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時,我沒有開燈
周圍漆黑一片,白紙
只剩下白紙不是黑的
只不過此刻它正蜷在書桌一角等待著
我拿筆用黑字去填充它空白的一天
對著白紙,我努力地回憶過去一天做過的事
將他們一一轉(zhuǎn)化成黑字,連成句子,再用自己的方式
按部就班,一個個放入白紙中
在讀他們的時候
我又將過去一天發(fā)生的事重新理了一遍
去校對有無寫錯的字,做錯的事
有無遺留的標點,遺忘的人
當所有的詞句都能準確無誤記錄
過去一天所發(fā)生的事,白紙也即將被填滿
當然,在邊角處還留有一些空白
那些空白是故意留下用于記錄夢境
一群不知名的鳥從我身旁飛過,我想
它們本應(yīng)該是屬于天空的
只是我不知道它們的名字,祖籍
以及將要去的地方
在它們靠近我的時候,我停下了腳步
并保持安靜,耐心地聽著它們的叫聲
想從它們的叫聲中分出南腔與北調(diào)
以及其中是否夾雜些吳地儂語
當然,我知道,對于他們
一群不知名的鳥類
無所謂名字,南北,籍貫
只需要一些留有稻谷的稻草堆
便可以使它們張開翅膀,離開故里
努力啄起生活
那群不知名的鳥類是不是我的同類
和我一樣迫于生計,從鄉(xiāng)下來到城市
一整個下午,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盡管它們早已飛出我的視野之外
一尾魚在魚缸里游動著
雙眼看著缸外
它的自由
來源于水,又被水限制著
魚缸里的水
被不同的魚缸塑造成不同的形狀
有方有圓,有棱有角
無形狀的水用規(guī)則限制著魚的自由
魚繼續(xù)在魚缸里游動著
雙眼看著缸外
想象著沒有形狀的自由
它跳出魚缸,卻無法脫離水
它只能從一種形狀的自由
跳入另一種形狀的自由
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么多年
身邊的人換了一群又一幫
很多人學會了閉著眼睛說話
更多的人學會了睜著眼睛說瞎話
惟獨我,什么也沒學會
什么也學不會
生活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東西,我也懂
只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借機告訴別人
其實我也是個明白人
在他們向我說謊時
夢總是在我的夜里自言自語
偶爾分貝大些
也會打碎一池平靜的水鄉(xiāng)
將在仲夏夜水底乘涼的魚群驚醒
一群缺少方向感的浪里白條
會盡量誤入藕花深處那屬于自己的河床
緊接著如蓮藕般的思念會從泥土的心中向外蔓延
直到它能確定遠方一切安好
蓮藕總是喜歡將自己打結(jié)
記錄著沿途的見聞
并用自己才能看得懂的暗號記錄著方向
這樣,哪怕有一天蓮藕斷了
還有些雜亂無章的藕絲將彼此連著
缺少方向感的藕絲
串著游子心一路蔓延
在我夢里的故鄉(xiāng)
一把白色沒有印花的傘
悄悄地撐起在我們的頭頂
一朵馬蹄蓮悄然開放
在我們雙腳踩過的土地
從你的眼中我讀到了很多含義
卻不知道哪一層屬于我
滴落的雨給了傘很多暗示
只是此刻我正凝視著
一張幸福的臉
一把白色沒有印花的傘
用純凈的如當年的眼光
凝視著開放在記憶深處的馬蹄蓮
我記得那傘凝視的目光中的些許細節(jié)
只是沒在意從天而降的雨給的那些暗示
因而任由時光如雨
滴打在凝視的傘上
再由此蔓延
直到我的雙目無法用另一種目光繼續(xù)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