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太給力(三)

葉落無心

【前情提要】

鄭明皓指責凌凌并不愛汪濤，只是把他當成走出失戀陰影的稻草。兩人的剖心談話，讓凌凌想起了那個已被她刻意遺忘了二百九十二天的男人，那個遠在美國的“科學家網友“，凌凌的初戀……

在QQ上，凌凌和“大叔”無話不聊，這日，她與他繼續(xù)探討理想。

“沒有了……以前我總是自視過高，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我追求的東西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圍……所有的人都勸我放棄，連我的老師也讓我放棄……我耗費了五年的時間，一事無成?！彼脑捓锿钢环N失望和悲傷。

凌凌了解這種人，年輕時以為自己無所不能，隨著年華逝去，忽然有一天發(fā)現(xiàn)自己藐小得像一顆塵埃，便對生活失去了信心與熱情。幸好他三生有幸遇到了她，因為她的善解人意和會開解別人是出了名的。不管是陳漣漣遇到煩心事，還是蔣琳在鄭明皓那邊碰了釘子，她們都會跑來找她訴苦，就連樓下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也來找她傾訴兒媳婦太矯情了。

離寢室關門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她決定開導他一下，跟他私聊：“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起你，那你就更要看得起自己了?！?/p>

他也發(fā)來私聊的消息：“沒有人看不起我，是我自己看不起自己。”

凌凌訝異地看著屏幕上的話，這人患了典型的極度自卑加極度自負綜合癥，如果不及時進行心理治療的話，恐怕會有精神分裂的可能。這一次，她需要認真對待了。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后，凌凌又發(fā)去私聊消息：“你覺得挫敗，但有人比你更挫敗，不信我們比比?！?/p>

“怎么比？”

“最愛你的人是誰？”

他想了很久，回道：“應該是我媽媽吧。”

“你能見到她嗎？”

“她經常來看我?！?/p>

“最愛我的人是我爸爸，但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他了，他跟別的女人走了?！边@件事在她心里就如同愈合不了的傷口，每次輕輕C觸碰就會血流不止。她從不愿意和任何人傾訴，怕別人向她投來異樣的眼光?？山裉焖谷缓鸵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說了，可能就是因為他們的生活沒有交集吧，他沒見過她，她也不知道他是誰。

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悲傷，鄭重地向她道歉：“對不起。我讓你想起了不開心的事。”

凌凌忽然對他有了一種特殊的好感：“沒關系。你最愛的人是誰？”

“我比較敬愛我爸爸?！?/p>

“我最愛的是我爺爺。我十年沒見他了，他病逝了……”她望著屏幕上的文字，又想起了爺爺離去時安詳的面容，她沒見到他最后一面，沒有機會告訴他，爺爺，我以后會乖乖聽您的話。再也沒有機會了。

“對不起！”他又一次道歉，“我不知道你這么不幸?！?/p>

“你英語四級過了嗎？”

“四級？我沒考過?！?/p>

“記住，這是你這一生中最幸運的事?！?/p>

“是嗎？謝謝你告訴我?！?/p>

“你吃過和土豆一樣的饅頭嗎？睡過里面有水就能結冰的學生寢室嗎？膝蓋會疼到鉆心，讓人無法入睡嗎？你的床邊有老鼠爬來爬去，它啃光你的方便面，又來咬你嗎？”這就是她的高中生活。她讀的那所高中是傳說中最文明的監(jiān)獄，不管什么廢材進去，出來都能成國家棟梁。

“你是希望工程的學生嗎？用不用我給你捐點錢啊？”

不用，我爸爸給我留的撫養(yǎng)費能讓我一輩子衣食無憂。這句話她打出來又刪掉了。最后，她說：“你就不怕我騙你的錢？”

“你會嗎？你看起來很真誠?！?/p>

“這年頭，騙術高明的騙子最真誠?！?/p>

“很抱歉，我接觸的騙子不多，不太了解情況?！绷枇璋l(fā)現(xiàn)這個人和她以前所認識的男人不太一樣，他字字句句謙遜有禮，讓她莫名地聯(lián)想到八個字——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你沒被騙過？不會吧？難不成你是在無菌實驗室長大的？”

“可以這么說，我從五歲起便喜歡在我爸爸的實驗室看他做實驗，幫他整理各種各樣的顯微照片。到目前為止，我大半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實驗室里度過的?！?/p>

