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人生最后一種期待

一末

……想象著一個電影銀幕展現在你的面前，想象著有一個地方，一個你喜歡的地方，你要全神貫注地呼吸，讓身體、身體的細胞放松、再放松。你無需去改變它，就讓它自由來去。自由來去，現在……你在那里……請留意眼前的一切細節(jié)，色彩、質感、光線、溫度，感受著溫度，用心去感受，讓這平靜的景致在你面前展開，感受無邊無際的和平寧靜。這是西班牙電影《深海無眠》開場的片段，雷蒙這位高位截癱在病榻躺了28年，從俊朗的青年到已步入老年的他，只能用自己的想象力去感受、觸摸大自然的美好。

加繆說，“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自殺”。人一生下來就被拋在這個世界上經歷各種磨礪，有人體味到生如夏花的香甜，有人只看到永劫不復的痛苦。 毫無疑問，人都有生存的權利，然而，人是否擁有結束自己生命的權利，多少年來一直都是社會爭論的焦點。

加利西亞的清晨，寂靜的海邊，寒風習習，律師胡莉婭站在海邊，任憑海風吹打著面頰，美麗的金發(fā)在風中搖曳。作為雷蒙的律師，同樣患有復發(fā)性中風隨時都有可能成為植物人的她，對雷蒙幾年來一直堅持強烈要求用安樂死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充滿了好奇和同情。在這個國度，以安樂死的方式結束生命是法律所不允許的，是要被判刑的。胡莉婭是為了打贏這場官司做最充分的準備，她要竭盡所能來幫助雷蒙。

拄著拐的胡莉婭在雷蒙嫂子和友人的陪同下來到了雷蒙的病榻前，雷蒙微笑著幽默地說，請恕我不能和你握手。胡莉婭同樣的微笑著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雷蒙已嚴重萎縮變形的手說，感覺怎么樣？他們說你有些緊張。

頑強地雷蒙為了能和家人更好的交流，自己設計，在父親和侄子幫助下完成了一臺特制的寫字板，雷蒙可以用嘴叼著一個竹板的一端敲字。

親友散去，胡莉婭嚴肅地問雷蒙，為什么要選擇死？雷蒙露出了凄涼地微笑答，是以現在身體狀態(tài)，活得毫無尊嚴，我覺得活著應該活得有意義，其實這不是天大的事，死亡本來就是永遠存在的，這是我們每個人，都無法逃避的宿命。這原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

雷蒙接著說道，現在你就坐在我面前，距離不到五尺，這是一個什么概念，也就相當于一個正常人邁出幾步而已，但就在這短短的五尺距離，對于現在的我而言，要想去觸碰你，卻是件絕無可能的事，就像虛無的幻想，這就是我想死的原因。

其實不光是雷蒙，身體健全的人也會追尋死亡，因為奪去他們生存意念的不僅是身體的殘缺，更是精神上的絕望。

海灘，年輕健壯、英朗地雷蒙心煩意亂地來到海邊，深愛女友的身影不斷地在腦海中閃現，他站在礁石邊，望著腳下碧波蕩漾地海水，下意識地摸摸脖頸，舒展開雙臂向海面飛躍下去。只聽到“咚”重重地一聲響。雷蒙一頭栽到退潮后的海底礁石上。他面朝下的漂浮了起來。漂浮著，那一刻他忽然看到了這一生所有的重要時刻，看到了母親、看到了相愛的女友、看到了兒時的玩伴、兄長、同事。而這一切在墜地的那一刻漸漸變得模糊……

雷蒙年邁的父親帶著大家來到雷蒙出事的海灘，當從胡莉婭那里得到雷蒙迫切地想離開人世時，老人傷感緩緩堅定的說，他從沒對我說什么，從來沒有。

傍晚，忙碌了一整天的羅莎一邊整理著房間、照顧兩個未成年的兒子，一邊聽著一個電視訪談節(jié)目。當聽到節(jié)目中被采訪人的一段話：無法理解一個人心理上的痛苦，那么用這樣一種方式，他們也許會明白這不是生活，當你無法逃避，而且一直依賴他人，你就學會了在微笑中哭泣。聽到這里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一個成年男子已有些變形，只是關鍵部分被一塊小方巾遮住幾乎赤裸的身體，映入了她的眼簾。羅莎周身的汗毛瞬間糾結在一起，倏爾感到一股寒氣從頭頂直到腳底，她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身體的血液頓時凝固了。瞬間羅莎心里充滿了對雷蒙無限地憐愛。這位果醬廠工作、業(yè)余做電臺播音的單身媽媽，從心底涌出一股強烈地慈愛和堅定地決心，她要去拯救這位曾試圖多次放棄生命的男子。

興沖沖騎著單車趕到雷蒙家里的羅莎，希望能夠幫助一心向死的雷蒙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勇氣。主觀地開門見山對雷蒙炮轟似一通開導，沒成想被雷蒙挖苦嘲弄了一番流著淚離開了雷蒙的家。

