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展奮
南京彭宇案暫告一段落的今天,各地不同版本的“彭宇案”卻如雨后春筍般出現(xiàn),接二連三地上演著一出出道德悲劇。佛山2歲女童小悅悅被撞后,路人視若無睹的事實,猶如一塊燒紅的烙鐵,為麻木的社會打下一記道德崩潰的烙印。
此事剛剛發(fā)生之時,有極其齷齪的人用惡毒的揣測質(zhì)疑施救者陳賢妹的救人動機,于是最終的結(jié)果是,善良的陳賢妹用離開佛山回老家的方式,證明了自己的無私。這叫“逼善”,極其齷齪的人大概可以竊笑了,他終于矮化了他無法企及的人境,寰球也同此齷齪了。
真正的行善之人離去后,作秀的“助人者”卻馬上粉墨登場,甚至在其作秀的虛假行為被媒體揭穿之后,仍舊打著“弘揚社會道德風尚”的旗號,粉飾自己的“炒作”之舉。這算是填補空白嗎。
對善舉,弘揚宣傳,古稱“表旌”,現(xiàn)在我們姑且可稱“炫善”。“炫善”對一個正常社會來說不但應(yīng)該,而且必需,好事應(yīng)該走萬里,雷鋒當年就是“炫善”的成果,問題是,善舉的力量是真實,作假就可能走向反面了,有一個詞一直很可怕,很絕殺,那就是——“偽善”。
對于爾瑪公司幾位員工的炒作行為,公眾難以相信爾瑪公司給出的回應(yīng),即有關(guān)此次作秀并非出于功利的說法。因為基于爾瑪?shù)墓拘再|(zhì),為打造諸多網(wǎng)絡(luò)紅人的幕后推手,“炒作”正是它們的主營和強項。如果拋開此事件可能為該公司帶來的功利因素不談,筆者倒是反著看,看出了事件的另一面,從心理學(xué)的角度上講,類似的行為其實曲折體現(xiàn)了人內(nèi)心深處亟需被社會尊重和認同的渴望。
曾聽一位家長講起,自己的兒子,在小學(xué)時代,看到同學(xué)拾金不昧,將撿到的錢交給了老師,得到了老師的表揚。他便騷動,出于被表揚的渴求,把自己的零花錢交給老師,聲稱是自己撿到的。
大人們可能覺得可笑,但其實類似這樣的事情,在我們的生活中卻時有發(fā)生。此時,這個孩子的目的性就是精神層面的功利。更大程度,他要獲得的其實是一種被肯定、被同學(xué)尊敬的心理滿足。
至于在這種心理的作用下,當事人采取什么樣的手段,在哪方面希望被認同,從根源上說,是當時社會價值觀的一種體現(xiàn)?!俺鹾眉氀?,宮中多餓死”,民眾都跟主流走。如“文革”時期,人人都以工人出身為榮,為什么,因為社會主流尊崇“無產(chǎn)階級”;相反,幾乎所有的有錢人當時都因為自己富有而自慚形穢,因為整個社會譴責財富,認為錢是最不干凈的東西,是罪惡的象征。但隨著時代的變化,人們開始追求經(jīng)濟利益,拜金成為“主流”,大家又開始只認鈔票,極端案例便是層出不窮的高調(diào)“炫富”,為什么?渴望尊崇啊。人性最強烈的渴求就是被艷羨、被追捧。
人不可能超越時代,一如無法超越自己的皮膚,是為蕓蕓眾生。
回到爾瑪員工作秀事件,在物欲橫流的社會,和刻意炫富的人一樣,爾瑪公司幾名員工借救助孕婦的話題,在道德層面貌似“炫善”,其實是一個銀幣的兩面,無非渴望被注意,注意力就是生產(chǎn)力,從這點看,類似的“炫善”是有功利追求的,但換一個角度看,也昭示著社會的道德主流開始“反轉(zhuǎn)”,以“善”為載體,以“善”為光榮,某種意義上講,正是凸顯了當今社會道德缺失的情況下,人們對于重建道德機制的迫切渴望。
有需求,才有市場。正因為人們內(nèi)心呼喚善舉,渴求善舉,尊崇善舉,才會有人以善為招牌,嘯聚都市,然而“過猶不及”,“炫”可以,“偽”則難免被人厭惡,漢代一位儒生,為父母守墓,表面上與太太分居,似乎為追思先人,人道都廢了,可見是何等的專心盡孝。
后來有人無意中發(fā)現(xiàn),此公竟在墓道里與太太照樣敦倫、照樣過夫妻生活,而且生出的“接班人”都快成串了,你說讓人惡心不惡心?
“炫善”可以,“偽善”不行,請把握好分寸把好“度”,過度,則打擊了公眾原本就比較脆弱的“助人意愿”,當人們發(fā)現(xiàn)被當作社會先進典型加以表彰的助人者,實則在進行一場精心策劃的虛假表演時,出于被人作弄后的逆反心理,大家把“善”也否了,這才是真正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