天?。∷y道就是傳說中的科學家嗎？她激動得想找他簽個名。

可惜時間不早了，她必須回寢室了。于是，她說：“我不能和你聊了，我們寢室就快要關門了?！?/p>

“你明天還會來嗎？”

“我不常來這個聊天室，這樣吧，我將我的QQ號碼給你，14833×××。只要你的頭像亮著，我一定和你說話?！?/p>

“OK！”

“我要走了。臨別時我送你一句我最喜歡的歌詞——感謝天，感謝地，感謝陽光照射著大地。你出去找棵大樹，站在樹蔭下對著藍天，迎著陽光微笑……你會發(fā)現(xiàn)，上天賜給了你很多寶貴的東西?！?/p>

“我會去的?！?/p>

“再見！”

“再見！”

再次去網吧時，凌凌打開QQ，發(fā)現(xiàn)有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了申請好友的消息，網名是L.Y，還留了言給她：“我對著藍天仰望，迎著陽光微笑，我發(fā)現(xiàn)上天賜給我一樣很寶貴的東西。”

“什么東西？”她立刻問道。

他剛好在線，很快就回復了她的消息：“感謝風，感謝雨，感謝命運讓我們相遇?！?/p>

“孺子可教也！”科學家果然就是不一樣，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和領悟能力真強。她開始有點欣賞他了。

后來，凌凌每次去網吧都會和他聊天，沒有別的原因，主要是他的QQ頭像次次都是亮的，好像二十四小時在線一般。有幾次不在時，他告訴她是因為電腦死機了。反正和誰都是聊，和他聊天還蠻有趣的。

時間久了，凌凌喜歡上了和他聊天的感覺，因為他說話和別人不一樣。

她如果說：“我的偶像是魯迅，我想讀文學系，但所有人都說職業(yè)作家不是正常人?！?/p>

他就會告訴她：“我的偶像是愛因斯坦，他是古往今來最不正常的一個人?！?/p>

她無語。

她如果說：“我將來要做個出色的女人，不依靠男人！”

他就會告訴她：“我只想做個平凡的男人，照顧好我的女人！”

她更是無語了。

她如果說：“我剛剛對了英語四級的答案，這次又過不了了?！?/p>

他會說：“英語四級題是誰出的？簡直是英文版的腦筋急轉彎?。∥覄傋鐾赀@次的真題，得了五十分?！?/p>

“原來你英語還不如我，我比你高幾分?！?/p>

“沒做四級題之前，我以為我英語還不錯，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我有必要買本語法書看看了。”

他這么一說，凌凌就不那么郁悶了。她笑著回復他：“受打擊了吧，你也別太自卑了。”

“我沒有自卑。不過我建議你考托福，美國人的思維比較合邏輯一些。”

她苦著臉回道：“你還嫌我被英語折磨得不夠慘是不是？”

“英語其實不難，有空我教教你。”

“得了吧，你四級才得了五十分?！?/p>

過了一會兒，他說：“我現(xiàn)在開始自卑了?！?/p>

自從她交了個科學家網友，凌凌的室友們就一致認為，她朝著科學家的方向發(fā)展了，走路會笑，吃飯會笑，上課抄筆記會笑，連躺在床上睡覺都會笑。那段日子，陽光似乎總是很燦爛，暖暖地照進人心里。聊得久了，凌凌發(fā)現(xiàn)科學家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樣，他身上有種特別的魅力，但又說不清楚，仿若是水，淡淡的、靜靜的，清澈見底，又深不可測。他無聲無息又無形，悄悄地沁入她的生活，默默地品讀著她的喜怒哀樂。她開心，他陪著她開心；她不開心，他哄她開心。有時候他像她的朋友，對她坦誠相待；有時他像她的父親，無微不至地關心她；還有時候，她感覺那個人她見過，在前世，或是在夢里。

雖然彼此從未見過面，但凌凌總覺得有一個人在某處默默地看著她、陪著她，只要她需要，那個人就一定會出現(xiàn)，不論何時。漸漸地，凌凌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晚上八點整去網吧上網，直到寢室關門。

轉眼間就到了期末。安靜的自習室里，所有的學生都在埋頭溫習，唯獨凌凌抱著一本書傻笑著。陳漣漣被她笑得渾身發(fā)寒，終于忍無可忍了，她搶下凌凌手中的書仔細地看了看：“《模擬電路和數字電路》很好笑嗎？你已經看了十分鐘序言了?！?/p>

