么郁郁寡歡情緒不高啊，是不是想老婆了？你還挺浪漫的，給孩子撿的貝殼是吧？”他就笑笑說：“是有點(diǎn)想了。孩子來短信要貝殼，女孩子就喜歡這些小玩意。”那一夜，他幾乎一夜無眠，腦袋里空空的又感覺滿滿的，他忽然就有幾分傷感，他覺得生命中有些地方就如有些人一樣，相聚以后就再也無法重逢了，正如這個美好的夜晚，也許，再也不會重復(fù)了。又想到生活中的一些瑣碎的事，就像是記憶中的沙子，輕輕硌痛了他的心。

這次出差的時候，鄭山和李玉琴是鬧了矛盾走的。出外的這段時間，他也想了很多，也許是自己感情重心有點(diǎn)偏移了，也許是自己太獨(dú)斷了，也許是李玉琴平時的所作所為讓自己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涼了。

出差的前一個月，他的父親前列腺增生忽然就不能小便了，鄭山?jīng)]有告訴李玉琴就拿了四千元錢給父親治病。后來讓她知道了，她非常惱火，她把鄭山罵得狗血噴頭。本來開始鄭山也感覺自己沒有給她打招呼是有點(diǎn)說不過去，畢竟是夫妻共同財產(chǎn)，可是他也知道，即使說了李玉琴也不會同意的，還是免不了吵架，在她眼里錢的分量是比父親重的。

后來當(dāng)著孩子的面被她罵了幾次很難聽的話后他也感覺心里平衡了，不就是給父親看病嗎？自己是兒子就應(yīng)該有這個義務(wù)。他就索性不解釋也不辯解，到家里就實(shí)施冷暴力。古人說得好，男人的沉默是對女人最大的折磨。他一進(jìn)家門，要么像思想家一樣沉思，在煙霧繚繞中放飛他的心事，要么像孩子一樣在電腦上玩游戲，在虛擬的世界里放逐他的快樂?？傊?，一句話也不說，他才明白，沉默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也是生活的最高智慧。

如果李玉琴做飯了，他就自覺地吃點(diǎn)，顯得很善解人意。在孩子面前溫文爾雅面帶微笑，邊吃邊和孩子說著一些瑣碎的話題。那時，李玉琴一臉的階級斗爭就一個人到陰臺上去吃，好像鄭山是個階級敵人。鄭山也不看她的臉色，可是他心里非常清楚李玉琴找個突破口就會全面爆發(fā)，事情并沒有過去，可是他沒有給她這個機(jī)會。如果觀察她沒有給自己做飯，他就到外面去吃點(diǎn)，從不抱怨，也可以說，從不把不快寫到臉上，表情是山水一色水波不興，他感覺自己對生活歷練到一定的境界了。好像每天有點(diǎn)溫度有點(diǎn)亮度的語言都和杜曼在電話里說了。到了有些話非說不可的時候，他就讓孩子傳話，孩子就是他們的傳聲筒。

那天公司開完會，決定要外出的時候，他到家就故意把聲音放大對孩子說：“果果，爸爸要到‘新馬泰’旅游去了，告訴爸爸你要什么禮物?。俊逼鋵?shí)這句話是對李玉琴說的，可是說完之后他觀察，她依然是不動聲色無動于衷，直到臨出門的前一天，還沒有給他收拾行李的跡象。

這次出門，鄭山是考察學(xué)習(xí)，所以要準(zhǔn)備好多資料，他忙得一塌糊涂。只要有空，那點(diǎn)有限的時間就切割給杜曼了。他沒有機(jī)會和杜曼見面。杜曼在電話里就撒嬌說：“你走了我怎么辦？帶我一起走吧?！闭f這話的時候，聲音里滲透著憂傷。鄭山就說：“寶貝，聽話，我給你發(fā)短信。你要照顧好自己，你就當(dāng)作我就在這個城市好嗎？如果能帶我能不帶你嗎？”杜曼說：“那你答應(yīng)我，你出門要照顧好自己，她給你收拾行李了嗎？”鄭山就說：“還沒有收拾的跡象，也許她不管，我自己收拾吧，你別牽掛?！倍怕f：“我很難過，她對你好我嫉妒，她對你不好我憤怒，我多想在你的身邊?！编嵣骄驼f：“傻丫頭，別胡說了，你是我生命中的陽光，我能時時感覺到溫暖就夠了。如果我還奢求擁抱太陽，那就是欲壑難填了，你明白嗎？我有自理能力，今晚我自己收拾?！倍怕驼f：“是啊，我是太陽，可是我是小太陽，當(dāng)你溫暖的時候你就忘了我，當(dāng)你寒冷的時候你才會想起我是嗎？”鄭山就笑著說：“如果你是小太陽，那我愿意終生生活在北極，我依然會天天想你。”杜曼就笑著說：“我說不過你，你要把該準(zhǔn)備的都準(zhǔn)備好。”

