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的“農(nóng)家樂”

陶大貝

坐在大露臺上吃早餐，一百米開外就是湛藍的大海，在海一般湛藍的天空下，美到讓人魂飛魄散。真正的村里人，其實都住在沿街的老屋里。房子不新，但外墻顯然是常常粉刷，都是亮得耀眼的雪白，映襯著流光溢彩的細碎花朵，有種天堂小鎮(zhèn)的味道

位于地中海北部的克里特島是希臘第一大島，這里是諸多希臘神話的發(fā)源地，現(xiàn)在則是著名的旅游勝地，有“海上花園”之稱。每年到此一游的旅客數(shù)以萬計，據(jù)說包括湯姆·漢克斯在內(nèi)的很多明星大腕，都在此有度假別墅。不過，當我們懷著無限憧憬乘興而來，闖進離克里特島首府伊拉克里翁不遠的一個叫做Analipsi的小村之后，卻發(fā)現(xiàn)這絕對是個美麗的錯誤。

克里特島最著名的古跡是伊拉克里翁市附近的克諾索斯宮遺址。相傳規(guī)模宏偉的克諾索斯宮是希臘神話中米諾斯王的宮殿，克里特文明最偉大的創(chuàng)造。然而，我們卻止步于Analipsi，只能對米諾斯王朝的輝煌望而興嘆。

這是我第一次自主操辦國外租房事宜，為了找到一個帶廚房的公寓，也為了省錢，更為了快點確定住宿地點好辦理希臘簽證，我在網(wǎng)上窮逛了數(shù)日后，隨手撿了這個村子。房東發(fā)來了一段堪稱震撼的視頻，美麗的帆船點點，似乎到處都是醇酒和金發(fā)美女，和好萊塢大片差不多。拍板訂房之后，到銀行打款預付房租，才發(fā)現(xiàn)房東居然住在荷蘭。而到了該村之后，更發(fā)現(xiàn)住地離我們真正要去的地點（老公去那里開會）尚有一段不小的距離。那就像一個非洲人本來要去北京順義，把錢付給了日本的房東，最后住到了懷柔的村里。

不過，我?guī)缀跏堑谝谎劬蛺凵狭诉@個小村子。

我們和房東的委托人約好在該村最寬敞的海灘大道的標志性建筑前見面。委托人事先發(fā)了照片給我，那是一個白色和天藍色相間的傳統(tǒng)教堂，十分動人，可是當我終于見到真跡，卻忍不住捧腹大笑，因為照片里那個威風凜凜的教堂居然是個迷你教堂，迷你到幾乎只能做小孩子過家家的玩具，這個玩笑開大了。

好在房子一點沒有縮水，兩層的公寓設(shè)計簡潔，簇新潔凈，十分舒適。最棒的是還帶有一個私人泳池。坐在大露臺上吃早餐，一百米開外就是湛藍的愛琴海，在海一般湛藍的天空下，美到讓人魂飛魄散。樓下是翠綠的草坪，白、黃、粉、紫各色花朵在房檐下如蝶飛舞，小鳥啾啾叫，我的心開始一寸一寸融化掉，恨不得長期在這里做老賴。這是該村多幢度假屋中的一座。真正的村里人，其實都住在沿街的老屋里，房子不新，但外墻顯然是常常粉刷，都是亮得耀眼的雪白，映襯著流光溢彩的細碎花朵，有種天堂小鎮(zhèn)的味道。

既來之，則安之。此后的數(shù)日，我們就在這個仙氣十足的村里貓夏。該村不大，推著嬰兒車環(huán)繞一圈，一小時足矣。一路勘察下來，發(fā)現(xiàn)村里的旅游資源真的有限，也就是那一小溜狹長的海灘。村里人紛紛劃地為界，在沙灘上擺上自家的躺椅，撐上一把大陽傘，就開始坐地收錢。希臘亦屬歐元區(qū)，但經(jīng)濟發(fā)展相對落后，所以物美價廉，3歐元一把椅子，就可以躺一整天，而在歐洲其他度假海岸，比如意大利南部，至少要貴一倍。這里的服務(wù)設(shè)施只有一個塑料盆，游客付錢躺定后，椅子的主人會從海里舀上半盆水，供游客沖腳上的沙子用。雖然有些簡陋，但純屬天然，讓人看海曬太陽，在美景中發(fā)呆，徹底放松。