“還行，不是特別好笑?！绷枇枵碜?，翻開書，勉強集中精神半個小時，但隨后，心又像長了草一樣，手指發(fā)癢。

“親愛的，我三天沒上網了?！绷枇杼鹛鸬亟兄磉叺年悵i漣，可憐兮兮地伸出食指，“讓我去一個小時，我保證按時回來?！?/p>

“免談！”

看在陳漣漣早上五點半起來幫她占座的分上，凌凌趴在桌子上繼續(xù)記重點，眼前都是大大的字，一個個過目即忘，半個小時后，她湊到陳漣漣耳邊：“半個小時行不行？考完試陪你去逛街?！?/p>

陳漣漣有點動搖了。

“我還請你吃你最愛吃的水煮魚?！?/p>

看見陳漣漣的眼睛發(fā)光，她抓住時機：“再加一盤辣子雞，如何？”

“半個小時？”

“我保證！”凌凌對天發(fā)誓道。

當陳漣漣點頭答應后，凌凌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網吧。

她給科學家發(fā)去消息：“出來聊聊?！?/p>

科學家的頭像亮著，卻沒有反應。她急切地看看手表，秒針一刻不停地在走動。

她又發(fā)去一條消息：“快點，我時間有限?！?/p>

科學家終于有了反應。他問：“你明天不是要考試嗎？”

“看得頭昏眼花，快要精神崩潰了。”每逢考試她的心情就很壓抑，“最近好郁悶，能不能陪我聊聊？”

“聊什么？”

“無所謂，能讓我笑出來就行?！?/p>

三分鐘后，他說：“我想和你聊天，一直聊到八十歲?！?/p>

凌凌看著屏幕上的這句話，說不出心里是個什么滋味，像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填補了內心的空虛，又像是暖意溫熱了冰冷的身心。她看著看著，嘴角如同被強大的力量拉扯，一直向上揚起。笑夠了，她拍拍雙頰，打字：“好啊，到那時我顫抖著雙手打字告訴你，我剛剛吃香蕉磕掉了一顆牙?！?/p>

“我可能說，對不起，我看不清楚。我去拿個放大鏡，等我一下！”

“說不定我孫子會搖著我的手說，奶奶，你讓我玩一會兒吧，我女朋友等我三個小時了?！?/p>

凌凌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他的回復。馬上就要到半個小時了，她有些等不及了，立刻發(fā)了一條消息過去：“你睡著了？”

“沒有，我有件事想不通?！?/p>

“什么事？看我能不能幫你想想?！?/p>

“我為什么會喜歡跟你聊天呢？”

這個問題她早想過很多遍了，于是快速地打出一行字來：“因為網絡就像是一塊面紗，隔著它，我們會不自覺地把對方幻想成完美無缺的人?！?/p>

“那你把我幻想成了什么樣的人呢？”

“你這么有文化，應該非常有氣質、溫文爾雅、成熟穩(wěn)重?！?/p>

“還有呢？”

“你細心、善解人意，又很有耐心，性格也很溫和……我猜你一定是個好爸爸！”她發(fā)完之后，又補充了一句，“對了，你有孩子嗎？”

他又沉默了將近一分鐘才回道：“你覺得我很老嗎？”

“不老，很年輕，應該不到四十歲吧？”

“我還沒過二十七歲生日……目前為止還沒有女朋友。”

凌凌一看到這條消息，下巴就差點就掉到鍵盤上了：“不是吧？你沒跟我開玩笑吧？”

“我覺得我有必要再自卑一下?！?/p>

凌凌受打擊了，頓時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心中那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眼角有點很有魅力的魚尾紋的教授形象徹底毀滅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學校園里常見的，二十七歲找不到女朋友的男博士形象。

幻想一陣后，凌凌拍拍胸口，穩(wěn)定一下情緒，然后回復道：“你也別太自卑了，男人的外表不重要，關鍵是要有內涵。懂得欣賞你內涵的女人還沒有出現(xiàn)，屬于你的緣分還沒到?！?/p>

“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p>

這個她知道，言情小說上寫過。她說：“是一種觸電般的感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你會堅信——她將是陪伴你一生的女人！”

“你遇到過這樣的人嗎？”

“還沒有。蔣琳說我的要求太高了，我喜歡的男人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p>

他問：“你喜歡什么樣的人？”

“不要太有錢?！?/p>

“怎樣才算太有錢？”

“住洋房、開寶馬、刷金卡?！?/p>

“為什么？”