下午下班之后已經(jīng)快七點(diǎn)了，他回到家，看到李玉琴睡覺，孩子泡著方便面吃，他就問孩子：“你媽媽為什么不做飯？”孩子說：“媽媽說她病了。我吃方便面，你怎么吃？”那一刻，鄭山心里真有點(diǎn)難過甚至有點(diǎn)憤怒，看著冷清的家，凌亂的東西，他才感覺李玉琴根本沒有把自己的出差放在心上。他就徑直走進(jìn)了自己的臥室。他知道那面的氣候熱，他就拿出了幾件短袖，可是也得準(zhǔn)備件長袖的T恤，翻來覆去看到長袖的T恤幾乎沒有上檔次的。平時他對穿衣服要求不高，可是你出去了，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看看另外幾件短袖也皺巴巴的，他就喊上女兒出了門。他在“七匹狼”專賣店買了一件T恤，又買了點(diǎn)食品。

回到家，李玉琴依然呼呼大睡。鄭山就把熨斗找出來，他幾乎沒有干過這樣的事，在女兒的幫助之下，他終于把那幾件衣服熨好了?？墒且路倨搅?，心里卻皺皺巴巴有說不出的酸楚。一起出門的幾個人，他們的老婆把吃的穿的提前幾天就準(zhǔn)備好了。想到這里，心里的酸楚一陣一陣涌動。

快一點(diǎn)了，他一點(diǎn)睡意都沒有，他就脫了衣服坐在床上抽煙，心里彌漫著絲絲縷縷的凄涼。抽了三根煙的時候，短信的提示音響了一下，他心里一陣溫暖，他知道是杜曼的。他輕輕一點(diǎn)，帶著溫度的字跡就爭著撲入他的眼簾：你睡了嗎？我睡不著，東西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我忘了提醒你，你還要準(zhǔn)備點(diǎn)必備的藥品，出門容易水土不服。你早點(diǎn)睡，晚安。抱抱！鄭山把那些文字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幾遍，心里就有溫暖泛濫。他就是貪戀這個女人的溫柔與細(xì)膩，這個女人給他的就是靈魂深處的溫暖。他就回了個短信：你早點(diǎn)睡，明天還要上班。東西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就是很想把寶貝也一起帶走。抱抱！

短信發(fā)了以后，鄭山就睡了。等迷迷糊糊睡醒的時候，孩子已經(jīng)上學(xué)走了，李玉琴還在孩子的床上睡著，好像就沒有起床的打算。鄭山心里的那份失落和難過就不可名狀。他也想問問她到底是什么病，要不要到醫(yī)院看看?？墒窍胂胨龑ψ约旱膽B(tài)度心里就堵得慌。他也不想開口，說不定主動開口就招致她的一頓臭罵。說實(shí)話，他是被這個女人罵怕了，最好不要自討沒趣。

他洗漱完之后換上鞋子準(zhǔn)備出門吃飯，順便到公司看看火車票拿到了沒有。換鞋子的時候，他才忽然想起，出門應(yīng)該穿涼鞋了。他找出去年的鞋子，發(fā)現(xiàn)那鞋子已經(jīng)是很蹩腳了，他才覺得更應(yīng)該買雙鞋子了。他就匆匆忙忙到了公司，辦公室主任告訴他說，火車票早就拿到了，是中午一點(diǎn)的，到時候公司派車去送。

走出公司，他吃完早點(diǎn)，感覺心里有點(diǎn)茫然，他就給杜曼發(fā)了條短信：你現(xiàn)在有時間嗎？我想見見你可以嗎？杜曼的短信來得很快：我有點(diǎn)事正忙，等我電話。

