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靖
正如上一期專欄中所言,美國的債務危機,隨著奧巴馬總統接受共和黨“兩步走”的方案——首先將債務上限提高1.4萬億、然后于明后年8月再提高1~1.2萬億——而得以化解。奧巴馬在這個妥協中的唯一所獲,是將債務上限的最終決定延遲到2013年1月,從而解脫了共和黨企圖在明年的總統大選前套在他脖子上的“債務總統”枷鎖。但在增加稅收和削減開支問題上,奧巴馬卻向共和黨做出了根本性的讓步:民主黨向富人和(跨國)大公司征稅的提案被否決,共和黨削減開支(集中于社會福利、教育以至軍費等方面)的提案被接受。其結果,是支持共和黨的利益集團大獲其利,而作為民主黨基本力量的中產階級和弱勢群體則受到傷害。孰得孰失,一目了然。難怪乎保守派們歡呼勝利,而《紐約時報》等自由派標桿性報刊則將這場妥協斥之為“奧巴馬的投降”;民眾對奧巴馬的支持率也降到了42%的最低點,同時認為奧巴馬是“失敗總統”的民眾則達41%,創(chuàng)歷史新高。何以至此?
毫無疑問,奧巴馬有著出眾的領袖才華。對局勢的準確判斷,對民眾心態(tài)的精準把握,出類拔萃的演說能力,以及與時俱進的溝通技巧,使奧巴馬在網絡年代脫穎而出。在2007~2008年大選期間,一句“是的,我們能 (yes, we can)”的口號,成為千百萬人各類夢想的載體,使奧巴馬的人氣迅速飆升。以網絡為主要溝通和信息渠道的白領階層和年輕一代,成為將奧巴馬送入白宮的主力。
入主白宮后,奧巴馬藉高達72%的支持率,雄心勃勃地宣稱要“再造美國(remaking America)”:對內全力推動醫(yī)改,放手刺激經濟;對外承諾結束戰(zhàn)爭,向包括伊朗在內的伊斯蘭世界“尋求握手(extend my hand)”。然而結果卻令人失望。醫(yī)改幾乎耗盡民主黨所有政治資本,但許諾的是“牛肉”,端出的卻是“雞肋”,成為民主黨在2010年中期選舉中潰敗的主要原因。兩輪“量化寬松”并沒有改變經濟復蘇乏力、失業(yè)率高居不下的局面,反而使債臺高筑,難以為繼。戰(zhàn)爭仍在繼續(xù),阿富汗“泥潭”由于巴基斯坦局勢的惡化而擴大。與伊斯蘭世界尋求握手的努力毫無結果。內外局面如此不堪,固然有各種客觀原因。但奧巴馬領導能力的缺失,是不可忽視的主要因素。
具有領袖才華,并不等于擁有完成各項承諾的領導能力。尤其是在網絡年代,虛擬世界中信息的迅速傳遞,使得美好的理想和煽動性的口號可以在瞬間獲得人們的共鳴和支持,但現實生活中各種利益和要求的多元沖突,使得領導一個社會更加困難。事實上,奧巴馬雄心勃勃的口號式承諾,在其競選中是利器,當選后卻成為包袱。
執(zhí)政之后,奧巴馬領導能力的缺失顯而易見。首先,領導者的當務之急是要構建和駕馭一個有力的施政團隊,所謂王者將將。然而執(zhí)政近3年來,盡管奧巴馬麾下人才濟濟,但始終未能形成一個統一團隊。一方面奧巴馬事必躬親,內政外交一把抓;另一方面經濟、外交、國防、司法、能源、教育、福利、衛(wèi)生等各路人馬各行其是,甚至互相對沖。加之美國政治體制中三權分立的特殊架構對總統權力的制約,使得單打獨斗的奧巴馬在執(zhí)政過程中心有余而力不足,政策的制定和實施往往是雷電交加始,寥寥細雨終;鮮有淋漓暢快,滿是委屈惆悵。
其次,作為領導者,兼聽則明,偏聽則暗。而奧巴馬在決策過程中,始終離不開其芝加哥小團體 ——其前后兩任辦公室主任伊曼紐和戴利都是這個小團體的核心人物。其結果,是原本在華盛頓就人脈不足的奧巴馬,在無窮盡的政治角力中更加形影孤單;而奧巴馬就任之初情緒高漲的數位干將——“經濟沙皇”薩默斯、安全顧問瓊斯將軍、防長蓋茨、情報總監(jiān)布萊爾將軍、國務副卿斯坦伯格、國安會亞洲主任貝德等——在奧巴馬執(zhí)政兩年之內紛紛掛冠而去,盡管原因各有不同,但卻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他們的失望以至沮喪情緒。如今的奧巴馬“團隊”,實際上已然形成了以奧巴馬和希拉里為首的兩個小圈子。隨著帕內塔接任蓋茨成為新一任防長,希拉里的勢力已然擴大到安全領域。
更為重要的是,一個領導者必須胸懷大局,以天下為先,在原則問題上絕不讓步,寧可斷腕,絕不求全。然而奧巴馬就任之初,便以爭取連任為核心利益。在一系列原則問題上——醫(yī)改、金融、預算、稅務、安全、中東和平、亞太政策以至最近的債務上限——不斷妥協退讓,不但使支持者失望甚至脫隊,而且導致本陣營內部紛爭。大概奧巴馬認定在日益對立的美國政治中,自由派陣營除了繼續(xù)支持他而別無選擇。殊不知軍心渙散比對手的強大更加危險。
領袖才華造就了奧巴馬。但領導能力的缺失卻使得這份才華日益成為奧巴馬的包袱。但愿奧巴馬不會被這個包袱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