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這首歌,讓我們從快感開始唱

燕子飛天

一

中午我接到娟子的電話，可她不說話，我喂喂地喊了半天，就斷了，再打過去，沒人接。過了半個小時，我再打，還是沒人接，往她單位打，他們說她上午就沒來上班。不對啊，早上我倆一起出的門，我看著她上的公交車，怎么會沒上班呢？難道她出事了，她可是個孕婦啊。

我一邊打電話，一邊打車回家，電話依舊沒人接，到了家，卻看到娟子裸著半拉身子躺在床上。我叫她，她不醒。我搖晃她，她也一動不動，我害怕了，抱起她，可是抱不起來，被子的一角被壓住了，原來還有個光著身的男人躺在床上……

這些話我在警察局講了好幾遍了，可是他們還是一再追問，我的妻子為什么和一個男人雙雙躺在我們的家里，是不是我下的毒。天地良心，如果不是發(fā)生這倒霉的事，我都不知道我的妻子懷著孕還和男人偷情，我怎么會害死他們呢。

死了，真是報應(yīng)，這叫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呸呸，該該。

警察呵斥我老實點。

我哇地哭了，我比竇娥還冤。前幾天，老婆告訴我懷孕了，她要做掉，說房子的首期剛剛付，現(xiàn)在家徒四壁，等我們的小窩家什添置完畢了，再要不遲。我哄她，房子都有了，一切就會慢慢有的，她當(dāng)時還破涕一笑。

我恨娟子，她給我戴了頂天大的綠帽子，偷情就偷情吧，居然為了和男人在一起，選擇在家里殉情。警察終于在娟子的日記里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死因，是娟子下的安眠藥。她想和男人長期在一起，可男人說不過是和她玩玩，娟子因而起了殺心。

我猜那個男人在國外留學(xué)的妻子也一定恨他，因為男人沒死，成了植物人。一個活死人躺在床上，他會無時無刻地提醒女人，她身邊剛剛發(fā)生了一場偷雞摸狗的慘劇，這樣，她不止要面對男人背叛這個事實，同時她還要承擔(dān)巨額的醫(yī)療費。

二

妻子和情人殉死在家中，這等糗事早已滿城風(fēng)雨，我現(xiàn)了大眼，沒臉在單位待，盡管領(lǐng)導(dǎo)同情地挽留我，但我去意已絕。

辭職后，我每天在街上晃。那天，剛出了電影院，就看到兩個女人在大街上撕扯對罵，一個罵狐貍精，一個罵肥婆。不用說一定是小三和原配了。原配人高馬大，占了上風(fēng)，小三被抓了臉，頭發(fā)還被薅下了一縷。

活該！偷人家男人，活該！我趁沒人注意大聲喊了一聲。原配聽到有人助威，變本加厲地騎在小三的身上，她掀起了女人的裙子，白花花的大腿，淺粉鏤空的底褲內(nèi)黑色隱現(xiàn)。

好性感，有男人唏噓。

性感，我叫你性感。胖女人瘋了，她居然伸出手要趴女人的內(nèi)褲。

我再恨娟子，終究還沒壞到腳下流膿，頭上生瘡的地步，更不會下作到落井下石后，還忍心坐看事態(tài)惡劣發(fā)展而不制止。

我喝住了原配，拽起了地上的小三，叫她娟子沒事，別怕。小三愣愣地看著我，我漠然轉(zhuǎn)臉對原配說，不要欺人太甚，我女友根本就沒勾引過你老公，是你老公的咸豬手騷擾她。

管不住自己老公，還在當(dāng)街撒野，原配悻悻地走了。小三感激地謝我，要請我吃飯，我搖頭，她遲疑了一下，撿起包要走，我摟過她，趴在她耳邊悄悄地說，千萬別再勾引別人的老公了，下次就沒這么好命了。被人潑了硫酸，就玩不轉(zhuǎn)了。