杜曼的電話很快就來了，他就在一家鞋店門口守株待兔。那時候，小城的陽光正好，遠(yuǎn)遠(yuǎn)的他就看到跟陽光一道走來的杜曼。杜曼穿著一件綠色的坎肩，下面是白色的短裙，斜挎著白色的小包，長發(fā)很自然地披在后面，沿著鄭山暖暖的視線走來了。到跟前，鄭山就笑笑說：“你今天很妖嬈，有點(diǎn)狐媚的感覺，對男人的殺傷力很強(qiáng)。對待妖精一樣的女人我可是免疫力很差?。∷栽诎倜χ衼硇嵝岷偩某粑?，如果出去迷失了方向，我根據(jù)這種味道就找到回家的路了。你看到?jīng)]有？我滿臉都是守株待妖的表情。”杜曼說：“鄭總，如果想根據(jù)氣味找到回家的路，你也許錯了。如果想抓住愛情的手找到一個心靈的渡口，也許還有可能。我感覺到有些人的眼里已經(jīng)狼煙四起，妖精已經(jīng)有一種在劫難逃的感覺了，所以也只好鋌而走險自投羅網(wǎng)了。你感覺到妖精赴湯蹈火飛蛾撲火的悲壯與決絕嗎？”說完兩個人在街頭笑成一片。鄭山就說：“給我參謀雙鞋子吧，去年的鞋子很不受看了，我也不想穿了?！闭f著就和杜曼進(jìn)了鞋店。杜曼偷偷把自己的手放在鄭山寬厚的手掌里說：“你真是喜新厭舊啊?！编嵣礁杏X心里蠢蠢欲動，說：“喜新厭舊是男人之本色，如果連這樣的新都不喜，說明你就不是個男人，至少不是個優(yōu)秀男人?！倍怕驼f：“你別變個方式夸自己，沒有人說你優(yōu)秀。”他摟著杜曼圓潤的肩，心里的溫暖就一點(diǎn)點(diǎn)蔓延。

走出鞋店，杜曼的手機(jī)響了，單位有事。鄭山就說：“去吧，別影響了工作，我看你一眼就夠了。”杜曼卻站著不動，他們倆就站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街頭，鄭山讀懂了杜曼的不舍。他一手提著鞋子，一手輕輕摟著杜曼說：“去吧，上了火車我給你短信，又不是生離死別。”杜曼一下子生氣了，說：“你會說話嗎？”鄭山就說：“我說錯了，聽話，好好回去上班?！闭f完他就把杜曼緊緊抱了一下，有一種想把她嵌到自己生命里的感覺。兩人就走向不同的方向。

走了一段，鄭山一回頭，看到杜曼傻傻地站著，視線漂浮在他走的方向，那一瞬間，他的心里很難過甚至有點(diǎn)心酸，他就撥通了她的電話說：“你如果再不走，我就折回去，我也不想走了。”電話里沒有杜曼的聲音，他感覺到了杜曼在流淚。過了一會，杜曼說：“你回去，我馬上就回，我就是有點(diǎn)難過?！闭f完就掛了電話。他聽到杜曼的聲音濕漉漉的，被淚水浸透了，看著杜曼單薄的身影心里涌動著澀澀的酸楚。

他思緒紛亂腳步沉重地回到家，李玉琴依然在睡。他想不通，如果真的病了，應(yīng)該去看醫(yī)生，病能睡好嗎？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就把東西全部裝好，放在陽臺上。一看時間，孩子也快放學(xué)了，他知道中午的飯李玉琴是不會做了，他就到校門口等孩子，和孩子一起去外面吃。

吃完飯之后，剛回到家，車就到了樓下。孩子就沖李玉琴喊：“媽媽，爸爸要走了?！崩钣袂僖痪湓捯矝]有說，幾乎就沒有動一下。孩子眼淚汪汪地提著包把他送到車上。車子啟動了，看著孩子小小的身影，鄭山真的有一種流淚的沖動。