于是，我在希臘的鄉(xiāng)村里，度過了人生中最好的一個夏天。女兒在一旁堆沙，忙得不亦樂乎。我在躺椅上打開電子書，復習亦舒小說，看字累了，便看海，看海的顏色從淺綠變成深黑，看海浪拍到自己腳上，一寸寸疲勞都攤開晾干飛走了。

椅子的主人收完第一撥游客的錢后，懶得堅守崗位，早就不見了蹤影。從午飯之后，到晚飯之前，幾乎整個村子都空空蕩蕩，萬籟俱寂，就好像童話里被施了魔法，人人都入睡了，連商店也打烊，再看見人流已經(jīng)是黃昏。而那也多半是游客。

該村官方網(wǎng)站介紹，1920年時，該村居民有68人，現(xiàn)在發(fā)展到一千多人，旅游旺季時游客能達到五千多人，大大超過了村民的人數(shù)。如今，這里的街道上遍布各類酒店、咖啡館和旅游商店，雖然是在村里，但是可以很便捷地和世界互聯(lián)?？Х瑞^里有無線上網(wǎng)，在我們租住的度假公寓里，電視一打開，就是CNN，當然也能看到CCTV。超市和旅游商店里，一不留神就買到了中國制造。不過，真正到村里來自助游的中國游客，還是鳳毛麟角。

不過Analipsi村和克里特島其他地區(qū)一樣，現(xiàn)代化之余，處處皆是歷史的烙印，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村莊”。在漫長的歲月中，Analipsi曾經(jīng)被土耳其人、德國人入侵統(tǒng)治過，卻一直保留著自己的希臘風俗。二戰(zhàn)后，村民一直過著平靜的農(nóng)耕日子，直到上世紀80年代中期，當?shù)芈糜螛I(yè)開始興起。不過，賺錢歸賺錢，生活歸生活。Analipsi村網(wǎng)站上有一句妙語：“人生一大美妙之處，是傳統(tǒng)永遠在我們心中?！边@里的老人還穿著傳統(tǒng)的希臘服飾，靠旅游生存的村民們?nèi)匀环N植馬鈴薯，釀制葡萄酒，一切仍和過去一樣。而每年11月到來年1月，采摘橄欖仍是村里最重要的農(nóng)事。橄欖樹作為大自然的恩賜，在這里幾乎成為標志性特產(chǎn)。

因此，要在這里找到一個自產(chǎn)自銷的農(nóng)家飯館，絕不是一件難事。懶得做中午飯，我和女兒幾乎天天到附近的一家“農(nóng)家樂”搭伙。老板說，所有農(nóng)產(chǎn)品都是他親手種植的，包括蘸面包吃的橄欖油都是自己榨的。他還特地帶我們?nèi)タ此液笤悍N的蔬菜，并親手從樹上摘下無花果和葡萄。不過我們最愛的，還是老板從批發(fā)市場購得的海貨，譬如鮮甜的海蝦。雖然這里的魚只有小指頭般粗，蝦的個頭也不大，但是肉味鮮美。據(jù)說地中海飲食是全世界最科學的餐飲結(jié)構(gòu)之一。村民的烹飪辦法十分簡單，不過是洗凈用黃油煎一下，但作料越少，滋味越足。

在Analipsi村期間，每天都有健康、美味的希臘農(nóng)家菜值得期待，真的是一件愉快無比的事情。女兒更愉快，這個“農(nóng)家樂”的老板有一個與她同齡的小孫女，中午客人不多，我們大快朵頤之時，老板也和老伴、兒子、兒媳、孫女一起吃團圓飯。兩個小朋友語言完全不通，但是這并不妨礙她們各唱各的歌，一起跳舞，一起開心地做游戲。

離開Analipsi村的那一日，放下鑰匙，帶上公寓的門，無限惆悵。太知道這樣愜意慵懶的日子也許永不再來。站在街邊等出租車，“農(nóng)家樂”的老板開車呼嘯而過，大力向我們招手。而更多的村里人照例還是安靜地坐在沿街的屋旁，微笑著喝咖啡，順天知命地坦坦蕩蕩。來自海角天涯的游客，來了又走了，而Analipsi村還是日復一日的寧靜快活，和昨天一樣，和遠古時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