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小溪

如果你想了解森林的心靈，那你就去找一條林中小溪吧。

我看見，流水在淺的地方遇到云杉樹根的障礙，于是沖著樹根潺潺鳴響，冒出氣泡來。這些氣泡一冒出來，就迅速地漂走，不久即破滅，但大部分會漂到新的障礙那兒。擠成白花花的一團，老遠就可以望見。

水遇到一個又一個障礙，卻毫不在乎，它只是聚集為一股股水流，仿佛在避免不了的一場搏斗中收緊肌肉一樣。

水在顫動。陽光把顫動的水影投射到云杉樹上和青草上，那水影就在樹干和青草上忽閃。水在顫動中發(fā)出淙淙聲，青草仿佛在這樂聲中生長，水影顯得那么調(diào)和。

太陽所反映的水上漣漪的影子，像輕煙似的總在樹上和青草上晃動著。在小溪的淙淙聲中，飽含樹脂的幼芽在開放，水下的草長出水面，岸上青草越發(fā)繁茂。

這兒是一個靜靜的深水潭，其中有一棵倒樹，有幾只亮閃閃的小甲蟲在平靜的水面上打轉(zhuǎn)。惹起了粼粼漣漪。

水流在克制的嘟噥聲中穩(wěn)穩(wěn)地流淌著，它們興奮得不能不互相呼喚：許多支有力的水都流到了一起，匯合成了一股大的水流，彼此間又說話又呼喚——這是所有來到一起又要分開的水流在打招呼呢。

水惹動著新結(jié)的黃色花蕾?；ɡ俜从衷谒嫜鸩y。小溪的生活中，就這樣一會兒泡沫頻起，一會兒在花和晃動的影子間發(fā)出興奮的招呼聲。

有一棵樹早已橫堵在小溪上，春天一到竟還長出了新綠，但是小溪在樹下找到了出路。匆匆地奔流著，晃著顫動的水影，發(fā)出潺潺的聲音。

有些草早已從水下鉆出來了，現(xiàn)在立在溪流中頻頻點頭，算是既對自己影子的顫動又對小溪的奔流的回答。

就讓路途當中出現(xiàn)阻塞吧，讓它出現(xiàn)好了!有障礙，才有生活；要是沒有的話，水便會毫無生氣地立刻流入大洋了，就像不明不白的生命離開毫無生氣的機體一樣。

小溪流經(jīng)樹林的全程。是一條充滿持續(xù)搏斗的道路，時間就由此而被創(chuàng)造出來。搏斗持續(xù)不斷，生活和我的意識就在這持續(xù)不斷中形成。

是的，要是每一步都沒有這些障礙，水就會立刻流走了，也就根本不會有生活和時間了……

作者簡介：

米哈伊爾?米哈伊洛維奇?普里什文（1873－1954），20世紀俄羅斯著名作家，被譽為“俄羅斯語言百草”“世界生態(tài)文學和大自然文學先驅(qū)”。其代表作有長篇小說《惡老頭的鎖鏈》，中篇小說《人參》，隨筆集《大地的眼睛》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