上了火車各自找到自己的鋪位，把東西都各就各位之后，他們就結(jié)伙開始玩牌。鄭山?jīng)]有一點(diǎn)點(diǎn)心情，他就給杜曼發(fā)了條短信：火車已經(jīng)啟動，請勿牽掛。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想想你早晨的表情，我的心里就很難過。寶貝，想開些，這樣的思戀對我們來說何嘗不是上蒼的恩賜？我已經(jīng)感激上蒼了，只要有你，生命中多少離別的痛苦我都可以承受，沒有我的日子里你要照顧好自己。

出門的第三天，剛到香港，他收到了李玉琴的短信：你好冷酷，你對我的疾病不聞不問，我不知道自己在你的心里是否還有位置，我的心都死了。

他斟酌再三回了一條短信：你也不熱情，你也沒有告訴我你生病，我以為你還在生氣，不敢打擾你，也怕自討沒趣。你對我的出差不是也不聞不問嗎？我在你的心里又有多重的分量？我的心好像離死不遠(yuǎn)了。有病還是好好看，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他想他的言外之意李玉琴也許讀不懂。

從此后，再沒有收到李玉琴的片言只語。一個月的時間，杜曼的短信幾乎就是鄭山的精神套餐，疲憊的時候看著那些親切的文字心里就被熨得服服帖帖了，他感覺自己真的很滿足。

如今一個月的行程就畫上了句號，好像一切都煥然冰釋了。他知道自己又投入到如火如荼的生活中了。對杜曼的思念先靠后，對老婆的安撫工作得提到首位，畢竟家庭的穩(wěn)定是一切工作穩(wěn)定的前提。所以昨天他主動給家里打了電話，電話是孩子接的，他告訴孩子自己今天就到了，順便還問了一句李玉琴的病情。孩子開心得一塌糊涂，說：“爸爸，我想你了，媽媽的病好了，你給我買了什么禮物??？你明天什么時候到？”他說：“如果火車不晚點(diǎn)，也許九點(diǎn)就到了。禮物到家才讓你知道?！焙⒆勇犕旰缶筒桓吲d了，說：“那個時候我正在上晚自習(xí)?！编嵣骄驼f：“乖女兒，下自習(xí)就回家，爸爸等你?！彼拖耄裢碜屔眢w語言為這場曠日持久的矛盾畫上句號。

想到這里的時候，盡管大包小包，可是他的腳步有幾分輕快，回家的感覺真好。到了門口，他放下東西正在掏鑰匙的時候，門開了，他看到了李玉琴的臉，他主動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吧。李玉琴沒有說話，就走進(jìn)了廚房。他心里有點(diǎn)溫暖，就沖李玉琴說：“你的病好了嗎？”說著他把包都放在陽臺上，把在杭州給她買的那條絲巾拿出來，也走進(jìn)了廚房。他看到李玉琴正準(zhǔn)備下面，就說：“你別忙了，我在火車上已經(jīng)吃過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病好了沒有呢？來，轉(zhuǎn)過來我看看，氣色怎么樣？”李玉琴沉默了一會說：“你還知道我的病啊，我感覺我死了你都不會管我，我的氣色能有你的氣色好嗎？”鄭山就說：“別生氣了，你以后有病，也要主動向老公匯報，就算我錯了好嗎？你看看我給你買的這條真絲的絲巾質(zhì)地怎么樣，顏色你還喜歡嗎？”李玉琴沒有說話，可是眼里已經(jīng)有幾許溫柔彌漫，他就說：“來，我給你扎上看看?！闭f著他把絲巾扎在李玉琴的脖子上，一只手在比畫著絲巾的長短，一只手就順勢捉住了李玉琴的乳房，李玉琴一把甩掉他的手說：“去你的，看把你猴急的！孩子馬上下自習(xí)了。”鄭山說：“還早呢，人家餓了嘛。都一個月了，你還不讓人家吃？”李玉琴說：“一個月的時間你也沒在外面打點(diǎn)野食？”鄭山就說：“你老公的胃口沒有那么好，就喜歡吃家養(yǎng)的，你還不讓吃。”李玉琴說：“誰不讓你吃了？菜炒好了，我正準(zhǔn)備給你下面呢。”鄭山就一臉的無賴相說：“不吃菜，我就吃比菜更好吃的，就吃下面?！崩钣袂贈]有聽懂，鄭山自己笑了，就拉著李玉琴到臥室。