三

我恨那些偷情的女人，但因愛過她們中的一員，對她們還留有一些仁慈，可是她們屢教不改不說，還把我的話當(dāng)作驢肝肺，更有甚者恩將仇報。

娟子走后，我就是個活死人，所以對于恩或者仇，我是不會太過介意的。只是當(dāng)有一天我在大街上再次游蕩，一個不漂亮但身材很嬌小的女人拽住我，要我替我的女友還錢時，我哭笑不得了。

我說，我的女人早死了，人死了，賬也爛了。

她說，不對，你撒謊，有一天在電影院前，你明明承認你是那女人的男友，你還呵斥一個胖女人，說她的男人對你的女友進行性騷擾。你賴不掉的，你看，有錄像為證。

我的女友根本沒勾引你老公，是你老公的咸豬手騷擾她。女人手機的音質(zhì)不錯，我的聲音雖然有些沙啞，但一點沒走樣不說，還平添一種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磁性和誘人的彈性。

因為沒有人證，更沒有物證，娟子的死，我早就排除了嫌疑，可現(xiàn)在呢，我自己證明了自己的身份，無可分辨，我就是那個小三的男友。

可是我沒有兩萬塊，我混了幾個月了。

女人說沒關(guān)系，她也落魄得一無所有，能給多少是多少。我把兜里僅有的五百塊錢給她。她遲疑了一下，接過，走了?？墒菦]走多遠，又折回身來，問我，反正你也得慢慢還，你女友說你有套房子，能不能提供一間給我，租金對沖欠款，行不行？

我的眼睛賊一般地亮了起來。

四

曉晴很感激我，她說還沒見過我這樣的好男人，讓她睡主臥，而自己則在沙發(fā)上夜夜折騰，輾轉(zhuǎn)反側(cè)。

我不是好心，娟子死后，我連這個屋子都不敢待，更別說上那張死過一個人，另一個還處在半死狀態(tài)的床了。既然曉晴夸我是好人，那我也得裝裝好心，我騙曉晴說，我的女友嫌我窮，早就和男人跑了。

曉晴“哦”了一聲，難怪你說她死了，我也常說我的男人死了。

曉晴向我坦白，她原來有個溫暖的家，后來男人迷上牌九，輸?shù)靡凰?，好容易有一次翻本了，卻贏了一堆的賬，其中就有我女友的兩萬。賭是富不了的，可曉晴男人死不改悔，曉晴不得已和男人離婚了。男人很壞，離婚時，只分了曉晴一堆欠條。

曉晴現(xiàn)在的任務(wù)，就是拿著一張張的白條到處要賬，她好容易找到了我的所謂女友，可她卻說沒錢。曉晴說那我向你男友要，說著給女人看了我和女人的那段錄像。女人笑著說去向他要吧，他肯定給你的，你看，我都不要他了，關(guān)鍵時刻他還替我擔(dān)當(dāng)。

“我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沒想到你真夠意思，你女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就沒這樣的好命?！睍郧缯f完醉醺醺地湊了過來，我窩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曉晴又說：“我們是對可憐人，對不對？我們被他們折磨得像鬼一樣生活，對不對？”

是的，我們是對可憐人，曉晴剛來的時候，足不出戶，每天打電話催賬，聲嘶力竭，痛不欲生。而我呢，在這套房子里坐立不安，除了電視，我的眼睛不敢多看一眼別的。娟子陰魂不散，這里到處都是她的影子。