“這樣的男人到五十歲還有美女向他投懷送抱?！?/p>

他發(fā)來一連串的省略號，表示無語。

凌凌繼續(xù)說：“也不能長得太帥了。”

“什么標準？”

“其實也沒什么特殊的標準。”凌凌認真地分析了一下，“走在街上，回頭率最高不能超過百分之五十，其中絕對不能有美女?！?/p>

“這是我見過的最精確的標準！”

“還有，能陪伴我一生，不離不棄……”

他不再回復了，八成是睡著了。凌凌看了看表，差五分鐘就到半個小時了，她正欲回去時，看見他發(fā)來了一條消息：“你的要求能不能適當地放寬一點？”

“不能！我寧缺毋濫！”

“好吧，我祝你早點找到你理想中的男人?！?/p>

知己?。∷@個被無數人鄙視的愛情觀總算有人贊同了，她差點感動得熱淚盈眶。她說：“終于有人肯定我的愛情觀了！太謝謝啦！”

“不客氣。”他補充了一句，“確切地說，我對你的愛情觀并不是完全贊同。”

還有最后三分鐘，她抓緊時間，飛快地打著字：“對了，你喜歡什么樣的女孩？”

“我？我的標準不高……”他停了一會兒，估計是思考了一下，“像你這種的就可以?！?/p>

凌凌半天才喘過一口氣來：“你這是在夸我，還是在罵我呢？”

“我是實事求是地說啊?！?/p>

“不和你聊了，我走了。”

凌凌太受打擊了、太自卑了。像她這種女孩，還不算高標準的？！她決定晚上回去仔細照照鏡子，研究一下為什么二十七歲了找不到女朋友的男人，居然把她當成最低標準。

好在她抗擊打能力強，情緒很快就恢復平靜了。再看了一下他發(fā)來的消息，她似乎看到他開的玩笑的背后有另一層深意，不知道是不是她誤解了。

“生氣了？那我把話收回來?！?/p>

“太晚了，我已經被你深深地傷害了，你怎么做都無法撫平我內心的創(chuàng)傷。”

“你想不想知道我想象中的你是什么樣子的？”

“不想，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你說了，我也不稀罕聽！”

他還是說了，她當然也看了。

“我猜你……你像一株清高的百合，有如黑綢一般順滑的長發(fā)，穿著白云一樣飛舞的連衣裙，你笑起來一定很甜，讓人心情舒暢。

在認識你之前，我終日在堆積如山的文獻中掙扎，實驗一次次地失敗，課題找不到任何突破口。挫折和失敗讓我開始委靡不振，失眠、自閉，幾近崩潰。我放棄了實驗，終日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研究滿紙的數據。在我決定放棄那些毫無邏輯關系的數據，放棄我五年來的努力時，我無意中在聊天室的留言版上看見了你的留言——我們還年輕，失敗的旅途中，不要忘記最初的夢想、最初的激情。你的樂觀、開朗，面對挫折時一笑置之的態(tài)度真的讓我震撼。

還有，你的個人簽名很好笑，我每次心浮氣躁時都喜歡看上幾遍，看了之后很快就會笑出來。

哦，順便說一句，你對待英語四級考試的那種百折不撓的精神讓我自愧不如。

看完了嗎？看完了就去復習吧，明天考試別緊張，字跡要寫得工整一點，這很重要。

記住——細節(jié)決定成?。　?/p>

“我才沒看呢！”回復之后，凌凌越想越覺得憋得慌，于是，她大力地敲打著鍵盤，“我禁止你拿考英語四級的事情來損我，再有下次的話，我跟你絕交！”

“我們交往過嗎？”

仔細想想，好像確實沒有呢。她氣得狂敲鍵盤來發(fā)泄情緒：“我把你的號碼拖進黑名單！”

“我可以再加你啊。你有什么更具威脅性的嗎？”

“我每天凌晨三點找你聊天?！?/p>

“真的？我求之不得，你不知道我現(xiàn)在有多困?！?/p>

凌凌實在想不出更惡毒的報復手段了，于是決定放棄：“我去復習了，再見！”

“那我繼續(xù)睡覺了，再見！”

凌凌看看表，現(xiàn)在才八點多而已，這么早睡，實在是太懶惰了。存了聊天記錄，她剛想下線時，又壞笑著調出個人資料，刪去原來的個性簽名——別問我年齡，我肯定比你老；別問我長相，我丑得嚇死你；別問我學歷，自從妓女都是大學畢業(yè)生后，我就是一文盲；別問我名字，我不叫白凌凌。見面免談，請免開尊口！愛聊就聊，不聊就拉倒！