他解開李玉琴的胸罩，把頭深埋在李玉琴不是很豐滿的胸前，感覺到了一種非常熟悉非常親切的味道，也許這就是家的味道。她感覺到李玉琴的身體也一點(diǎn)點(diǎn)的變得柔軟了，那一刻，他想到了退潮以后的海灘，他忽然感覺自己倒像是烈日下的沙灘了，他就開始匆匆忙忙脫衣服。

剛把衣服脫了，家里的座機(jī)忽然響了。鄭山感覺說不出的掃興，這電話來得可真不是時候。李玉琴慌忙爬起來就去接電話，鄭山拉住說：“不要去，不管?！崩钣袂僬f：“你稍等，總不會有什么重要事情吧？”說完李玉琴出了臥室，鄭山的心里忽然有隱隱的擔(dān)心，他就側(cè)著耳朵聽，聽到李玉琴說：“你找他有什么事情？沒有事情你找他干嗎？”說完李玉琴就重重地掛了電話。那一刻，鄭山忽然感覺到是杜曼的電話，自己沒有告訴過她家里的電話啊。正在納悶的時候，李玉琴滿臉的冰霜站在臥室門口說：“是個女人，找你的?！编嵣骄驼f：“不管她，也許是同事吧?！崩钣袂倮湫α艘宦曊f：“哼，什么樣的同事把你的行蹤搞得如此清楚？你剛進(jìn)家門她的電話就跟蹤來了，你這同事也太不一般了吧？”鄭山就說：“你胡說什么??？我們今天回來，單位上的人都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她也許是有重要的事情吧?！崩钣袂僬f：“是啊，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然你剛下車就能把電話打到家嗎？那你為什么不開手機(jī)，你看看現(xiàn)在是不是工作時間？”鄭山就說：“我的手機(jī)沒有電了，我關(guān)機(jī)了。再說了，公司的工作就沒有八小時內(nèi)外的說法。”

剛說完，電話鈴聲又響了，清脆而執(zhí)著。他們一個看著一個，李玉琴又去接，鄭山慌慌張張?zhí)琢藗€短褲跟著跑出來站在李玉琴的后面，心一個勁地狂跳。李玉琴接起來，那面卻沒有說話，就掛了電話。李玉琴看著鄭山說：“你的什么樣的同事，為什么是我的聲音就掛了電話？你真?zhèn)ゴ?，你外面有女人，回到家還裝得像個正人君子。你這個披著羊皮的狼，我早看出來了，你把別人當(dāng)傻子哄。”說著就開始哭。鄭山就沖他吼：“你胡扯什么淡？也許是人家喝醉了打錯了。”李玉琴說：“好，你說得很好，她喝醉酒了，打錯了，為何就打錯到我們家的座機(jī)上了，這個人是誰？為什么你不在的時候她沒有打錯過，你剛進(jìn)家門，她的電話就打錯了？今天我要讓鄰居們聽聽你的打錯的電話?！闭f著，她就去開門，鄭山抓住她把她摔倒在沙發(fā)上，說：“你干什么啊，還嫌自己不丟人啊？”李玉琴說：“我有什么丟人的呢？我又沒有把電話打錯到別人家，我又沒有喝醉去騷擾別人的男人?！?/p>

正說著，電話又響了。鄭山?jīng)_上去想拔了電話線，可是李玉琴死死拉住他的手說：“你要是個男人就不要拔，我要看看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啊。你必須當(dāng)著我的面接?！编嵣骄徒悠饋?，沖著電話喊：“喝醉了就睡覺，再不要亂打電話。”說完就壓了電話。

李玉琴的哭聲一浪高過一浪，說：“你這個偽君子，你沒有和她說話，你怎么知道她喝醉酒了？你怎么不問問她是你的哪個同事？我現(xiàn)在知道你為什么關(guān)手機(jī)的原因了。我要問問這個不要臉的她想干什么，她是不是沒有男人要她？你為什么把家里的電話號碼也告訴她？是不是你把我和你上床的事情都告訴她了？她到底想干什么？我今天非要問清楚！”說完她就沖到座機(jī)前，看著來電顯示按號碼。鄭山一把拉過電話，電話線就斷了。

