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薩拉·基爾施詩選

◎ 賀 驥譯

薩拉·基爾施（Sarah Kirsch，1935——），二十世紀德國著名女詩人，生于原東德哈爾茨地區(qū)的利姆林格羅德，她出版過十多卷詩集，先后獲得過奧地利歐洲文學獎、海涅獎、荷爾德林獎、胡歇爾獎、畢希納獎等詩歌獎。她的詩歌語言風格獨特，內(nèi)容多涉人類及其對立面的不和諧關系，同時也涉及到自然，盡管她詩中的自然有時是虛幻的、無形的、神話的、魔幻的，但意象鮮明，透露出一種令人愉快的聲調(diào)，尤其是八十年代以來，她居住在鄉(xiāng)間的一幢校舍里面，多霧的海岸線、長滿柳樹的風景和牧草場頻頻進入她的詩句，這跟她自己是一位優(yōu)秀的水彩畫家多少有些關系。盡管如此，但她還是出外旅行，不斷尋找新的詩歌元素。

旅 行

其 一

我最喜歡乘火車

穿越我們溫暖的小國

駛過四季：冬天

呈現(xiàn)兔子的足跡被遺忘的菜園

掠過車窗，我看見禿樹的邊

枝杈周圍的柔線一排樹開過來

轉(zhuǎn)彎疾馳而去

其 二

春天雉雞走在鐵道邊

金色的蒲公英狀羽毛

使它成為珍禽我正為它擔心

它已沒了蹤影，路堤上

散布著碎土塊

在道口小屋附近土地已被

三色堇芍藥叢和紫羅蘭夷平

我已看見了夏季飛輪

被涂成紅色

道口看守員鋪好了石子以此

向旅客表達良好的祝愿

其 三

貧瘠的粉狀的土地黑如煤炱

形成鳶尾的補色，藍色的

帶有絲質(zhì)紋理的鳶尾花

披著晚霞，藍花一晃而過

新的景象在轉(zhuǎn)彎火車很慢

以至我能說出植物的名稱

此時飄來洋槐白色和綠色的芳香

石灰窯的粉末紛紛揚揚

落在菥蓂的綠葉上

其 四

列車加速駛向我國的邊界

我朝大海高山或扎人的鐵絲網(wǎng)

走去，在橫貫森林的鐵絲網(wǎng)后面

人們說著我的語言，和我一樣

了解格呂菲烏斯①格呂菲烏斯（Andreas Gryphius，1616—1664）：德國詩人。他目睹了三十年戰(zhàn)爭給德國人民帶來的痛苦和災難，其詩作充滿人道主義和愛國主義思想。著有《星期日和星期五十四行詩集》。海豚：指博布羅夫斯基（Johannes Bobrowski，1917—1965）。博布羅夫斯基是東德著名詩人、小說家，作品有詩集《薩爾馬希亞時代》、《蔭蔽地河流》、《風吹灌木林》等。的悲嘆

電視機接收的是相同的圖像

但是他們聽見的話

他們閱讀的文本和看見的圖像

與我的恰好相反，我看不見通途

我知道呼哧喘氣的火車無法

穿越鐵絲網(wǎng)

藍色的柴油機車在最前方

沉落吧艷陽

沉落吧艷陽，你別死得

太輝煌，崩塌吧大廈

不要猶疑：我的灰海豚①格呂菲烏斯（Andreas Gryphius，1616—1664）：德國詩人。他目睹了三十年戰(zhàn)爭給德國人民帶來的痛苦和災難，其詩作充滿人道主義和愛國主義思想。著有《星期日和星期五十四行詩集》。海豚：指博布羅夫斯基（Johannes Bobrowski，1917—1965）。博布羅夫斯基是東德著名詩人、小說家，作品有詩集《薩爾馬希亞時代》、《蔭蔽地河流》、《風吹灌木林》等。

已游到了彼岸

昨天它還在

吹拂大海，拍擊

海水，泳姿優(yōu)美

今天它遲遲未歸，空蕩蕩的

此岸結(jié)滿了鹽霜

不見海豚的蹤影。眾人

皆絕望

中途著陸

臨近圣誕節(jié)

