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志川
在“個別地方”,尤其是某些領導,你若是搞點“異地批評”他還是容許的,說不定還“竊竊暗喜”,比如幾千里外的某省煤礦瓦斯爆炸啦,抓出一個大貪官啦,舞廳火災燒死若干人啦,你隨便怎么嘰里哇啦地“批評”都可以。但如果眼皮底下的“近處”出了同樣的亂子,對不起,說好說歹都不行,這就是“遠臭近香”:遠方可以盡量“臭”,臭名不妨遠揚;而咱身邊的近處則務必始終永遠要“香”,香氣一定要逼人。去年湖南一些地方出售的金浩茶油發(fā)現(xiàn)致癌物超標六倍,面對此一“近臭”,相關領導首先做的事情之一居然是“要求嚴格防止事件經由媒體公開”,提出的理由就是那句堪稱中國歷史上最大的大話“為了維護社會穩(wěn)定”。然而討厭的媒體不聽話,還是把這“臭”捅了出來,于是全國人民議論紛紛,根本不管他那里是“穩(wěn)定”還是“搖擺”了。
語言學家曾經斷言:“豐富多彩的現(xiàn)實生活會不斷催生新的有生命力的詞語。”說得何等好呀!如果說“打的”、“泡妞”、“AA制”等詞語是普通群眾的天才創(chuàng)作,那么,“包奶”、“公吃”(公款吃喝)、“遠臭近香”等等則無論如何也只能來自于張二江等“極個別官員”們的實踐了。實踐不僅出真知,實踐也出語言。這些“公仆”的行為正確與否另當別論,如果“一分為二”,他們對于豐富和發(fā)展現(xiàn)代漢語語言學的貢獻則是不容抹殺的(據(jù)說宋朝頭號大奸臣秦檜對中國書法藝術也作出了杰出貢獻)。就說某些官員現(xiàn)而今非常熱衷的“遠臭近香”吧,他們最重要的“理由”是所謂“為了穩(wěn)定”云云,這實在是很滑稽的。因為,姑且承認你們說的“不暴露自家臭事”是“為了穩(wěn)定”,然而你“縱容”自己的媒體暴露別處的“臭事”,現(xiàn)在通訊交通都特便利,鼠標鍵盤一按,短信一發(fā),別處的老百姓很快就知曉了,按你們的說法這就很可能造成別處的“不穩(wěn)定”,這樣做明顯是“損人利己”,這還符合你們天天高唱的“共產主義道德”嗎?所以我猜測,真正的原因,應該是以下三點。
首先,盡量保持“近香”,盡量使咱這里不出現(xiàn)“臭”,叫上下左右都感覺咱治理得不錯,“能力強”,自然就有了“政績”。某些不明真相的群眾老是說升官全靠“跑”和“送”,說得并不對,其實還是要有一點“政績”的。如果一個官員沒有一點“政績”,突然被提拔了,老百姓雖然“無可奈何”,卻很難使同居官場里的“同志們”沒有“閑話”,于是就很難“擱平”。須知在“班子”內外,時刻想要“進步”的兄弟遠不是一個兩個?!罢f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這盡管是一種諷刺,但至少說明官場里一天到晚還是挺在乎官員的“行”——即能力和政績的,否則上級領導干嗎要突出你“行”或“不行”呢?
其次,個別地方“負面現(xiàn)象”即“臭”的產生,是某些體制造成的。官員們對根本改革這些體制無能為力,或者說有能也不力,因而“負面現(xiàn)象”比如腐敗之類就老是斷不了。斷不了又不樂意它冒出來“有礙觀瞻”,唯一的辦法也只有“防火防盜防記者”,不讓大家瞧見,眼不見心不煩,其結果,也就只能想方設法弄得自己這里“以香蓋臭”了。
最后一點,我懷疑某些官員只對“披露”別人那里的糟糕事情“樂觀其成”,有可能是在運用傳統(tǒng)法寶“反襯”和“比較”。祖先們在這方面的現(xiàn)成教導多得不得了:“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有比較才有鑒別”云云都是。說刻薄點,說直截了當點,就是別人那里的“臭事”越是暴露得多,就越加反襯了咱這一畝三分地的“和諧幸福”!萬一咱這里也有實在蓋不住的“臭事”不幸冒出來,你馬上就說別人那里也有,天下烏鴉一般什么,彼此彼此,于是誰也不用“友邦驚詫”了。對不對?
當然,這最后一點涉及到了人類心理的某種“陰暗面”,我不太有把握,可能是我多心了,那就不算吧。不過,不管怎么著,在咱們國家里,能夠允許“遠臭”,已經是一個非常大的進步了。咱們不要忘了,若干年以前,只要是在國內,無論遠臭近臭都是不準“暴露”的。五十多年前大躍進“非正常死亡”事件,你在當年公開的報紙上看不見一例,一個都沒餓死,都活得歡蹦亂跳!從這一點看來,“遠臭近香”似乎又并非“近些年出現(xiàn)的”。這說明時代確實進步了不少,但有些名堂卻還是與原來的差不多。
【原載2011年5月24日《城市金融報·今朝副刊》】
插圖 / 睜眼與閉眼 / 石島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