李玉琴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惡毒的語言如潮水般涌來。鄭山頭腦里一片空白。他傻了一樣坐在沙發(fā)上，點(diǎn)了一支煙看著李玉琴歇斯底里地叫喊。忽然他聽到插鑰匙的聲音，他才意識到孩子回來了，他就匆匆到臥室套了件衣服。等出臥室的時候，孩子滿臉驚詫地站在地上，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欣喜很快暗淡下去了。孩子說：“爸爸，剛回來你們就怎么了？”他說：“你去學(xué)習(xí)，大人的事小孩別管?！焙⒆诱f：“媽媽，你別哭了，爸爸剛回來你這個樣子干什么??？讓鄰居聽見了多不好?！彼宦牐蘼曉桨l(fā)鋪天蓋地，說：“孩子啊，這個偽君子要給你找個后媽了，他不要咱娘倆了。有女人想他想瘋了。你說媽媽辛辛苦苦把他伺候了這么多年，他真是個沒有良心的王八蛋?！编嵣胶鸬溃骸澳銊e在孩子面前胡說八道！”李玉琴喊叫著：“你還想在孩子面前維護(hù)你偽君子的形象嗎？你問問自己干的事情還對得起我和孩子嗎？”鄭山還沒有說，孩子就說：“媽媽，我爸爸不是那種人，你不要侮辱他，你這個樣子讓爸爸怎么喜歡你啊?你為什么不從自身找找原因？”一聽這話，李玉琴一下子從地上翻起來沖著孩子吼道：“今天我打死你這個王八羔子！我自身有什么原因？我伺候你們還有錯嗎？連你也嫌棄我了，你這個沒有良心的狼崽子！真是種子壞了結(jié)的瓜都是壞的?！闭f完就撲向孩子。鄭山一下子沖過去站在孩子的前面說：“你有氣你就沖著我來，你不要傷害孩子?！焙⒆訚M臉驚恐站在鄭山的身后。鄭山轉(zhuǎn)過身去說：“你進(jìn)去早點(diǎn)睡吧，別管大人的事了?！焙⒆泳妥哌M(jìn)了臥室。李玉琴沒有打上孩子就趁勢坐在沙發(fā)上繼續(xù)她的血淚控訴。

鄭山借此走進(jìn)了臥室，他躺在床上，抽著煙，腦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李玉琴何時不哭了，當(dāng)他意識到家里一片寂靜的時候，一盒煙沒有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他感覺有點(diǎn)恨杜曼。杜曼幾個電話把自己的生活攪得一團(tuán)糟，他想不通女人為何就沒有點(diǎn)理性呢？自己明明在電話里說了，已經(jīng)到家了，她居然會把電話打到座機(jī)上?？墒窃购捱^后忽然就心疼，他知道杜曼想他了，想到今夜自己和李玉琴在一起也許有點(diǎn)瘋狂了。再者，她肯定喝醉了。他就傻傻地躺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家里很安靜，他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盡管公司有好多事情要處理，可是他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興趣，他就打開手機(jī)給公司辦公室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身體不適想休息一天。辦公室主任笑著說：“鄭總，是不是家庭作業(yè)完成得太扎實(shí)了？”鄭山苦笑了一下就掛了電話。

杜曼的短信在開機(jī)的瞬間也飛來了：對不起，我知道我給你惹麻煩了。不是我不小心，只是真情難以抗拒；不是我存心故意，只因無法防備自己。我錯了，你怎么對我都行，我可能因此會失去你，這就是沖動對我最好的懲罰。你把所有的錯都推到我的身上，我不想讓她傷害你。醉了的時候瘋狂想你，醒了的時候滿心的悔恨。

看著杜曼的短信，鄭山的心里有說不出的難過，那一個個字都像是杜曼幽怨的眼睛看著他。他知道今天杜曼的日子肯定比自己痛苦，他了解杜曼的敏感和認(rèn)真，酒后的難受加上悔恨和自責(zé)，就把她擊垮了。他想給杜曼發(fā)短信，剛寫了兩個字，他聽到門響的聲音，就關(guān)了手機(jī)閉上眼睛。