她將個性簽名換成了另一段——我是一株永遠為自己開放的野百合……還笑嗎？你笑??！刷不到了吧？我氣死你！

也許是心情好，第二天考試時，凌凌答題答得很認真，每一個字都是一筆一畫寫的。交了卷，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網吧，想確定他有沒有被氣死。讓她意外的是，他并不在線，只給她留了一段話：“考試順利嗎？別有壓力，好好兒放松一下。我剛去找數學系的一位老師談過了，他對我的算法很感興趣，希望和我詳細討論一下，我可能會和他討論很久，所以最近不會經常在線，你有事可以給我留言。你胃不好，記得按時吃飯，別吃太辛辣的東西?！?/p>

凌凌正欲失望地離開時，忽然發(fā)現(xiàn)他改了名字——永遠有多遠。

第四章

之后連續(xù)幾日，永遠有多遠都沒有上線，凌凌像失了魂一樣，做什么都沒精打采的。

“凌凌，你考得怎么樣？”川菜館里，陳漣漣一邊吃著美味的辣子雞一邊問她。

“挺好的，及格的希望很大?！?/p>

“那就好！我這頓飯就可以吃得心安理得了?！?/p>

交友如此，夫復何求？凌凌熱情地夾菜給陳漣漣，含笑看著陳漣漣可愛的臉：“多吃點，你勞苦功高?！?/p>

寢室里她和陳漣漣關系最好，起初是因為她們算是半個老鄉(xiāng)，一見如故。后來，她越來越喜歡陳漣漣了。陳漣漣不僅勤奮上進，而且不像很多學習好的女生那么高傲，尤其是對她這種成績不怎么好的同學，從未表露過一點鄙視，反而對她“嚴加管教”，盡力幫她。

陳漣漣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了：“你怎么不吃?。靠次腋蓡?？”

“我喜歡你唄！陳漣漣，我……”

陳漣漣還沒來得及咽下嘴里的菜，就急忙說道：“這世界上有十幾億男人，你別覬覦我啊！”

表明完立場，她咽下菜，關心地問道：“你和你的科學家網友沒事吧？我看你這幾天心事重重的?！?/p>

提起永遠有多遠，凌凌不自覺地深深嘆了一口氣：“陳漣漣，如果有個男人說，我對喜歡的女人要求不高，像你這樣的就可以了。你覺得他是什么意思呢？”

陳漣漣琢磨了許久，說了四個字：“很有意思！”

凌凌無語，繼續(xù)埋頭吃著沒有放辣椒的擔擔面。今天她沒有吃美味的水煮魚，只因為他說過要她別吃太多辛辣的食物，面食比較養(yǎng)胃。她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意見變得至關重要了。

陳漣漣忽然問道：“他是不是在向你表白?。俊?/p>

“表白？！”凌凌夾起的面掉到了碗里，獨留筷子定在了半空中，“我們沒見過面，沒說過話，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喜歡我呢？”

“說得也是，即使喜歡，也不過是只有一點點好感而已，肯定不會到至死不渝的程度的！”

“都什么年代了，哪有至死不渝的愛情?。俊?/p>

“愛情”這兩個字剛說出口，凌凌的脊背就一寒。昨晚，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聽他說話，有時會為了他的某句話而反復琢磨。他不在線時她會想他，他在線時她就會興奮不已。這幾天沒有他的消息，她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她依稀記得有個字匯可以用來定義這種感覺，那個詞匯就是——愛情。

“你等一下，我去下洗手間?！绷枇枇⒖烫酉蛳词珠g，用冷水洗了一下發(fā)燙的臉。血液冷卻，人也逐漸冷靜下來。她清楚地知道，這不是愛情，而是投注在幻想人物身上的感情而已。如同看一部小說，會為男主角心碎神傷一樣，她愛的不是人，而是自己心中的那個幻象而已。

恰在這時，走廊對面的包廂里傳出一個清朗的男聲，聲音很好聽，但語言不雅。“靠！當個破學生會主席而已，他以為他是正處級干部??？跟我裝模作樣打官腔？他還不夠資格！”

“這擺明了是故意整你啊，玩得也太陰了吧？”

另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說道：“阿皓，我看算了……他一旦把你賭博的事告訴院領導的話，事情可就鬧大了，不如你請他吃頓飯，私下里和解一下算了?！?/p>