盡管如此，善良簡單的羅莎還是時常來看望雷蒙，而這里也成了她的精神庇護所。一天，她神情莊重地對雷蒙說，你給了我太多的幫助，多到你無法想象。

律師胡莉婭為了法庭訴訟再次拜訪雷蒙，住下來與雷蒙有更多的相處，了解雷蒙的生活點滴。

黃昏，唱機中放著歌劇“圖蘭朵”里“今夜無人入睡”的男高音唱段，風從遙遠的海邊吹了進來。雷蒙冥想著：他的眼神閃了一下，手指輕輕蠕動，撥開床單，行動敏捷的翻身下床，推開阻擋窗戶的床，后退到走廊里，加緊呼吸，助跑幾步，從窗子一躍而下。風聲開始在耳邊呼嘯。他仿佛長了雙巨大的翅膀，用力飛翔——飛過院子里的花圃，盤旋過高高低低的山坡，穿過峽谷，滿眼都是湛藍的天空。下面是金黃色的海灘。來到正獨自一人在海灘上散步的胡莉婭身邊，雷蒙說，他們告訴我你在這里，我就飛過來了。他雙手輕輕撫摸著胡莉婭因病而消瘦的臉，胡莉婭深情地望著他，緩緩地擁抱在一起，夕陽在他們的頭頂輕輕吟唱……只有對生命充滿熱愛的人才會有如此的憧憬和向往。

雷蒙所創(chuàng)作的大量文稿，讓胡莉婭很是興奮，建議將文稿編輯整理后出書。得到雷蒙的同意后便投入到繁重的編輯當中。每日，清晨、午后、傍晚胡莉婭都會守候在雷蒙的床邊，編輯文稿，陪他聊天分享一根香煙。在與雷蒙相處中，同病相憐的他們心靈互通，慢慢地互生感情，相互慰籍，相互依戀。

落日的余暉透過高大的玻璃窗灑進屋內，雷蒙深情地望著胡莉婭，我每天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能在夢中見到你。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我在里面都可以自由活動……兩個身患絕癥的人，心緊緊地貼在了一起，他們相約相伴走完最后一段路。

法庭再次駁回了雷蒙要求安樂死的請求，他再也等不及這無止境的宣判了。

雷蒙的書終于出版了，雷蒙期盼著他的茱莉亞---胡莉婭帶著書回到他的身邊，去完成所想象到的最甜蜜的死，雷蒙覺得那才是純潔可分享的愛。而胡莉婭在死亡面前恐懼退縮了，她不能如約了。雷蒙最后的期盼也被硬生生地剝奪，變成泡影。他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痛苦地哀嚎著……

海邊，無法說服雷蒙放棄安樂死的羅莎認同了雷蒙所說，真正愛他的人是幫助他死的人，而她最終成了幫助雷蒙實現愿望的關鍵人。

她為雷蒙在海邊的酒店找到了位置最好的房間，傍晚，雷蒙、羅莎倚窗而坐，羅莎的小兒子，已趴在雷蒙的身上睡著了。落地窗外的天空、大地都籠罩在金色的晚霞中，羅莎神情專注地對雷蒙說，要是死后真有靈魂的話，請你給我個暗示，我從不害怕靈魂，我會在這兒耐心等待的。羅莎站起身來，走到雷蒙的身邊，在他的額頭落下了深深地一吻。

一切都按照雷蒙的計劃安排就緒，一臺閃著紅燈的攝像機、一只玻璃杯，杯子里是放了氯化鉀的水。雷蒙平靜地望著鏡頭說，我相信生存是一種權利，而非義務，像我這樣……被迫在痛苦中整整掙扎和忍受了28年4個月零幾天，在這段時間里，我回顧自己所走過的路，感覺不到絲毫的幸福和快樂，唯有這樣，我這一生中那些絕大部分，違背我意愿而度過的時間，才會從此刻真正為我所主宰。

雷蒙再次對著攝像機鏡頭微微笑笑，頭偏向水杯的方向，慢慢地一口口將水吸入……雷蒙又回到了大海，在漆黑的海底掙扎著，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fā)在海水中飄動著，漸漸地他漂浮在了海水中不再動彈……

身體佝僂的父親，守在雷蒙曾經躺過的床邊，屋子里冷清極了，卷起的被子把他的頭埋在皺褶的陰影中，床上還有雷蒙躺過的痕跡，仿佛仍留有余溫。比喪子更悲痛的，莫過于兒子自己想尋死。

而對于有些人來說，正因為有了死亡，生，才可以如此盡情的燦爛。

大海邊，海水輕輕地拍打著岸邊。胡莉婭獨自坐在椅子上，靜靜地若有所思地望著海面，看到來看望她的吉娜淺淺地笑著打招呼，吉娜說笑著，胡莉婭卻只是愣愣地望著吉娜，吉娜拿出雷蒙留給胡莉婭的信時，胡莉婭呆呆地問，雷蒙是誰？吉娜趕緊轉過身去，她不愿胡莉婭看到自己無法控制而流淌下來的淚水……

長期服藥導致胡莉婭的失憶，這意味著身體的存留已沒有任何意義，尤其是當靈魂早已不在的時候。

雷蒙給胡莉婭的信中寫到：出海、出海，在深海的盡頭，夢想將成真，兩顆心合二為一，來實現一個愿望，你我的凝視，仿佛陣陣無聲地回響。慢慢向外延伸延伸……穿越血與肉，穿越一切阻隔，但我總會醒來，我一直想遂愿死去，你的秀發(fā)永遠在輕撫我的雙唇……

影片信息

片名：深海長眠

導演： 亞歷桑德羅·阿曼巴

編?。?亞歷桑德羅·阿曼巴 / 馬特奧·希爾

主演： 哈維爾·巴登 / 勞拉·杜納絲 / 阿爾伯托·阿瑪利拉 / 貝倫·魯艾達 / 瑪貝爾·里維拉

類型： 劇情 / 傳記

制片國家/地區(qū)： 西班牙 / 法國 / 意大利

語言： 西班牙語 / 加泰羅尼亞語 / 加利西亞語

上映日期： 2004-09-03（西班牙）

片長： 125 分鐘

又名： 長眠地中海 / 情流心海 / 內心之海 / 點燃生命之海 / The Sea Inside

【責編/程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