今天，我和曉晴喝了點酒，曉晴先哭了，哭得桃紅柳綠。我也哭了，哭得翻江倒海。

我們都是可憐的人，對不對？曉晴又一次地重復(fù)著，然后一下子抱住了我，趴在我耳邊說，我們干嘛讓他們折磨我們，我們?yōu)槭裁床缓煤玫鼗钪兀?/p>

是啊，我們?yōu)槭裁床缓煤玫鼗钅?？我壓住了曉晴，用嘴堵住了曉晴的嘴，曉晴哼唧了一聲，她說我真壞。

我壞嗎？好好地生活，不就是快樂地生活，既然是快樂地生活，那就先從我們的快感開始吧。

五

我和曉晴的快樂生活沒維持多久，她就像一滴水一般在人間蒸發(fā)了，我滿大街溜達找她，可是沒有一點信息。

一個星期后，我又恢復(fù)了原來的生活狀態(tài)，很多人都說我比以前更像鬼了，還用別人說嗎？鏡子告訴了我——我的頭發(fā)掉了很多，背也駝了。但這不妨礙我溜達，我不想待在那間房里，沒有了曉晴，娟子的陰魂又游蕩而來，我好怕。

這天，我正在溜達，突然有個男人攔住我說，先生，我是個大夫，看你的癥狀和臉色，該是中毒了。我看了看他，說，中毒是不是就離死不遠了，我的女人走了，我活得不快樂。

我的表情一定很詭異，我看到男人的臉抽搐了一下，他一定被我嚇住了，迅速逃離了，結(jié)果慌不擇路，踩空了臺階，腳一下子歪了。

好心人提醒我，我怎么能害他呢？我很想走過去，扶住他，可是我走得很緩慢，最近我的腿也開始疼了。

男人真的好心，他打車走的時候，還向我喊，先生去看看大夫吧，還來得及，毒還沒深入骨髓。

我是現(xiàn)代版的諱疾忌醫(yī)，我說先生，謝謝，我沒事，我健康得很。

一個留學(xué)生即便看了N遍賭神，她也不像賭徒。曉晴的謊言在她來后的第二天，就被我看破了，她是娟子偷情男人的妻子。

曉晴臨走前說，你妻子娟子和我男人不是殉情死的，是被你害死的，因為我早已給我的男人發(fā)了律師信，準(zhǔn)備和他離婚，成全他們的。是你不想不開，下了毒，還制造了他們自殺的假象，害得我的男人現(xiàn)在還沒醒來。

愛比恨更深。曉晴再恨男人出軌，也還是深愛著自己的丈夫。我看到曉晴在我的碗里放了粉末。我是個化學(xué)工程師，知道那粉末是什么。

六

我已走不了，只好爬著從客廳的沙發(fā)到臥室的床。以前我和娟子從沙發(fā)上纏綿后，我能一個高抱著她躍到床上去。那時這個距離因為愛變得很近，可是現(xiàn)在，這個距離，因為恨，變得很遠很遠，我現(xiàn)在好想從恨返回到愛，可是怎么這么難，汗浸濕了我的衣服。

我沒害娟子和她的情人，我只是在截獲曉晴發(fā)給她男人的律師信后，又威脅娟子，如果她離開我，我就自殺。情人不給她希望，我又絕了她的退路，娟子被迫選擇了死亡。

我向警察撒謊了，娟子臨死之前給我打電話不是沒說話，她說了一句，威子，你放心吧，我就是死了，也不離開你。

我以為她開玩笑，沒想到她真的死了。

曉晴沒給我下毒，她倒掉了那碗湯。愛比恨深，我和曉晴的愛人雖然背叛了我們，可我們心中的愛，如同曉晴男人的生命一般，還一息尚存著。娟子雖然是自殺，可是是我間接害了娟子和她的情人，如果我的愛夠大氣，不死纏爛打，娟子就不會死去。我不能原諒自己，所以我給自己下了毒。

閉上眼，曉晴的身影又晃動起來，這次她的容貌很清晰，她向我招手，威子來吧，我們?nèi)齻€人在一起，是不會寂寞的。

有人說如果一個生者看清了一個死者的臉，他就會活不長。突然地，我害怕起來，我不想死了，我伸出了手，高喊，娟子我不想走了，曉晴救我，救我……朦朧中，好像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我使勁地睜開眼，白亮亮的，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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