“我請他吃飯？！”那個叫阿皓的人更生氣了，“濤子，你幫我給他傳個話，別以為當了學生會主席就了不起，他敢跟我玩陰的，那就別怪我整他了！”

“你這又是何必呢？他叔叔是咱們院的院長，你和他較勁兒對你沒好處?！?/p>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我可不像他，掂不清自己幾兩重……行了！咱們不說他了，繼續(xù)喝酒。三哥，你別裝死，起來喝酒?！?/p>

凌凌搖搖頭，到底誰掂不清自己的斤量啊，學生會主席、院長的侄子他也敢惹，這人也太張狂了點吧。

凌凌從包里摸出紙巾，擦擦臉頰上的水，剛要回去時，包廂里走出一個男生，中等身材，略顯清瘦。她打量他時，他也快速地掃了她一眼，俯身拾起地上的一百塊錢：“同學，是你掉的嗎？”聽聲音是剛剛勸人的那位。

“哦?！彼戳艘谎坼X包，剛拿出來準備付賬的一百塊錢沒了，估計是拿紙巾時掉出來的，“是的，謝謝！”

接過錢時，凌凌又仔細地看了看面前的男生，普通的外表，整潔的衣著，給人一種很書生氣的感覺。那一秒鐘，凌凌怦然心動了，因為這個男生的樣子和她幻想中的那個他完全一樣，他身上散發(fā)出一種出眾的氣質。也許，他稍稍有些木訥，但卻正直、誠懇，值得信賴。那個男生看到她時眼前一亮，隨即臉微微地紅了。

凌凌則看了看手里的一百塊錢，眼睛亮亮的。他們很像，品行一樣很高潔。

又過了一秒鐘，凌凌做了一個以前十分不屑的決定——見網友。

當天晚上，凌凌坐在電腦前，心跳越來越快，打字的手指都在顫抖：“我在A市，我們能見個面嗎？”

他的頭像是暗的，他沒有回復。她等到晚上九點，然后失落地離開了。

第二天，她又去了網吧，收到了一條留言：“我這段時間很忙，教授說我的模擬結果沒有問題，建議我寫一篇文章投出去，等我忙完，一定去看你?！?/p>

“沒關系。你在哪座城市？我可以去看你，再吃頓飯，聊聊天，不會耽誤你太久的。”

連續(xù)幾天，她待在網吧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看電視劇，有時呆呆地望著QQ對話框等著，每次有人上線她都會一陣激動，看見不是他，激動的心情便會跌到谷底。一周后，她不再去網吧了，而是每天和陳漣漣去自習室繼續(xù)復習準備考試。一半原因是太忙了，另一半原因，她也不太清楚，也許是為了知道他是否在意她吧。

第二個星期過去了，凌凌心里的怨氣散了，她又去了常去的網吧，坐在常坐的位子上。登錄QQ，看見他有留言，凌凌的心情豁然開朗，她笑著點開對話框。

第一條留言：“很抱歉，這段時間沒上網……我在美國的馬薩諸塞州?！?/p>

凌凌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眼前一片模糊，頓時覺得一陣眩暈，連握著鼠標的手都無法移動了。

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玩笑。隔著太平洋，隔著近乎半個地球的距離，隔著十三個小時的時差，這樣的愛情怎么可能會有結果呢？

明知道沒有結果，那是應該在還沒有開始時就放棄，還是應該等到彼此傷痕累累時再結束呢？凌凌是第一次面對如此艱難的抉擇。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嘴角揚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容。

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我干嗎非要愛他呢？

凌凌找回了力量，坐正，尚有些麻木的手重新握住鼠標，繼續(xù)看下一條留言。

“生日快樂！”時間剛好是七號的零點零分。凌凌翻開QQ個人資料，真粗心，竟無意間填上了生日日期。

她繼續(xù)看著，第三條留言：“你的個人說明比以前的還要好笑，尤其是省略號后面的?！?/p>

她笑了笑，笑容有點勉強。她將留言往下拉：“你很久沒回我的留言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凌凌，我很擔心你，如果方便的話請留言?！?/p>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她顫抖著拿出紙巾，擦著洶涌而出的淚水。

他能不能別這么關心她，讓她甘心放棄，讓他們繼續(xù)做好朋友，和以前一樣互相調侃，互相安慰呢？

最后的一條留言是三十秒前留的：“你來了？”