他聽到了李玉琴的腳步聲向著臥室走來，他還沒有想好如何應(yīng)對，忽然感覺什么東西摔倒了自己的臉上。睜開眼看到了李玉琴滿臉的狂風(fēng)暴雨，他看到是電話費(fèi)的單子。李玉琴說：“你想過這件事情如何了結(jié)嗎？”鄭山就冷冷地說：“哪件事？”李玉琴大聲吼道：“你不要裝了，你這個偽君子，你看看你上個月的話費(fèi)單子，你的多少電話是打給她的，最多的時候一天打五個電話，最長的時間是48分32秒。我現(xiàn)在才明白你為什么在家里可以長期沉默，因?yàn)槟惆言挾颊f給那個不要臉的?！编嵣揭幌伦幼饋砗鸬溃骸澳阏鏌o聊，我就是給她打電話了又怎么了？你怎么作踐我都可以，你不可以侮辱她?！崩钣袂倮湫α艘宦曊f：“怎么？心疼了？我還沒有用更過分的詞語呢。我還告訴你，你的所謂的同事我也調(diào)查清楚了，她并非是你的同事，她有家庭，有孩子，有不錯的職業(yè)，我給她已經(jīng)打電話了?！编嵣叫睦镆魂嚮艁y，李玉琴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什么話都說得出口的女人，杜曼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他說：“你跟她說什么了？”李玉琴說：“你不用緊張，我說什么我不會告訴你的。今天我們之間的事情就兩種選擇：一種是你凈身出戶，孩子、房子、存款都是我的，你要每月負(fù)擔(dān)我和孩子的生活費(fèi)2000元，對你來說并不多，我成全你們。不過我還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你道德敗壞，我不讓你見一次孩子，我要讓你永遠(yuǎn)承受親情的折磨，我也不會放過她，要讓她名聲掃地。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們好活。第二，你當(dāng)著我的面給那個不要臉的打電話，怎么說你心里清楚。否則，我要去找她的丈夫說他的女人已經(jīng)紅杏出墻，去到她的單位告她破壞別人的家庭，勾引別人的丈夫，我要讓她身敗名裂，讓她永遠(yuǎn)抬不起頭來，讓她嘗嘗勾引別人的男人所付出的代價。你選擇！”

那一刻，鄭山看著李玉琴，他感覺脊背都有些發(fā)涼，他沒有想到李玉琴會如此惡毒，陌生得讓他感覺有些窒息，他說：“你太可怕了，你真是蛇蝎心腸！如果我不打呢？”李玉琴說：“我知道你會選擇后者，因?yàn)槟銗鬯?，你舍不得讓她身敗名裂，我太了解你了，你也不忍心讓你的孩子沒有父親，你一定會打的。”

鄭山傻傻地躺著，看著咄咄逼人的李玉琴，他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陰險與惡毒?？墒撬麤]有勇氣撥打那一串爛熟于心帶給他多少心靈上的溫暖和快樂的號碼，他真的沒有想到自認(rèn)為那么美好的愛情故事頃刻就被李玉琴演繹成情感事故了。李玉琴說：“怎么，不忍心嗎？那我?guī)湍銚?。”說完她就用自己的手機(jī)開始撥。鄭山瘋了一樣吼道：“不要用你的手機(jī)給她打，我自己打?！睋芡ㄒ院螅嵣揭痪湓捯舱f不出來，心里有一種灼燒的痛，他感覺到了杜曼的氣息，他說：“小曼，請原諒我，我……”杜曼說：“你別說了，你想說什么我都清楚。你保重，你不要管我！你告訴她，她說的條件我都答應(yīng)，她只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不許傷害你……”他聽到杜曼泣不成聲了，說到這里，杜曼就掛了電話。鄭山的眼淚就洶涌而出。他看著站在床邊的李玉琴吼：“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p>

鄭山忽然感覺有一種五臟六腑被掏空的空洞與疼痛，他不知道自己該抓住點(diǎn)什么，就去摸煙盒，可是一伸手，他摸到了昨晚他放在枕頭下面的那四個小貝殼，就緊緊捏在手里，淚如雨下。他想到了杜曼的話，心里就一陣一陣抽動的痛。他把那幾個貝殼緊緊捏在手里，捏成了碎片，感覺自己像是抽去了筋骨一樣癱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