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局

金麒

家有逆子

陳福貴是一家布莊的老板，陳家三代單傳，均經(jīng)營布莊為生。

陳福貴滿心盼望獨生手陳耀祖可以將生意發(fā)揚光大，誰知道兒子不成器，不到十五歲就成了遠近聞名的賭徒。這讓陳福貴傷透了腦筋，操碎了心。

這年臨近新春，陳福貴在張羅過年的事。突然門外闖進幾個壯漢，進門就大喊：“陳耀祖出來!”陳福貴料到兒子又惹了禍，趕緊出來擋駕，問壯漢有何事。

一個壯漢手拿欠條，說；“我們是來討債的，陳耀祖還欠我們兩千兩銀子!”

陳福貴聽罷，氣得臉色鐵青，半晌才說：“各位壯士息怒，只要是陳耀祖欠下的，我一定全數(shù)還上。”說完讓賬房先生去拿銀子。

好不容易送走那些壯漢，陳福貴怒火攻心，他直奔兒子臥房，見陳耀祖正坐在桌前研究睹具，陳福貴氣得一把將賭具奪過來，罵道：“你這孽障!過年就三十歲了，怎么還不思進取，莫非你真要把這家敗光才肯罷休?”

陳耀祖不耐煩地大喊：“我會把輸?shù)腻X都贏回來的!”

陳福貴只好放低了音量，苦口婆心勸說：“耀祖，你醒醒吧!賭場都是出老千的，為了贏你的錢，他們早就設(shè)好了套，等你往里鉆啊!”

陳耀祖卻不聽，他一邊琢磨賭具，一邊自言自語說；“我的手怎么就不爭氣呢?我一定要讓它變成世上最厲害的手!”

見兒子癡迷賭博，陳福貴絕望不已。他默默離開兒子的臥房，回到書房，陳福貴心有不甘，他想：家業(yè)是幾代人創(chuàng)下來的，絕不能毀在兒子手上，可現(xiàn)在該如何是好?兒子從小嬌生慣養(yǎng)，請來的幾個老師也是平庸之輩，若能遇上高人引導(dǎo)，說不定兒子會改邪歸正呢?

于是，陳福貴決定重金聘請名師。他立刻請人擬寫一份告示貼到門口，向天下求賢師訓(xùn)子。

轉(zhuǎn)眼兩個多月過去了，貼出去的告示一直無人問津，因為大家都知道陳耀祖嗜賭如命，根本不可教化。

就在陳福貴快要絕望時，來了一個名叫苗臣的人，說可以讓陳耀祖完全戒賭，走上正路。

陳福貴見他年紀不過四十左右，心里不免產(chǎn)生懷疑。苗臣笑著說道：“陳老爺是不是不放心?恕在下直言，貴公子已經(jīng)是遠近聞名的紈绔子弟，還能壞到哪里去呢?不如您就冒一次險!”

陳福貴聽苗臣直來直往，說的話雖難聽，可也不無道理，便決心放手讓他試試。陳福貴略一思索，也開門見山問道：“您要收多少銀兩?”

沒想到苗臣卻豪氣地說：“等日后公子成材，再收不晚!”

陳福貴救子心切，見苗臣信心滿滿，又不貪圖金錢，忙許諾道：“只要先生能讓逆子棄賭，老夫愿給黃金千兩!”

后生可畏

陳福貴和苗臣相談甚歡。打鐵趁熱，他將苗臣請到后院兒子的臥房前，只見房門被很粗的鏈條牢牢鎖住。原來陳福貴為了不讓陳耀祖去賭，將他軟禁在此，已達半月之久。此時陳耀祖正在屋內(nèi)大發(fā)脾氣，陳福貴無奈地朝苗臣搖搖頭，然后打開了房門。

房內(nèi)的陳耀祖一見有人開門，也不管來人是父親，撞開他就要往外跑。

苗臣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住，笑著說道：“少爺，新朋友來了，您卻急著離開。這似乎有失禮數(shù)吧?”他轉(zhuǎn)而又對陳福貴說，“老爺盡管去經(jīng)營生意，少爺就放心托付給在下吧!”

陳福貴見苗臣似乎真有辦法，忙說：“那好，一切就交給先生了，我會經(jīng)常來拜訪的?！?/p>

誰知苗臣卻說：“不可不可，本人教學(xué)方式獨特，不能讓別人看見，包括您在內(nèi)。請您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來查驗效果吧!”

陳福貴雖覺怪異，但為了兒子能順利戒賭，也就滿口應(yīng)承下來。

一個月過去了，陳福貴信守承諾，從未去干涉苗臣的教學(xué)。守在兒子臥房外的家仆也傳來好消息，少爺不再吵鬧要出去，安生不少。這讓陳福貴對苗臣更加深信不疑。

轉(zhuǎn)眼到了第四十八天，陳福貴按捺不住好奇心，他躡手躡腳來到兒子臥房門外，想一探究竟。等他把眼睛湊近門縫，仔細看去，屋內(nèi)的景象卻讓他怒火中燒!只見苗臣和陳耀祖相對而坐，桌上賭具一應(yīng)俱全，兩人竟然是在賭博!

陳福貴氣得一腳踹開門，罵道：“苗臣，你這個欺世盜名的騙子!你這是在教化我兒子嗎?”

苗臣冷冷一笑，說道：“陳老爺，您來得正好!本人自認賭技不錯，便斗膽來教少爺兩招?！闭f著，他拿過數(shù)張欠條，“這是貴公子輸給本人的銀子，總計十萬兩白銀。”

陳福貴見欠條上簽著陳耀祖的大名，頓覺天旋地轉(zhuǎn)，良久，陳福貴無力地擠出一句：“怪只怪我沒教好這個逆子!債我會還的?！闭f完，他噴出一口鮮血，便昏死過去。

陳耀祖此時才如夢初醒，他想要奪回自己的欠條，卻被苗臣牢牢鉗住，苗臣嘲笑他說：“少爺，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這雙手，功夫尚淺哪!”