浮泛的詩人們

回到能干的妻子身邊

他們整年

滿世界地亂跑

道聽途說苦思

冥想，寫報刊文章

下工廠，教土豆學習

人的社交禮儀，觀察

緩緩飄升的煙霧

他們囫圇吞棗因為慕名

而喝曼哈頓雞尾酒，激化

階級斗爭思考

魚的抽象概念，直到有一天

寒氣侵入他們淡薄的外套

他們才陡生

食欲想吃一條真實的

盤中魚才想起

火爐旁熱乎乎的妻子

于是他們把憤怒

留在大城市，趕緊回家

把奇特的帽子贈給孩子

洗衣服彈鋼琴，新年過后

他們厭倦了這一切，開始

和妻子吵架，然后戴上手套

繞過圣誕樹輕快地離家

我很溫柔

我很溫柔名叫

卡米拉

我細嫩的手指

在你的手上建教堂我的指甲

是天使的鱗翅撫愛你我是

夏秋冬春天

我想待在你身邊你

讓我看莽原我們從湖

走向湖這樣的人生

漫長而幸福

魚兒成雙

鳥兒建巢我們

站在同一片樹葉上

思 想

我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白臉小丑

我的天性原本快樂無憂

但所見所聞卻讓我撇嘴

搖頭

我先信這后信那

現(xiàn)在我不再理發(fā)只聆聽

你和我長指甲，只注意小雞

蛻去絨毛變肥變大

我所見之事頗令人驚異

眾人沒弄清它們的嚴峻

我說的不幸他們卻咄咄稱奇

他們的大笑嚇倒了司機

和海員我說話他們點頭

身穿藍衫的水手能舉出各種例證

腦中有坐標，喜歡

喝酒閑聊然后

緘默無言

各種粗糙

最美好的事情：獨自

或者和你一起

穿過林蔭道背包里只裝有

葡萄干面包、葡萄酒和煙草

觀察各國的居民

以后再談論

風土人情，描繪天空白雪

你乘西風而來我

來自北方，下午四點半

鳥籠里的鐘因晃動而鳴響

我們開始搜集萬物：小馬

直立的棕櫚、星辰

和煮咖啡的電壺

墻

彩墻此處有門和窗

執(zhí)拗的梯子伊卡羅斯的

翅膀幻象般地畫在墻上

某個地方我和我勇敢的

孩子在一起有一天我們

穿墻而出拎著

玩具箱俄國劍

和蒙古小壺從箱中抖落

還有一臺打字機未完成的

愛情故事卡在

滾筒上幾張伊麗絲和弗朗茨

寄來的友好的明信片在長眠于

邊區(qū)櫸木林的地下之前

他還看望過我兩次——我沒有

回顧只是繼續(xù)練習

規(guī)矩地搖頭然后跳到

咯吱作響的車上駛往瑪麗娜

和艾迪特家衣著花哨的

姐妹讓我看一個

位于北方和黑夜之間的蒼白的

花園地面上散落著幾頂

王冕。

屈 服

蘇格蘭威士忌為斯圖魯松①斯圖魯松（SnorriSturluson，1179—1241）：冰島詩人、史學家 ，著有文集《 新埃達》。干杯

白色的磁石山脈光束

閃閃黑曜巖冒煙的火山

沸騰的泉水我的頭腦充滿

傳染性的荒唐海燕的叫聲

我要擁抱空姐她們是

阿西妮恩②阿西妮恩（Asinnen）：北歐神話阿瑟神族中女神的統(tǒng)稱。金色的鈕扣

和墊肩著陸前和奧?、蹔W?。∣din）：北歐神話中的主神。

打電話：就讓他們來吧！我懂了

欣然跳到渴望的大地上躁動的

胸中噴出一股間歇泉

被奴役的靈魂獲得了永遠的解放

啜泣的心在紅褐色的地衣

和苔蘚之間游蕩沒有房屋

滿眼是玻璃罩中的自然我從天

而降對我的驚訝的孩子

說道我們應該賣掉

梯④梯（T.）：指德國石勒蘇益格——荷爾斯坦因州的鄉(xiāng)村梯倫黑墨（Tielenhemme），薩拉的居住地。的財產(chǎn)移居

冰島。

生 靈

暗夜。方圓幾公里只有

一盞燈。我想有些人

打開了這盞燈

一個齊全的愉快的大家庭

出于各種動機愛嫉妒

瘋狂和死亡。也有可能

是一頭家畜在產(chǎn)崽此時

此地這種可能性

極大。我仔細考慮了各種

可能性一頭小牛

一只某種性別的豬崽或者

一個雜種——衣飾華美的

家庭成員牲口棚里的家畜

和燈的主人都是我憂慮的

對象直至

燈滅。然后我覺得眾生

已死。

“語詞的光焰”——中外詩人詩歌朗誦會暨紐斯塔特國際文學獎頒獎典禮近日在京舉行。60歲的中國詩人多多獲得紐斯塔特國際文學獎。

紐斯塔特國際文學獎創(chuàng)立于1 969年，由美國俄克拉荷馬大學和《當代世界文學》雜志主辦，每兩年頒發(fā)一次，得主只限一人，表彰其終身成就。多多本次是在與村上春樹、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等著名作家的角逐中勝出折桂的，成為得到此獎的首位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