后來陳福貴信守承諾，將全部家產(chǎn)，包括布莊抵給了苗臣，父子倆遠走他鄉(xiāng)，不知下落。而苗臣則搖身成為了富甲一方的財主。

一晃三年過去。這天，苗臣到賭場賭博，因手法高超，銀票像雪片一樣越積越厚。

正在苗臣得意時，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走到他身邊，對他說：“早就聽說，苗先生手法不凡，我也想來試試運氣?！?/p>

苗臣把籌碼往前一推，瞟了一眼男孩，問道：“你有銀子嗎?”

男孩回答：“我沒錢，但很想和你賭上一回，如果我輸，便自廢雙手。如果我贏，就要你的全部家產(chǎn)，不知你敢不敢賭一把?”

苗臣一向自恃賭技高超，在眾目睽睽之下，面對的又只是黃口小兒，豈能說不敢?他冷笑一聲，說：“好，一言為定!”說罷，兩人還立據(jù)為證。

兩人的賭約吸引了很多人圍觀，只見苗臣和男孩你來我往賭了起來。苗臣開頭還狂妄得很，哪知，一回合下來，竟輸?shù)醚緹o歸。苗臣嚇出一身冷汗，問道：“你是何人?”

男孩神秘地一笑，他揚揚手中的字據(jù)，說道：“我姓段名宛，其實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須將家產(chǎn)悉數(shù)奉送。有此為證!”

段宛?圍觀的人也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這時有人大聲說道：“苗老板，反正你的家產(chǎn)也是騙來的，就給那姓段的孩子吧?！?/p>

圍觀的人哄堂大笑，苗臣惱羞成怒，但又無可奈何，他拱手對圍觀的眾人宣布說：“各位做個見證，今天苗某將家產(chǎn)雙手奉上，五年后我會回來挑戰(zhàn)，再見分曉!”

再出奇招

就這樣，原屬陳福貴的布莊又轉(zhuǎn)到了段宛手里。段宛年紀輕輕，本事卻不小，五年之間不但讓布莊恢復(fù)生氣，而且還發(fā)揚光大，開了不少分店。

這年冬天格外冷，眼看要過年了，段宛把家仆叫來，讓他們拿銀子布施給它丐。家仆剛出去不久，就回府稟告說：“老板，門外有兩個乞丐不肯走，說要求見苗臣!”

段宛聽了心里一動，忙讓家仆把兩個乞丐帶進來。只見這兩個乞丐一個是老頭，一個是中年人，老頭骨瘦如柴，連呼吸都困難，中年人只有一只左手。

段宛看到兩人慘狀，不由身軀一震。他剛要上前，中年乞丐突然跪在他面前，哀求說：“公子，為了戒賭，我把右手斬斷了，現(xiàn)在我們走投無路，求您給一些銀兩，給父親治病，不然他會死的!看在這里曾是我家的份上!”說完，他又含淚給段宛磕了好幾個響頭。

原來這對乞丐正是陳福貴父子，當年，陳耀祖為表戒賭之意，斬斷右手，可這對重整家業(yè)毫無用處，相反還給生活造成不便。眼下，陳福貴患了重病，萬般無奈之下，才來布莊求苗臣，卻未想到這里也已易主。

段宛趕緊扶起中年乞丐，問道：“您是陳耀祖?”

中年乞丐點了點頭，疑惑地看著段宛，自己并不認識這個年輕人啊!段宛卻顯得非常激動，他激動地說：“您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陳耀祖連連搖頭，剛要仔細詢問。忽然家仆又進來稟告說：“大事不好，苗臣回來了!”

說著，苗臣早已不請自入，只見他揮揮手中的賭具，說道：“我學(xué)藝五年，現(xiàn)在要把家產(chǎn)重新贏回來，姓段的，你還敢不敢賭?”

沒等段宛說話，陳耀祖趕緊勸阻他說：“小兄弟，你可千萬不要上了苗臣的當啊!我當初就因為嗜賭才落得家業(yè)敗落!”

苗臣聞聽，這才注意到屋內(nèi)有一對乞丐，而且就是陳家父子。可眼下，他一心只想贏段宛，別的什么都不管。

段宛知道躲不過，便點頭答應(yīng)，問道：“以何為睹注?”

苗臣說：“這次換你賭全部家產(chǎn)，我賭手，如果我輸，就把右手歡下來?！?/p>

兩人說定，便開始賭局，苗臣苦學(xué)五年，本以為會贏，哪想到又技不如人，一連輸了三局。苗臣受此奇恥大辱，當即要揮刀砍手。

段宛一把將苗臣按住，朗聲說了一句：“這大可不必!”然后他又轉(zhuǎn)頭對著陳耀祖說，“主人，其實我就是被您砍斷的右手啊!如今您誠心戒賭，我也重新為您贏回了家產(chǎn)，就該回到屬于我的地方去啦?！?/p>

眾人聽了，都不敢相信，正待細問段宛，卻見段宛身體越來越小，最后幻化成手的形狀，并迅速長在了陳耀祖的斷腕上，接縫處也只留一道淡淡的疤痕。

自此之后，陳耀祖將以前鉆營賭術(shù)的勁頭，都放回了布莊上。陳福貴見兒子走了正道，身體也不治自愈。至于苗臣呢，他僥幸撿回一只右手，從此也不敢再做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